蠻荒古域,菩提古樹所在的結界之內,此刻唯有雲英一人站在樹前,麵具下的眉頭微微緊鎖著。


    按照時間推算,以蕭炎他們的人員配置應當已經找到這裏了,但為何現在還沒有一點動靜?


    被凶獸圍攻?


    這不應該,哪怕拋去蕭炎本人不談,光是彩鱗和火雲老祖兩個人加起來就足夠在這蠻荒古域橫著走了,那些凶獸數量再多也奈何不了他們,跟別提還有其他幾名鬥聖在場,即便是按照窮舉法在蠻荒古域搜尋也不該耽擱至此。


    是遇到什麽麻煩了麽......


    雲英微微緊縮著眉,轉過身正準備離開結界去找尋蕭炎等人的下落時,身後的菩提古樹突然泛出了幽暗的令人感到不詳的紫光,其中所湧出的怨念竟是令雲英都微微皺眉,目光再度扭了回來。


    此等怨念,還真是從未見過。


    雲英轉過身來到菩提古樹麵前,抬手輕撫著樹幹,思索著菩提古樹怎麽會突然溢出這麽深沉的怨念。


    莫非是裏麵出了什麽事麽?


    雲英心中有了猜想,當即不再猶豫,微微閉上眼,將靈魂從體內分化出來,伴隨著一道流光沒入了菩提古樹內部,越陷越深。


    ...


    聽到曜天火的話,仲夢和柳狄皆是一愣。


    “你在說什麽?什麽叫我們不知道我們已經死了?!”


    柳狄心中一緊,厲聲反問道,曜天火則是露出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


    蕭炎聽到曜天火的話後也是一滯,而後立刻反應了過來。


    是啊......殘魂畢竟隻是殘魂,記憶不全也不是什麽奇怪的事。


    這時曜天火環抱著雙臂,悠悠開口道。


    “也就是說,你們兩個早在幾千年前就已經同歸於盡了,現在站在這裏的你們,隻是兩個殘魂而已。”


    “殘魂......”


    柳狄和仲夢的眼中流光微微閃動,思緒的光彩不斷翻湧,一直籠罩在腦海中那一層朦朧的濃霧也仿佛被揭開來,身上那戰意盎然的氣勢也逐漸消退。


    而後下一刻,二人的眼神陡然一凜,似是回憶起了什麽,厲聲開口否決。


    “不對!我們沒有同歸於盡!”


    “說的沒錯!我們可是共度了百年有餘的夫妻,怎麽可能會做出同歸於盡這種事情?!”


    不論是柳狄還是仲夢,皆是對曜天火的發言堅決否定,絕不認可曜天火口中的他們夫妻二人同歸於盡的說法。


    而聽到二人的否認,曜天火臉上也是露出了無奈的表情。


    看兩人臉上那堅決的神色,如果不是提前聽菩提古樹敘述這二人的過往,曜天火說不定就真的信了呢。


    “但事實就是這樣。”曜天火輕撫了撫火紅的長發,緩緩道:“幾千年前柳狄的族人因為被卷入鬥帝大戰中盡數喪生,之後為了複仇想要奪取菩提古樹的力量,但被仲夢所阻止,之後你們二人就一直戰至同歸於盡......”


    說到這,曜天火的話戛然而止,神色陡然一凜,而另一邊的蕭炎也驀然發現了不對勁。


    柳狄的族人身死在先,若這是真的,即便柳狄對仲夢保護菩提古樹的行為感到憤怒,又怎會戰鬥到同歸於盡的地步?


    要知道仇人可還活著呢,怎麽會突然對自己同一立場的妻子有這麽大的怨念?就算當時的柳狄再怎麽怨恨也不應該會做出這種不顧目的的行為。


    即便不談感情,單純從利益角度來講,柳狄就算奪取了菩提古樹的力量,莫非還能比柳狄和仲夢加在一起的戰鬥力更強嗎?


    就在曜天火和蕭炎沉默之際,柳狄臉上也是流露出慍怒瞪著曜天火。


    “莫要開玩笑了!我的族人被卷入鬥帝大戰而喪生不假,但菩提古樹可是我們夫妻二人的好友,我又怎會去奪取好友的力量?這豈是人能幹出來的事情?”柳狄猛然揮手,鄭聲大喝道:“而且你還說仲夢因為維護菩提古樹才與我同歸於盡,這點更不可能發生!”


    “我剛剛已經想起來了,我與仲夢是與仇家戰至到最後一刻才死,絕不存在我們夫妻二人彼此同歸一盡這事發生!”


    此話一出,曜天火和蕭炎的臉色皆是一變。


    等等,這麽說的話......


