這條路通往荒石城,繞兩個彎才上山頂。雜草叢生、多石崎嶇,好的時節尚且難走,經過昨晚那場雪,泥濘勁兒就別提了。真反常,河間地居然秋天降雪,梅裏沉地想。當然,雪下得不大,過夜之後,太出來,便盡數融化。但不管怎麽說,梅裏仍覺得是個壞兆頭。前段時間的大雨、、劫掠和戰爭,已讓人們接連失去兩次收割的機會,現今連第三次也幾乎就要錯過。對河間地而言,若是冬天迅速到來,幾乎肯定會發生饑荒。許許多多的居民將填不飽肚皮,甚至活活餓死。梅裏隻希望自己不要成為其中一員。就我這運氣,這不是沒可能的,我從來就沒有運氣。


    在遠古要的遺址下麵,斜坡底部有一片濃密的森林,幾十個土匪或許就藏在裏麵。他們該不會正瞅著我吧?梅裏仔細觀察,但除了鬆樹和灰綠的哨兵樹,以及它們之間的金雀花、蕨類、大薊、莎草和黑莓叢以外,什麽也沒見著。山下則布滿細瘦的榆樹、樗樹和胭脂櫟。沒發現土匪,不代表沒有危險,土匪總是躲起來偷襲正派人。


    說真的,梅裏痛恨森林,更痛恨土匪。“土匪毀了我一生。”每每酒後,他如此抱怨。父親常責備他貪杯,喝高了又吵。父親說得沒錯,他可憐兮兮地想,生在孿河城,總得有點特征,不然很容易被人遺忘,可是呢,成為城中最大的酒鬼對前途實在無甚助益。我夢想當上天下無雙的士,諸神卻無地摧毀了我的神經。算了,難喝酒都不行嗎?至少喝酒可以抑製頭痛。我的老刁鑽潑辣,我的父親鄙視我,我的孩子又淨是些無能之輩,除了喝酒,我還能做什麽呢?


    我現在就頭痛。早餐時灌下兩大角杯麥酒,出發前喝了一小杯紅酒,但對他而言,這遠遠不夠。梅裏覺得眼內鼓,耳朵裏似乎有雷霆轟鳴。很多時候,頭痛發作得如此劇烈,使他忍不住涕淚齊,唯一能做的就是回到黑暗的房間,躺上用巾蓋住眼睛,同時在心底詛咒自己的運氣和那造成這一切的無名土匪。


    他越想越焦慮,頭也似乎越來越痛。假如我把培提爾平安帶回,或許就會轉運。他帶了錢,隻需上山頂的荒石城,在遺跡中會見那幫該死的土匪,做好換就成。付付贖金,很簡單,千萬別砸了……可他的頭真的好痛,連馬也不穩。不行,落時必須到達山頂,那是說好的時間,可不能蜷在路邊哭泣。梅裏伸出兩手指太。再繞一個彎,山頂就到了。前幾天,當消息傳來時,他二話不說,自告奮勇請求擔下付贖金的任務,父親先眯眼瞥他,“你?梅裏?”接下來從鼻孔裏哼出一串嘲笑,“嘿,嘿,嘿。”那是父親招牌式的笑。到頭來梅裏居然得多次懇求,才得到這袋該死的金子。


    路邊樹叢裏有東西在。梅裏慌忙用力勒馬,伸手拔劍,卻發現不過是鬆鼠。


    “傻瓜,”他責怪自己,一邊把未出鞘的長劍推回去。“土匪沒長尾巴,七層地獄,梅裏,你冷靜點。”他的心砰砰狂跳,活像個初上戰場的小子。我麵對的隻是閃電大王麾下那幫烏合之眾,不是禦林中的老兄弟會。可在心底,他隻想飛奔下山,找到最近的酒館。一袋金可以買到好多好多酒,足以讓他忘記疙瘩臉培提爾。就讓他們吊死他吧,都是他自作自受,荒唐地帶著營妓四晃,這是個沒見過世麵的頭。


