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過冥動大人!”


    幽藍的大門入口處,幾位看守的鬼差見著遠處行來的一大一小兩個身影,有那眼尖的一眼認出,當即行了一禮。


    化作冥動模樣的福生略微點了下頭,他身後被牽著的孩子好奇的打量著麵前的建築。


    在山穀的盡頭,兩塊刻畫著猙獰巨獸的石板間,有一道虛幻朦朧的大門,其表麵像是有霧氣在旋轉。


    福生的眼睛從那門上掃過,看往旁邊那最先開口的守衛,他問“今日輪值的是哪位?”


    那守衛想都沒想,直接回答道“是四目鬼王座下的一瞳大人。”


    福生點了點頭,他其實並不認識這些,隻不過,為了顯得比較自然,當他牽著小孩要往前走時,那守衛卻有些犯難的攔住了他。


    福生讓冥動的臉上流露出不悅的神色,耳邊卻聽到那守衛不好意思的說“按照規定,現通行處整頓,凡有外人通行,必須要有手令,冥動大人,您這身邊的孩子也不能例外。”


    “你是什麽東西,敢攔我?信不信我讓媽媽把你們都變成豬來!”那小鬼很適時的充當起無賴來。


    鬼母喜歡養鬼童是人盡皆知的消息,而冥動又是直接負責鬼母底下最為尊貴的那一幫子孩童,按照地府的說法,就是等這幫小鬼們長大了,少說也是個鬼將參軍之類的狠角色,若非必要他們也不想得罪這可能未來是冥司支柱的這幫人。


    但,規矩在這兒擺著,他們也不能輕易左右。


    福生見局麵發展的基本不出自己所料,他按照預先設想好的,開口說“我與一瞳大人有些來往,即是他在此,那便請來做個擔保便是。”


    那幫守衛一聽,這位與輪值的是故交,遂也明悟,當即讓開道路,老實行禮道“不用不用,冥動大人還請照顧好殿下,誒,小心台階。”


    福生輕輕頷首,他拉著孩子往裏走去,等穿過那層雲霧,來到一處異動的空間內,身邊的小孩才出聲詢問“大哥哥,你真認識那什麽一瞳嗎?”


    福生搖了搖頭,他解釋說“我認不認識其實並不重要,重要的是權衡利弊之後,別人會怎麽做。在他看來,我是鬼母手下的一個人物,很厲害但和他沒什麽關係。但這個一瞳卻是他的上司,能對他直接調遣任命。所以,我隻要把我和這個一瞳聯係起來,那麽他就得重新考量在我這兒的態度了。”


    說完這些,福生也不知道這孩子能不能聽得明白,但見這小東西很認真的點了下頭,他總結道“所以,隻要是能利用的,無論什麽手段都可以咯?”


    聰明歸聰明,但福生總覺得這小家夥的心思還是不夠正。


    “非是特殊時期,不可胡亂作偽。”他語氣嚴肅的說。


    關於如何教導孩子,福生的感覺可能和他從小受到的教育有關,對待孩童,不應一昧的嚴厲或縱容,而是以身作則,取舍有度。


    二人在迷幻的空間內停留的時間並不長,隨即身子有種失重的錯覺。


    小孩嚇得握緊了福生的手,而福生也被嚇了一跳,他連忙低頭,卻沒發現任何異常,但那一刻他確實有種周圍的世界與自己一同在向下墜落的觀感。


    當然,什麽都沒有發生。


    福生四下檢查著,心說,這裏應該就是一層與二層的轉接處。


    “哇,你看!房屋在頭頂誒!”身旁的孩子張大了嘴巴。


    聽到孩子的話,福生的目光從四周那些零散的建築質疑著移到上方,隨即,他的瞳孔也跟著放大。


    無數來往的陰魂在上方穿行,無數房屋倒立著似蝙蝠般懸掛在天空上,而道路沿著房屋間的空隙鋪滿了整座天空。


    一座座尖銳的高塔豎起,麵對這些不屬於這個時代風格的建築,福生隻覺得大腦被強行灌輸了許多雜亂的念頭,以錐子般的強烈視覺將他的思維填滿。


    那一刻,他對這個詭譎的世界又多了一些看法。


    這樣短暫的靜謐並沒有持續太久,福生很快從驚訝中清醒,在察覺到有人靠近,福生拉了拉孩子,控製住表情讓自己顯得不是那麽鄉巴佬。


    做好準備之後,他回望向那個前來的身影。


    平整街道上,來者是一位年輕的姑娘。她衣著打扮古樸大方,樣貌不錯,溫婉中還有點嬰兒肥的臉上沒有死人那樣的冰冷,反而給人一種別樣的溫暖。


    福生看見,她輕飄飄的飛來這邊,一雙明亮的眼睛眨也不眨的看向自己,好似天上星火,也好像顧湘君之前看他的時候。


    姑娘一眼就望見了躲在福生身後的孩子,她露出一個疑惑的表情,淺笑著,開口問道。


    “是工匠那邊派來的高幹嗎?木華門那裏的水閥又壞了,幾次也沒處理好,誒,師傅您貴姓啊?”


