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於十神的秘密,你解答的怎麽樣了?”


    作為玄門中最重要的秘密,各係之中即在總結其中規律,也在提防著同門的覬覦。


    貴為正財的那位後知後覺的爬了起來,他用一種不耐煩的態度,看向自家那已經不受控的陣圖核心區域,臉上猶帶有後怕的樣子“直接點吧,我現在沒心思去猜你的啞迷。”


    欺天笑了笑,也不再故布疑雲,她用一種輕便又帶著某種蠱惑人心的幹練,嗓音清亮道“天宮秩序下,凡天生萬物皆有定數。天上將地上比做魚塘,而以千千萬凡人生死養浩瀚氣運以補天命。”


    是的,這世間多少年了,至今都不曾出現過一位幹幹淨淨的人間仙人。


    頓了頓,她換了種口吻,用一種傳教般的語氣,看向皺眉等下文的宋明理,“但是,自太上遊曆凡塵,先後在天南,北域,中洲,西垢等地廣羅弟子無數,後繼十人皆得真傳,然破除天理又何其難也。”


    說這話時,她目光幽邃,仿佛這句話不是她本人而是更為古老的一個靈魂在輕聲謳歌,眺望向極遠處,如同墜星般的萌黃色星火,仿佛一顆尚在幼苗時期的太陽。


    …


    剛撤一步的正偏印二人不約而同的看向東方。


    日出角曦,天明東南。此為異兆,且大吉!


    沸騰著的藍白海洋下,大片大片熱氣聚集在一塊,匯聚成的形狀總讓人聯想到一顆顆凸起的眼球。


    不需要太陰額外的提醒,侍立一旁的散秧身子一矮,如同一陣風般消失於原地。


    坐在某處山腳旮旯裏的幽月並未走遠,實際上,不論哪一方贏他們都有賺頭。作為在兩頭倒騰的中間販子,他們既然能把張福生的情報賣給朝廷,自然也能把朝廷的計劃也以不同的渠道銷贓給地府。


    至於得罪這兩頭都後果嘛…


    開玩笑,作為曆年來被重點打擊的邪教組織,他們又不是第一次受到別人的排擠了。


    “不過,選在天庭平息內亂的這個時間,真的合適嗎?”


    黑暗中,接連走出的一位位身影,或年輕或老邁,或男或女。這其中,關於他們的身份,哪怕是在稽查司的文庫中記載也不多。


    沒有去看站在自己身邊的諸位同僚,幽月聽到身後有個空穀幽蘭般的絕妙聲音,微微側目便見餘光旁已然站著一位衣袖飄飄的仙子人物。


    她麵容滂沱頗有北地女子的那種大氣,雖眼神柔媚且以粉妝修飾但臉上棱角分明,一雙彎刀柳葉眉上挑,一對明眸搭皓齒,白蔥入雲瘦消如墜。


    幽月自是知道,這與顧湘君一般無二的女人乃是披著人皮的狐狸,他素來對此等人物沒什麽好的觀感,當日借著天尊給的秘藥當著張福生的麵盜取顧湘君的命運,老實說得罪那家夥肯定不是什麽好事。可天尊似乎對她頗為關照,不僅將空缺的朧月壇壇主位置賜於她,甚至還準許她以令官的身份知曉其他壇主的具體位置。


    如今,她來此多半也是得了授意。


    “天尊口令,讓地府,奪取張福生。”


    幽月掃了眼周圍那幾張新麵孔,他沒去問這樣做的理由,隻是雙手合十,在自己額頭上輕輕點了一下,口中回應道“是,無上黑蓮天尊。”


    …


    一場大夢,將韓夢琦拉到了某段不屬於她的意識體中。


    原本在和爾丹青鬥法中,她已經占據了絕對優勢,可在那位老人將一滴墨汁傾倒在自己麵前的古琴上時,一聲錚鳴將她拉到了這個世界。


    在這裏,無數蜂擁而來的線將她的身體填滿,繼而,燃燒的灼熱充盈卻沒有撕碎她的意誌。


    火焰,仿佛成為了她身體裏的一部分,更準確的說,她在那一刻自己以及變成了炙熱。


    某道身影正站在前方,對她投來了凝望。也正是如此,韓夢琦才察覺自己不僅僅是在夢境,更是由此看清了那條困惑已久的道路。


    “去尋找光”


    那聲音如火爐裏悶熱的氣流,震的整個世界都在沸騰,但那話不是現在已存的任何一種語言,卻毫無阻礙的將意思傳遞到來這兒的韓夢琦心上。


    “你是誰?”