    頭顱裏開始敲打,現在還很輕微,但他明白形隨時可能變糟。梅裏鼻梁,覺得不該如此責怪培提爾。我在他這個年紀時,不也一樣嗎?這孩子很不幸地生了張疙瘩臉,但這並非他的錯。對一個長得像培提爾那樣的人而言,妓女是個難以抵擋的。可憐的小子,雖然有老,但這女人反而是他的心病。她的年紀是他兩倍,據說還經常跟他哥哥瓦德覺。孿河城中每都有無數閑言碎語,其中虛虛實實,但對培提爾這件事,梅裏並不懷疑。黑瓦德是個予取予奪的蠻夫,兄弟之對他而言本不在話下,眾所周知,他占有過艾德溫的老,時不時與美女瓦妲偷,甚至和第七任佛雷夫人有染。難怪他不願結婚,既然所有的牛都迫不及待地等著他擠奶,嗎還專門去買一頭呢?


    梅裏低聲咒罵,腳下用力,催馬上山。拿錢去買酒的如此之大,他明白若是回頭,今生就再也見不到疙瘩臉培提爾了。


    瓦德侯爵即將年滿九十二,耳朵開始發聾,眼睛則早成了近視,痛風鬧得他不管上哪兒都得用擔架抬。兒子們一致同意,父親命不久矣。當他一命歸天,形勢將發生天翻地覆的變化,是否往好的方麵發展,則很難說。父親雖然脾氣躁,行事頑固,言語毒辣,但他實實在在地關心著所有子孫,即便是那些讓他失望或得罪他的人,即便是那些他連名字也記不清的人。假如他死了,那麽……


    史提夫爵士在世時,況不一樣。可憐長兄當了六十年的繼承人,最終活不過父親,隨少狼主西征期間,死於軍中——“毫無疑問,等得累下了”。跛子羅索如此評論——他留下的兒孫格與父親迥異。如今孿河城繼承人是史提夫的長子萊曼爵士,這是個頭腦簡單、固執又貪婪的家夥。排在菜曼之後的是艾德溫與黑瓦德,此二人更為糟糕。“幸運的是,”跛子羅索曾言,“他們仇恨彼此更甚於仇恨我們。”


    梅裏卻沒那麽確定,反而覺得羅索比他們還危險。不錯,在蘿絲琳的婚禮上屠殺史塔克是瓦德侯爵自己的主意,但串通盧斯·波頓,以歌曲為信號等樁樁安排,均由跛子羅索一手辦。酒桌子上,羅索是個不錯的伴,除此之外,梅裏不敢對他放鬆警惕。孿河城內的則是:隻能相信自己的親兄弟姐妹,而且不能信任得太多。


    等老人一死,連自己的親兄弟姐妹也不能信任了。新任河渡口領主會留下一些叔叔、表弟、外甥等等,但隻有那些值得信任或有用的人才能得到機會。其他人會被統統趕出家門。


    思及未來,梅裏愁得不知怎麽辦才好。再過兩年多,他就是四十歲的人了,做雇傭士都嫌太老……況且他本沒受封,連條件都達不到。他沒有土地,沒有錢財,隻有背包裏這衣服,連的馬都不屬於他。他的頭腦不足以成為學士,他的虔誠達不到修士的標準,而他的格又決定了他當不成傭兵。諸神好吝嗇,除了出以外,什麽也沒給我。即便生在這般富裕強大的家族,作第九個兒子,又有什麽用呢?把孫子,曾孫一起算上,梅裏當總主教的機會都比繼承孿河城的可能大。


    我沒有運氣,他苦澀地想,他的,我永遠沒有運氣。他生得壯實,高雖隻是中等,肩膀和膛卻極為寬闊。過去十年裏,他變得肥胖,肌鬆弛,可從前力不亞於霍斯丁爵士——對方是他同父同的兄長,被公認為瓦德·佛雷侯爵最強壯的兒子。少年時代,他被送去親的家族,到克雷赫伯爵邊擔任侍酒,不久後,又被薩姆納老爵爺任命為侍從。當時所有人都確定他將很快成為梅裏爵土,但禦林兄弟會的土匪毀了一切。在那次掃中,他的侍從同伴詹姆·蘭尼斯特獲得了榮耀,而他先是與營妓上得了疹子,隨後又被一位“白鹿”的女土匪捕獲。薩姆納伯爵雖把人贖了回來,可在接下來的戰鬥中,他挨了一記釘頭錘,砸爛頭盔不說,更有半月不省人事。後來聽說,當時大家都認定他必死無疑。