    福生一臉懵,該女子見福生沒回答她,自顧自的上下打量起來,但隨即,在福生開口之前,這位便捂住了嘴巴,她驚訝的發現了福生腰間懸掛的那個牌子。


    在地府這個及其講究前後輩關係的地方,原本這個臉上還有些紅潤生氣的姑娘,臉色刷的一下就白上不少。


    福生還沒來得及寬慰,就聽見她低頭一個勁的道歉,“對不起對不起,我剛剛認錯了,我不知道尊下的身份,以為是預約前來的工匠,實在是抱歉!”


    感情這是把自己認錯成一位工匠了。


    福生沒覺著自己是被冒犯,他摸了摸自己變化後的臉頰,也確實,這冥動起的名倒是霸氣,就是這長的也忒路人了點,要不是他這雙眼睛,估計丟一幫排隊領孟婆湯的孤魂裏也沒人認得出來。


    隻是,並不在意這些的福生,隨意擺了擺手,他示意女子無需道歉,轉而一想,他問了句“請問,森羅殿怎麽走?”


    …


    輪轉司,於地府一二層的交接處,有著轉呈善惡,區分輪回一說。


    萬事萬物,魂靈歸到地府裏後,最先要在第一層作停留。於分門別類的各處陰帥手下,經過一輪初選,領了號牌由鬼差押送往輪轉司進行大審。


    這裏有點像是人間的衙門,也可以看作是檔案房。


    其中,最有名的森羅殿便是因其寄存有生死簿這一神書而得名。


    一直以來,福生的目的都十分明確,那便是查找滅他紫府道宗的那些人以及幕後的真相。


    為此,他在神皇派隱忍至今,在將實力修為都極為罕見的修行至真人境後,卻仍是沒有機會能接觸到更為核心和隱秘的真相。如今,他參與了鬼母的計劃,在自願成為棋子的同時,他也終於是有機會查清自己宗門背後的秘密。


    …


    站在林立著諸多守備的房屋外,福生於遠處的陰影裏,遠遠望著那扇半開的大門。


    身邊,孩子猶豫著,還是開口了,他說“這裏應該不像之前那樣好糊弄過去。”


    福生嗯了一聲,森羅殿的戒備程度不亞於直入一座陰帥的寢宮,那裏,除了有一本生死簿外,還存放有許多地府的秘辛,哪怕是陰帥親至,也調動不了最核心的一些隱蔽。


    當然,這對於福生來說並不是最麻煩的,因更為主要的是這森羅殿實際的掌控者說不定現在正坐在裏麵。


    要知道,喜夜王這個稱號之前還有一個官職身份那便是笑判官。


    最早,笑判官是作為衙門裏的主簿來到地府任職。期間,此寮辦事能力之強讓不少人對他刮目相看,而後被那位後土娘娘賞識,提拔成了陰帥。


    在他執掌判官筆期間,地府因為他的製度改革,一些常年累月下來的亂子被解決,這也是他作為陰帥之位上最後一個高光時刻。


    從那之後,笑判官便自覺已經是前無古人後無來者,他覺得自己製定的那些條例完美無瑕,地府也在這高效運轉中獲益匪淺。


    但,製度上的強效卻沒辦法管住製度下的個人。地府中的官員幾乎都是終身製的,他們不存在壽命一說,由此引發了一種冗官的弊病。


    無數人擠破腦袋都想要抓住那麽萬中無一的機會,進入這種官僚體製內,但真正進去的又會因為大環境下的病態氣氛將自己異化,從而變成推動製度崩壞的一份子。


    這一切,本來笑判官是可以預見並加以幹預和糾正的,但他,已經不是曾經那個有著無盡野心的他了。


    福生想著,對身邊的孩子道“待在這兒會害怕嗎?”


    孩子搖了搖頭,見福生要走,他忙問道“要是你被抓住了怎麽辦?”


    “放心,我隻是去看看,要是情況不對我會立馬出來的。”


    福生被孩子的小手抓住,他複又蹲下身子來,摸著孩子腦袋,想了想將身上的那副地獄百景圖遞給了他,並順手在孩子額頭上畫了個道印。


    孩子有些茫然,福生解釋道“這是我們的約定,要是頭上道印閃了三下就代表情況有變,你要馬上把這地獄百景圖打開。”


    孩子點點頭,他還是有些不安,隨即福生又承諾,自己會安全歸來,方才鬆手讓其離開。


    不遠處,森羅殿上下兩層尖塔近乎合攏般並在一起,從外望去就像兩塊尖端對立的三角體,而連接著二者的,則是一條狹長的通道。


    走出陰影的福生沒有再回頭去看孩子的狀態。其實他已經做出了決斷,等到了近前,他便施法讓那孩子頭上道印閃爍。


    然後孩子打開畫卷的第一時間就會被傳送去陽間,這樣,就能保得他的安全。


    “希望,你到了陽間能尋一處好人家投胎,莫要再做回地府裏的這些荒唐事了。”


    頂著冥動那張普普通通的臉,福生一步步走向那座戒備森嚴的森羅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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