    韓夢琦揚起頭顱,那個虛幻的身影似乎隻是她心裏留存的某種映像,並不真實,甚至不一定存在。


    “去尋找光”


    那身影重複念叨著,如同一具沒有智慧不會思考的石像。然而,穿過那道身影,韓夢琦看見,一條清晰無比的道路呈現在自己麵前,與之相對的,在這條路的下麵,火海中,無根無垠的水浪翻湧著波濤。


    她下意識的想到了壓在她們偏官頭上有數百年之久的那個圖騰,也是瞬間,她似乎明白了麵前的偉岸身影,隻是,那條注定走向毀滅的道路並不是她所追求的。


    仍由炙熱的浪潮將自己吞沒,意識融入到火焰之下那片深沉無垠的海水中。


    “師傅!”


    一聲急促的呼鳴將韓夢琦喚醒,勉強分出一部分心神控製肉體。此時的她,精神被撕裂在兩種截然不同的世界裏,勉強保持著一種微妙平衡,韓夢琦透過自家徒弟的視線,看見了遙遠天邊,那抹掙脫束縛後,搖搖欲墜的火光。


    本能告訴她,隻要拿到那個東西,所有的一切都會迎來解釋。


    而代價嘛…


    離此不遠,同樣注意到這兒的還有那尊莫名其妙出現在此處的陰帥。


    周圍景象飛速略過,韓夢琦搖晃著的視野中,似乎察覺到了某個白點,那是一個戴著麵具的男人站在樹下投來的窺視。


    眼睛微微眯起,韓夢琦用咬牙切齒的口吻默默呢喃道,“欺天”


    果然,這個老狐狸不會就這樣放著她不管。或許,在她心裏真有那麽一瞬間的想法是放棄那好不容易等到的機會,不管不顧的跑去逮那家夥,但這也隻是想想。


    外人看來,偏官已經瘋了隻不過是徹底還是不徹底,但隻有正官夏天恒才算真正理解,她所謂的瘋隻是為了迎合十神中七殺的本質。


    “官鬼或被論言凶,而令喜忌為己恕。”


    深吸一口氣,將周身上那愈演愈烈的寒意逼退,她此時激戰過後氣息尚不平穩,而加上精神處於被分割的狀態,單獨麵對一位完好如初的陰帥肯定討不得好。


    既然,天上已經不打算袖手旁觀,那她自然也不介意拉更多人下水。


    心念急轉間,但見這位衣著不得體的美貌女子唇齒輕叩,繼而雙指內扣臂膀反卷,口中奉念有詞,是曰“神北行,先除水道,泱通仄禹。地反其宅,令欶鬼祟,斬殺不詳!”


    此為神判令,乃太上座下靈寶大法師親啟,後為薑尚討神官維穩,而今千載塵封,非王非後莫不敢如此吟誦。


    今,偏官後人有幸得道,有鬼祟貪念,而以神判罰之,恰如其分。


    散秧虛幻的身影從霧色中凝結,他的身軀完全由某種不可視的洪流組成,隻是窺見便覺心神不寧。


    “哪裏逃!”


    同樣的斑駁縫隙,幾乎張滿連接著韓夢琦和那道火星中所有的通道,然而也是如此,來自穹窿頂上,一聲威嚴且極具壓迫感的聲音響徹天地。


    “放肆!”


    洪水破堤般,無數連接著虛空的黑線被一齊斬斷。


    來自九天之上,那座不知幾多高的瓊樓玉宇處,一位衣袍赫赫,麵目不詳的天人手持玉笏,自上而下如看螻蟻。


    散秧見著那人的第一反應竟然不是逃跑。


    神仙之上,大羅金仙已然是極限,其不為五行所縛,遊離於因果之外,道生萬物而與其有係,其為一也生萬。其為天真也是自然。


    此等差距已不僅僅是螢冥點燭與日月星辰。


    也隻有這時,散秧才算記起那些久久不願踏進黃泉路上的不甘客也在此刻如自己麵對蒼天時,一樣的心有憤懣而無力回天。


    但,這也隻不過是幻象而已!


    “破潰!”