    梅裏雖然沒死,卻再也上不了戰場了。隻要被輕敲一下腦袋,他就會頭痛得木,甚至出淚來。如此一來,永遠做不了士,薩姆納伯爵向他友好攤牌後,將其送回孿河城,去麵對父親的極度輕蔑。


    從此以後,梅裏用光了所有運氣。父親費盡心機,為他討回一個戴瑞家的姑娘,當時戴瑞家族在伊裏斯王駕前聲勢正隆,他的飛騰達似乎指可待。可他剛開新娘的苞,伊裏斯就丟了王位。戴瑞家族對坦格利安王朝忠心耿耿,曾傾力助陣,因此被沒收一半領地、大半財富、淪為二,他老呢,初見麵便對他很是失望,隨後又淨給他生女娃——三個長成,一個死產,還有一個死於繈褓——直到幾年前才產下一個男生。他大女兒是個婦,二女兒飲食。當他發現阿麗已跟不少於三個馬夫上以後,隻能強迫她嫁給該死的雇傭士。他以為況不可能更糟……誰料佩特爵士這呆子竟想挑戰格雷果·克裏岡來贏取名聲!於是乎阿麗變成寡婦回到娘家,令梅裏失望,讓馬夫們開心。


    當盧斯·波頓選擇了他的瓦妲,而不是他那些更苗條、更標致的侄女時,梅裏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運氣。與波頓的聯盟對佛雷家族而言至關重要,而盟約乃是由他女兒所確立,他以為這下自己也將得到重視,直到老人對他解釋清楚,“他選她全因為重,”瓦德侯爵,“你以為波頓會在乎她是你產的崽?你以為他會心裏想,‘嘿,呆瓜梅裏,好一個嶽父大人喲’?做夢!你的瓦妲是隻會穿衣服的豬,所以才合他的意——我卻不太滿意,你的小豬少吃點東西就好了,這樣我們聯盟的代價能減少一半。”


    最後的羞辱伴隨著微笑,跛子羅索招他來討論各自在蘿絲琳的婚禮中扮演的角。“咱家弟兄各有所長,也各歸其位,”他的同父異兄弟宣布,“你,梅裏,你隻有一個特長,簡單的活兒,肯定可以圓滿完成。的,你給我一杯又一杯地拚倒大瓊恩,教他站不住腳,別要他起來。”


    我連這也沒能完成。他和大個子北方人鬥的酒足以死三個普通人,但當蘿絲琳入房,事變發生後,大瓊恩仍舊扭斷了第一個撲上來的士兵的胳膊,奪過長劍。後來,合整整八人之力,方才將其擒住,代價是兩人受傷、一人死亡,可憐的老勒斯林·海伊爵土少了半個耳朵——當無以手反擊時,安柏伯爵用上了牙齒。


    梅裏停步半晌,閉上眼睛。頭顱裏陣陣,猶如婚禮那天的鼓還在敲,咚、咚、咚,他幾乎從馬上摔下來。我必須去,他提醒自己,如果帶不回疙瘩臉培提爾,萊曼爵士肯定會耿耿於懷,再說,培提爾雖是個沒幾胡子的小頭,但不若艾德溫那麽冰冷,也沒有黑瓦德的壞脾氣。這小子將來會感我,而他父親會讚賞我的忠誠,並把我留下。


    要做到這一切,就必須在落時分帶著金子趕到荒石城。梅裏舉頭望天。是時候了,手可不能再抖。於是他從鞍上取下袋,打開後深飲一口。諸神在上,這葡萄酒黑得跟泥潭似的,不過濁歸濁,我可離不了它。