    黑紫色的陰影籠罩天際,無數細小花紋,如同會閃爍的條碼,流水般匯聚,繼而一隻手掌遮天蔽日,將那天人影像捏碎。


    所謂天道製衡,不單單是幽冥之人會受影響,上到天人金仙,境界越高,壓製越為明顯。否則,當初就不是張福生去輪回鏡前放置那枚禦令,而是紫微帝君直接踏碎淩霄率百萬雷軍殺到。


    雖然,比預想中的還要快上那麽一些。人間局勢有多亂完全取決於天上那些大人物們打的有多凶。


    關於天地大劫的說法由來已久,最早能追溯至道祖時期。而為了應對這一危機,天上各派早早的開始了準備。


    當然,在他看來,那些高高在上的神明其實和人間豪門貴族也差不太多。本該眾誌成城齊心應對危機,但眾神卻因此產生更大的嫌隙。


    以他的權限知道的尚且不多,因為,有些大人可能打一開始就並不看好這場不知為了什麽的準備。


    最早,和紫微站在同一條戰線裏的便是娘娘,千百年來,雙方打造了幽冥特有的十八層世界的架構,運作體係也是由各種天官幕僚協議敲定,可就在不多日前,地府方意外察覺到了紫微計劃不為人知的部分麵貌。


    原來,在很早之前,帝君就打算以犧牲整個幽冥界為代價,撕裂出新的三界,並將地上的一部分改為裏外兩層,盡最大可能將整個天界護在中間,而這一切都是為了那個虛無縹緲的古老預言。


    “人為刀俎,我為魚肉。”


    這句話瞬間就如尖刀般刻在了散秧的心中。


    深吸了一口氣,將意識完全投入到那股無法理解的信息洪流中,以他對自身天賦的了解,在小半柱香內將此區域裏天道施加在高位神靈上的影響調控至最強不成問題。


    雖說在神河盟約之後,想要越界挑戰高位者幾乎已經是不可能的事,但,隻是拖一拖的話,倒也並非做不到。


    …


    “動手!”


    盯著那塊地的也不隻是欺天,同樣,為了一個張福生而早早聚集至此處的黑蓮教眾也開始了他們的任務。


    當然,在這種環境下,除了擅長遁形的幽月外,其他壇主隻怕剛踏足就會立刻被人給鎖定。也是如此,在局勢急轉中,這幾位才敢露頭聚在一起。


    既然是要將張福生送還給地府,那麽,首要的就是排除掉天上那兩個可能的隱患。


    察覺到有一批不速之客盯上了自己,梟的目光變的銳利,位於他身前的正印一副意料之中的表情,倒不是他還留有後手,而是對待合作方的突然反水已經處變不驚。說成人話那就是,麻了。


    跑…


    正印看了眼已經快被吞沒了的紅色血潮,勝負天平已經不言而喻,現在最好的辦法就是逃了,可也就在他正這麽做的時候,眼角沒有來的撇到了地上某個不著痕跡的人影。


    向來膽小怕事的欺天,竟然還沒有跑。雖然明知她留在這裏的隻是一具分身,但有的是辦法能通過這一具早就死的不能再透的屍體追查到本體的蹤跡。


    既然她敢冒險,也就說明事情仍有轉機!


    這個想法隻存在了短短一瞬,正印便放棄了,比起把自己的生命安危托付在一個看起來有些荒謬的可能性上,他更願意繼續等待下一個時機。


    “撤!”


    正印的話落在身後那人的耳中,而對方臉上則閃過一絲遺憾,或者說輕鬆吧。


    見這邊的人識趣,幽月等人也鬆了口氣,他們這裏,除了他和伶狐外,其餘人都是新補進來的,實力都未必能夠得上真人境的末尾,對於攻堅而言,兩個偏輔助類的真人還真不夠人家手持利器的喝上一壺。


    索性那二人的離去減輕了他們不少壓力,唯一需要提防的也就是地麵上那個叫欺天的家夥。


    這可是被天尊反複提及過的名字,也是人間勢力中最大的一個變數。


    四下遊弋著目光,不出所料,幽月果然丟失了這個人的視野。


    這個狡猾的如同狐狸的家夥,藏在暗處可要比站在他麵前更有威脅。


    就在他們準備好要接管天上的戰場時,那些散亂在外麵的猛鬼浪潮卻好像被人引著,不知不覺中已經圍了過來。


    更南一些的位置,接到總長指令的稽查司部眾,默默將一批又一批的屍鬼引到指定地點。而默默看著這一切的江千鶴心中五味雜陳。


    作為稽查司和黑蓮教派的雙料特工,他無疑是離真相最接近的那個人,可在現場的很多決定都像是臨時起意。他這個內應有時候自己都不清楚每一步之間的銜接是什麽,又因為什麽。


    …


    不明白現在大局已定的情況下,欺天為什麽不走,宋明理思索著他走向不遠處己方陣圖所在。


    遺落在那裏的有十件鎮物,真要算起來的話,在那的東西可不比天上的那玩意要差。


    重新站回到陣圖中央,宋明理看見地上許多因反噬而出現嚴重症狀的同門依舊痛苦著哀嚎。饒是以大義為名,他的心中也如嵌了一把把刀子,鑽心的痛。


    如果有可能,他絕對會給月餘前做出這個決定的自己狠狠的一記耳光。然而,現在他隻有繼續把這個已經輸掉的賭局再贏回來。


    重新集結好自己的諸多分身,欺天們已經重新把持了陣法核心地段。


    清了清嗓子,她用一種輕鬆且幽默的口吻隨意撿起散落地上的某支魚腸古劍,笑道“想要弄懂那些掉進同一個坑的人具體在想些什麽實在是太難了,畢竟我隻是個挖坑的。”


    宋明理撇了她一眼,心裏想的是“跌進坑裏的理由各有各的,可在場的大多數都是被你一個人在背後給陰了。”


    當然,這句話他隻是默默的用眼神表達了出來,繼而,似乎是明白她的意思。


    空山嶺野,風聲蕭索,仰望頭頂那團詭異的漩渦,某一瞬間,宋明理甚至以為自己已經到了地獄。他這一生算不上光明磊落,畢竟家財至此,多多少少都有一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暗底。即便如此,他也不覺自己有錯。倘若真去了地府,宋明理也坦然覺得自己這一世忙忙碌碌不算虛度。


    簡單思索了片刻,他輕輕喝出一口不算涼的熱氣。


    “沒了外層弟子們的控製,我沒辦法安心下來掌控每一件鎮物。”


    戴著白色麵具的欺天們同時看向他略微笑了笑。


    雖然這場麵讓人不寒而栗,但宋明理清楚這家夥從不會主動對付已經取名後的十神成員。將目光移至最核心處的一件猩紅吊墜上,這位正財的臉上表情多出一絲嚴肅,他鄭重道“朱紅太歲是唯一一件能和人正常溝通的混沌邪物,而封印失效後,短時間內它不會有任何反應,甚至需要有人主動去喚醒它。”


    一個身材高挑的女性將目光移了過來,白色麵具下,那雙與活人無異的靈動眼睛似乎在問“那麽代價呢?”


    宋明理豎起了眉頭,他沉聲道“那要看它要什麽了,有時候可能隻是一滴血,有時候可能需要一條命。”


    頓了頓,他繼續補充道“而隨著供奉給它的滋補品越多,朱紅太歲的威能也將逐步解放,換言之如果想要對抗天上的那團東西,我們可能會釋放一個更可怕的麻煩。”


    總覺得這句話似乎在今晚提過一次了,宋明理甩了甩依舊亂糟糟的腦子,深吸一口氣,努力讓自己能更清醒一點。


    欺天像是不在乎般,隨意擺了擺手,十多位身影站在了各自的位置上,而被分攤到那猩紅如血的吊墜前的足足有三位。


    占據最中間的是一個身材高大的壯年男性,他雙手捧著那枚吊墜,雙目禁閉,以神念的形式去溝通。


    就在宋明理移開視線之後不多時,那裏站著的三個身影突然體軀一顫,雖然早在多年前這些人的靈魂已經被抽幹,隻留下一具可以活動的軀體供人使用。但麵對這宛如活物般才會有的反應時,難免還是讓人有些心理不適。


    然而,在場的沒有一個人有其他反應,咚咚咚的心跳聲戰鼓般響起。一場血腥而野蠻的祭祀不合時宜的出現在了這片災難降臨後的土壤上。


    …


    奪取那枚火源成了這場角逐中的關鍵點。


    散秧的意識散播到這裏的整片空域內,脫胎自後土娘娘手中握著的那杆權柄,他是為數不多能鑽天道漏洞的陰帥。


    哪怕隻是天人不到,但以散秧的本事,越過那名玄門真人直取火種不成問題。


    一方麵肉體竭力駕馭著概念上的洪流,另一方麵自己的某段意識也被裹挾在另一片蔚藍水泊中的韓夢琦在雙重折磨下,已經感覺精神開始抵不住的崩潰。


    “人間天人,永生不滅~”


    “不老不死隻是一種詛咒,你能忍受這種寂寞多久?”