    荒石城的外牆昔環繞山頂,猶如王頭上的王冠,迄今唯有地基殘存,幾堆及高的碎石上滿地衣。梅裏沿古城牆走了很長一段,來到城門樓所在之,這裏的廢墟稍微高聳,他隻得牽馬擇路而入。太在西方沉入一片烏雲下,金雀花和蕨類植物覆蓋斜坡,而牆內的草長到膛那麽高。梅裏拔出長劍,警惕地掃視周圍,不見土匪們的蹤影。難我把子記錯了?他停下來,用拇指額頭,卻未能緩解不安的心緒。七層地獄,難……


    城內某,隔著樹叢,傳來微弱的音樂聲。


    梅裏盡管披著厚鬥篷,聽見聲音卻抑製不住地顫抖,於是他又取出袋,飲了一口。我可以上馬背,逃到天涯海角,逃到舊鎮,用金子買無數好酒。土匪是我的克星。那可惡的小婊子瓦妲在我上烙下一隻白鹿,所以我老才看不起我。不,不行,我不要想這些。艾德溫沒有兒子,而黑瓦德隻會生私生子,疙瘩臉培提爾有朝一可能當上河渡口領主,他會記得拯救他的英雄。他又灌下一大口,好袋子,引馬走過亂石、金雀花和風聲鶴唳的樹叢,跟隨音樂,來到城堡庭院。


    落葉在院子裏積得老高,猶如屠殺後的屍堆。一位穿打補丁的褪綠衣服的男子盤坐在風化的墳墓上,撥著木豎琴。那音樂輕柔而又悲傷,卻是梅裏十分熟悉的:在那高高的眾王之殿裏,珍妮和逝去君主的共舞……


    “起來,”梅裏,“你不能坐在王上。”


    “老特裏斯蒂芬不會在乎我這張瘦骨伶仃的,他可是‘正義之錘’,他也有很久沒聽過歌謠了。”土匪說罷一躍而下,他個子小,麵龐尖,模樣十分狡詐,但那張笑得如此燦爛,幾乎觸到了耳朵。幾稀疏的棕發垂下額頭,他用不琴的手掃開,“您還記得我嗎,大人?”


    “不記得,”梅裏皺眉頭,“你是何人?”


    “我在您女兒婚宴上表演過,那是我的得意之作。她嫁的佩特是我親戚,我們七泉地方的人代代相親——當然啦,付錢的時候,他仍舊那麽小氣。”綠衣人聳聳肩,“您父親大人嗎不讓我去孿河城表演呢?嫌我功夫不到家嗎?聽說他喜歡大聲的,噢,是的。”


    “錢在哪裏?”後有個魯的聲音問。


    梅裏口燥。該死的土匪,一直躲在樹叢裏。禦林那次也是這樣,你剛抓住五個家夥,便有十個人衝出來營救。


    他小心翼翼地回頭,發現他們把他圍住了,其中既有麵沉、言語不善的老人,也有比疙瘩臉培提爾還小、不長胡子的男生。他們有的穿布衣服,有的穿皮衣,少數幾個擁有從死人上剝掉的盔甲。人群中有一位女子,裹在比她材大三倍的兜帽鬥篷裏。慌亂中,梅裏點不清確切人數,但對方少說有十幾個,甚至超過二十。


    “我在問問題。”發話者是個大胡子巨漢,有彎曲的綠牙齒和破裂的鼻子,他比梅裏高,但沒那麽。一頂黑鐵半盔戴在他頭上,寬闊的肩膀則披了件打補丁的鬥篷,“錢在哪裏?”


    “在鞍袋裏,一百金,”梅裏清清喉嚨,“把培提爾帶出來,咱們一手——”


    話沒說完,一名矮個的獨眼土匪便跨步上前,大刺刺地抓下鞍袋。梅裏伸手去攔,卻又在半空生生停住,眼睜睜地看著土匪劃開係繩,拿出幣來。“對的,”獨眼人掂掂袋子,“重量也對。”


    他們搶了錢,卻不會把培提爾給我,梅裏張起來。“這是說好的贖金,一分不少,”他掌心汗,連忙在馬上拭,“你們誰是貝裏·唐德利恩?”唐德利恩落草前是個伯爵,好歹有點榮譽。


    “還用問嗎?當然是我啦。”獨眼人說。


    “你他騙子一個,傑克,”穿鬥篷的大胡子喝,“這回到我當貝裏伯爵了。”


    “照這麽說,我就是索羅斯噦?”歌手微笑,“大人,很遺憾,人人都想見貝裏伯爵。時局艱難哪,戰火紛飛,無滿足每個人的要求。但別害怕,我們將秉承大人的標準來理您。”


    他越說“別害怕”,梅裏就越怕。頭顱裏又開始敲打起來,再這樣下去,他就得淚了。“你拿了錢,”他宣稱,“把我外甥還來,我這就離開。”其實培提爾並非他親外甥,但這當口無心解釋。


    “他在神木林裏,”鬥篷說,“我們會帶你去找他。諾奇,牽馬。”


    梅裏勉強送出韁繩,似乎沒別的選擇。“我的袋,”他聽見自己說,“來,大家喝一口,以——”


    “我們才不和你這路貨喝酒,”鬥篷簡短地聲明,“這邊,跟我走。”


    落葉在腳下嘎吱作響,每走一步,梅裏的太就好似又挨了一錘。風聲呼嘯,人群沉默,最後一縷光徘徊之際,他們上當年主堡所在的古老圓丘,看到後麵的神木林。


    疙瘩臉培提爾掛在一棵老橡樹的枝上,細長的脖子周圍勒了一圈繩索。他的眼睛從烏黑的臉頰中突出,控訴地瞅著梅裏。你來晚了,它們似乎在說,可我沒有來晚,我沒有來晚!我是準時到達的!“你們殺了他。”他嘶聲。


    “瞧,這家夥倒是心直口快呢。”獨眼人笑。


    這下梅裏的頭顱裏猶如有隻牛在橫衝直撞。聖慈悲,他想。“我把說好的贖金帶來了。”


    “你得利索,”歌手和藹地說,“我們會把錢好好利用的。”


    梅裏不敢再看培提爾,他感覺到喉頭膽的苦,“你……你們沒有權力……”


    “我們有繩子,”鬥篷說,“這就是我們的權力。”


    兩名土匪捉住梅裏的胳膊,捆在背後。他太震驚,竟然無力反抗。“不,”他隻說出這句,“我是來贖培提爾的,你們說落之前拿到金子,就不會傷害他……”


    “唉,”歌手,“您也見到我們了,大人。很不幸,那是句謊話。”


    獨眼土匪拿著一圈繩走上來,將一端係上梅裏的頸項,拉之後,在耳朵下打個死結。另一端被他扔過橡樹樹,鬥篷的大漢在對麵接住。


    “你們要什麽?”梅裏知這問題很蠢,但就是不能相信眼前發生的一切,“居然敢吊死佛雷家的人!”


    鬥篷哈哈大笑,“說得好,那滿臉疙瘩的小子也講了同樣的話。”


    不,不,不可能!怎麽會這樣!“我父親會贖我,我值很多錢,至少是培提爾的兩倍。”


    歌手歎:“瓦德大人雖然眼睛不好,又染了痛風,可他不是傻子,同樣的把戲,絕不會上當兩次。恐怕下次送出的,就不是一百金,而是一百兵了。”


    “他會的!”梅裏試圖顯得剛,但他的聲音出賣了他,“他會派來一千銳,把你們一網打盡。”


    “他先找到我們再說,”歌手瞥了瞥可憐的培提爾,“而且我們也隻有一條命給他,對吧?”他用木豎琴彈出一個憂鬱的音符,“好啦,別子了。您隻需回答我一個問題,我就他們放您走。”


    為了命,梅裏說什麽都可以,“你想知什麽?我發誓,隻要清楚的,我都會講。”


    土匪給他一個鼓勵的微笑,“好,實際上,我們在找一條亡命的狗。”


    “狗?”梅裏不已,“什麽狗?”


    “這條狗名桑鋒·克裏岡。索羅斯說他去過孿河城。我們找到了為他船的船夫,也找到了他在王大上搶劫的農民。您在婚禮上見過他嗎?”