    一頭紮進深水裏,聽著魔心在耳鬢廝磨,就像一片片落在手掌心的雪,冷的人打心眼裏的疼。


    韓夢琦很清楚自己在做什麽,向來不願循規蹈矩的她這次不出意料的又打算走一條旁人都沒見過的路。


    無論是她還是那個已經死去的一號,她們都心知肚明,打從自己一生下來就被各種勢力嚴密監控著,這一切不過是因為她們祖上和七殺有那麽一些的關聯。


    輕吐了一口氣,韓夢琦搖晃著已經要裂開的腦袋,繼續向著深不見底的水中遊去。


    她和那個已經死去的一號最大的不同就在於,一號永遠隻會走最有可能實現的路。曾經,韓夢琦也是這樣想的,可現實總是很殘酷不是。


    她在命運的巧合下,死而複生。於瘋狂中看見本該按部就班來到這個位置的一號麵露絕望的看見自己。


    她不知道該對那個人說些什麽,一個善意的微笑,也許隻是對自己而言那是善意的。


    此後,她再沒了追趕的目標,眼裏隻剩下對某些勢力的清算,或許放棄這好不容易等來的天道,將所有人都拖下水才是她想要的。


    咧開嘴角的她口鼻處冒出點點白霧,那是沸騰的河水被燃燒後的景象。


    對於身後那條別人給予的光,韓夢琦不屑一顧。她不需要給予,也不需要光明,她自己就是。


    同一時間,將那枚獨一無二的火種握在手心,散秧承受著極大的痛苦。


    兩種完全不同的力量借由他的身軀在進行激烈碰撞,哪怕是陰帥,在這股洪流中也難保不會被撕裂。


    咬緊牙關的散秧用意識包裹住那份源頭,這可是一枚貨真價實的權柄,上頭來自溫度起始的氣息在某種程度上確實是與太陰尊上天然相克。


    隻能說,還好來的是他散秧,如果是其他一些陰帥,恐怕隻能先撤了。


    身為地府中專職人間厄運的陰帥,散秧無疑對於運勢流轉極為敏感。而如今,他雖然將那枚可能為炙熱源頭的火種拿下,但那份不詳的預兆越來越明顯了。


    …


    接連有數位人偶碎裂,那些非自然扭曲的血肉在被一張無形大手捏成一團後,身體裏的每一個血管都以可怕的高壓聚集在體表,仿佛兵臨城下。


    正財的兩隻手有些局促的捏在一起,某種恐慌如同瘟疫在他周圍傳播開來。


    他可能會料到欺天這家夥有辦法繞開對方的限製,以某種取巧的形式,例如將自己等同於一隻兔子,獻祭給對方。但老老實實按照規矩行事,還一次貢獻八具傀儡。


    那些原本算是人的軀體如被扭麻花般在人眼皮子底下炸裂,濺射的血漿滿地都是,塗改了之前已經畫好的陣圖。


    這是一個必要的儀式。


    五張慘白的麵具分別立在鮮血鋪成的紅毯邊上的五個角。他們彼此間錯落站開,各自對著不同的方向而順著他們的視線望去,剛好都能看見另一個恰好側身一點的傀儡。五個人偏移的角度完全一致,這構成了一份法陣的基本要素,可這樣詭異離奇的符號,宋明理聞所未聞。