    “你指紅婚禮?”梅裏的頭顱幾乎要裂開了,但他竭力回憶,當晚十分混亂,然而確實有人報告喬佛裏的狗兒在孿河城出沒。“他沒城堡。至少沒到主宴會場……或許去過雜種宴會,或許在營地,可……不,有人說……”


    “他邊有個小女孩,”歌手提示,“一個很瘦的女孩,大約十歲。也可能被說成是男孩。”


    “不,”梅裏,“這我沒聽說。”


    “沒有嗎?噢,真可惜。好啦,上去吧,上路吧。”


    “不,”梅裏大聲尖,“不,你不能這麽做,我給了答案,你說會放我走。”


    “我說的是‘他們放您走’,”歌手望向鬥篷,“檸檬,放他走。”


    “去你的鬼。”大個子土匪聲喝。


    歌手回朝梅裏無助地聳聳肩,開始演奏《吊死黑羅賓的子》。


    “求求你們,”梅裏最後的勇氣也隨著雙的抖而消失,“我沒有傷害過你們,我照你們的吩咐,把錢帶來了。我還回答了你們的問題。我是有孩子的人。”


    “而少狼主連孩子都不可能有。”獨眼人說。


    頭顱嗡嗡作響,梅裏無思考。“他侮辱了我們,全上下都在笑話我們,我們必須挽回榮譽。”父親是這樣說的。


    “也許吧,咱們下賤的老百姓不懂什麽領主的榮譽,”鬥篷將繩子在手上繞了三圈,“謀殺倒是懂的。”


    “那不是謀殺,”他的聲音尖得發啞,“是複仇,我們有權複仇。那是一場戰爭!伊耿,伊耿,可憐的癡呆,外號‘鈴鐺響’,他什麽也沒做,卻被史塔克夫人割了喉嚨。我們在營地還陣亡了五十多人,凱拉的丈夫高斯·古柏克爵士死了,傑瑞的長子泰陀斯爵士也死了……他被人用斧頭砸中後腦……史塔克的冰原狼死四條狼犬,還把舍掌管的胳膊斷了,之後才教亂箭穿……”


    “所以你們為了憤,就把狼的腦袋縫在羅柏·史塔克上。”鬥篷說。


    “那是我父親的,我父親的。我隻有喝酒而已,你們不能因為喝酒就殺人。”梅裏突然想起一件事,一救命稻草,“傳說貝裏伯爵總是先審判再定罪,不會殺無辜之人。你們沒有證據!紅婚禮是我父親的,萊曼和波頓公爵手殺人,羅索在大帳上做了手腳,還把十字弓手布置在樓台,黑瓦德率軍踏平營地……他們才是該負責的人,不是我,我隻有喝酒而已……你們沒有證據!”


    “不幸的是,您又錯了,”歌手轉向戴兜帽的女子,“夫人?”


    女子上前時,土匪們默默地讓。她揭開兜帽,梅裏的心髒頓時停止了跳。不,不,我明明看見她死了。她死了一天一夜,我們才把屍剝個光,赤條條地扔河裏。雷蒙德將她的喉嚨從左耳切到右耳。她死了!


    鬥篷和衣領遮住了弟弟的刀刃留下的醜陋傷痕,但她的麵容比當初更可怕。血在河中泡後,成為凝固牛奶的顏,一半的頭發沒了,剩下的花白脆弱,猶如百歲老嫗。創痍遍布的頭皮下,臉龐碎成一塊一塊,中間是當初她用指甲挖出的黑血。最恐怖的是她的眼睛,其中唯有赤的恨意。


    “她不能說話——”鬥篷的大個子解釋,“——你們這幫可恨的雜種切得太深。但她記得所有事。”他轉向死去的女人。“您怎麽說,夫人?他有份嗎?”


    凱特琳夫人的目光從未離開梅裏。她點點頭。


    梅裏·佛雷剛想張懇求,繩套便堵住了一切言語。他的腳離開地麵,繩深深陷下巴下的裏。上升,他不停地痙攣、踢打、掙紮,上升、上升、上升……


    (本卷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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