    欺天們手中各自捧著一件合適的鎮物,他們就像朝聖,頭顱與雙手揚起,無形中有一層薄霧將它們與五人中間那從血泊中升起的吊墜聯係在了一起。


    噗嗤一聲,那枚吊墜正中間的紅寶石上,仿佛觸手間相互摩擦,繼而一隻有著血絲花紋的琥珀色瞳孔猛然睜開。


    關於朱紅太歲的記錄少之又少,但同為混沌邪物,其它幾位的功績可謂驚世駭俗。


    血紅吊墜裏的那隻眼睛左右滴溜溜轉了一圈,繼而直勾勾的盯著天上,那隻似乎剛剛睡醒的眼睛裏露出一種很感興趣的情緒。


    最先開口的那位戴白色麵具的女性謙卑的低下頭,宋明理聽不清她在說什麽,但交易似乎已經完成,接下來,隻需要等待這尊邪物到底能展示出多可怕的威能。


    …


    離徹底吞噬掉張福生隻剩最後一點點的時間了。太陰甚至有空隙騰出精力來觀察其餘戰場上的形式。


    老實說,這次行動是由九地親自把持,在地府中八陰神之列裏,九地可要比其它神靈要可靠許多。


    騰蛇虛詐,玄武奸盜,白虎與九天生而相悖,值符貴為元首在此番站隊中卻選擇旁觀,六合性溫和向來甚少摻和朝局大變。


    唯有九地乃後土娘娘親傳,法身在地,洞悉瞬間。能瞞過祂的眼睛,除非是與道之根本有關。


    視野從退去的正偏印,一直往後,從背離此處的餘君酌等人,一直看到那隻帶有戲謔表情的眼睛…最終,落在了一張空白麵具上。


    一場大雪下了又停,一場風暴來了又去。仿佛冥冥之中,一切都在某種規矩下有條不紊的運行。


    太陰停頓的思緒在這一刻似乎突然頓悟了般,那片藍白色的海洋,籠罩了整片天際的奇異彩光,竟在同一時間讓人看到了恐懼的姿態。


    …


    精神墜入深海,但韓夢琦卻越發的開始清醒,或者說興奮。


    那些環繞在她身邊的波浪,那些捆住她的枷鎖,如今正在一點點的溶解。但是,還不夠!


    她感覺自己的靈魂已經沒有任何的知覺,就像被灌了足量的美酒,如今大醉伶仃,隻覺得天地都在腳下,萬物皆可點燃。


    然而,在這一刻,她卻什麽都不想了。


    “這就是,克我?”


    精神世界裏的韓夢琦喃喃自語著,而現實中,被信息掩藏了本體的韓夢琦突然睜開了雙眼。


    烙印在她額頭上的七殺圖案慢慢融化,變成一灘金色的赤紅液體。


    而那被散秧竭力控製著的炙熱火種則一聲又一聲的發出類似爆竹般的啪嗒。


    而就在散秧準備加大壓製時,陡然間渾身上下一滯,思緒甚至在那瞬間發生了停擺。


    “發生了什麽?”


    一線機會!


    雖然不清楚到底發生了什麽,但事情的轉機比她想的還要輕鬆,幾乎就在她蘇醒的瞬間,那顆火種衝破散秧僵直的布防,如同一顆奔向大海的雨珠。


    韓夢琦幾乎沒做任何準備,她如今運勢好到極點,天命甚至自己跑了過來。


    “殺了她!”


    太陰幾乎是吼出來的。


    然而,還是太遲了!


    從頭至尾,天上都在盯著人間,無論是仍由武煌國侵吞國土,還是對地府的小動作裝作有心無力,一切都是在藏招,讓人摸不清天庭的想法。


    如今,地府放開手腳,天庭也恰到好處的結束了封鎖,這一刀,躲不掉,隻不過太陰沒想到是自己先挨這第一刀。


    …


    一刻鍾不到的功夫,諸多勢力你來我往,鬥的好不熱鬧。


    保持著抬首的姿勢,欺天臉上的麵具中,兩隻眼睛露出一種滿足的歡愉。


    她手中握著的那塊魚腸古劍已在不久前化作一陣流光飛逝而去,而這並不隻是這一件物品突然的暴動。


    宋明理幾乎要罵出聲來,一連十件鎮物啊!那不光光是他們玄門一家積攢下來的家底,連帶著,天師府,東洲仙雲宗等一眾老牌道宗們借的物件。


    如今,都被這賊子給放逐了去。


    宋明理氣到心尖裏都在往外滲血,可他剛把手指過去,緊接著,天空中那吸收了五件鎮物靈氣的猩紅吊墜上開始向外扭曲出一個可怕的黑影。


    距離風暴正中心最為接近的白色麵具們嘴角位置突然裂開一條縫隙。


    令人毛骨悚然的嘎嘎聲響起,那仿佛骨頭在彼此碰撞,從牙齒的縫隙裏擠出來的一句咒語。


    “天下大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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