    “老夫本想是借你們二人之手將這兩人的意識徹底滅除,卻沒曾想反倒是激起了他們的記憶。”


    這時菩提古樹那悠然的聲音緩緩響起。


    隻是這一次,菩提古樹那原本聽起來甚是慈祥的聲音,卻透露出了令人膽寒的陰鷙,無窮無盡的怨氣從四麵八方湧來,讓蕭炎等人身形皆是一顫。


    “既如此,老夫借給你二人的力量,還回來吧。”


    伴隨著這道聲音,菩提古樹背著手緩緩向著四人走來,而後抬起手輕輕一收,曜天火和蕭炎頓時感覺身上的氣力消失了大半,皆是忍不住跪伏在地,那盤旋在半空中的火焰猛獸也盡數消散。


    曜天火緊咬著牙,艱難的抬起頭瞪著菩提古樹。


    “你......騙了俺們?”


    菩提古樹望著曜天火的目光,半晌後悠悠開口。


    “是,也不是,老夫說的話並不全是假的。”菩提古樹看向愕然的仲夢和柳狄,沉聲道:“老夫與他們二人,確實是好友無疑,老夫主動收攏了他們二人的殘魂並保存也是事實,老夫曾經一心想要借助他們的殘魂讓他們夫妻二人徹底複生。”


    曾經?


    聽到這個字眼,曜天火和蕭炎皆是緊鎖起了眉,這時菩提古樹再次開口了。


    “但經曆過這麽多年的歲月,老夫見證了這大陸幾千年來的變化,最終發現了一件事情。”


    “那就是即便老夫將二人成功複生,隻要他們生活在這片大陸上,就遲早會再次遭遇和曾經一樣的事情。”


    菩提古樹說著,語氣愈發的陰森與憎恨。


    “人類這個種族,貪得無厭,不知滿足,為了區區力量不斷的傷害彼此,即便如今大陸的整體實力遠不如當初,人類為了力量而彼此爭鬥這件事情仍舊從來沒有改變過。”


    “既然如此,倒不如將這大陸上的人類徹底清掃一遍,之後再由老夫來建立新的秩序!”


    這?!!


    聽完菩提古樹的發言,在場四人臉色皆是一變,菩提古樹那枯木嘴角微微揚起。


    “老夫的實力在鬥帝中隻能算是下乘,但或許是老天助我,如今大陸上源氣已經盡數消失,連一個鬥帝都沒有,即便老夫是最下乘的鬥帝實力,也足以達成清掃人類的願景。”


    “你這家夥已經瘋了......”


    曜天火緊鎖著眉,給出了如此評價,對此菩提古樹隻是輕輕一瞥。


    “瘋了?隻是現在而已。”菩提古樹緩緩攤開雙手,昂聲道:“待到老夫清掃如今大陸上的人類後,新人類會在老夫的建立的秩序下和平安寧的成長,一個永遠不存在暴力的世界,等到那時候,絕不會有任何一人對老夫感到不滿!”


    就在菩提古樹這番話說完,仲夢終於反應過來,厲聲大吼。


    “你知道你在做什麽嗎?!”


    “當然知道,老夫經曆過這千年的孤獨歲月,思緒前所未有的清醒。”菩提古樹說著,對仲夢和柳狄伸出了手,“老夫的好友啊,老夫所做的這一切,都是為了整個世界,老夫真誠的懇求你們能夠助老夫一臂之力。”


    “你......”


    仲夢和柳狄愣在原地,看著菩提古樹對他們伸出的手,回想起柳狄曾經那些被卷入鬥帝大戰的族人,即便剛才菩提古樹的發言讓他們感覺哪不對,卻還是生氣了絲絲意動。


    如果沒有暴力,那柳狄的族人也不會被卷入戰爭之中,更不會慘死在仇人手上。


    就在這時,一道抗拒的聲音陡然響起。


    “休想......”


    “嗯?”


    菩提古樹輕瞥眼,看著那撐著無間煉獄尺緩緩站起來的蕭炎,眼中絕意盎然,死死的盯著菩提古樹。


    “我絕對,不會讓你如願!”


    望著蕭炎那雙堅定的眼神,菩提古樹悠悠偏過身,緩緩道。


    “蕭炎,老夫通過幻境看到了你的過去,按理來說在場的幾人裏,你應該是最支持老夫的才對。”菩提古樹聲音充滿了蠱惑性,悠悠道:“沒有暴力,沒有紛爭,所有人其樂融融和平相處,這不就是你一直所追求的正道麽?為什麽你會如此抗拒呢?”


    “別開玩笑了!正道才不是這麽沒腦子的東西!!!”蕭炎神色猙獰,怒聲大吼,“曾經的我,一直天真的認為隻要所有人與人為善,隻要所有人對他人充滿憐惜,這個世界就會一片美好,所以我從剛離開家時就一直希望改變所有人。”


    “然而經過了這一路的曆練,我見識過了一個又一個不一樣的人,我體會到了一份又一份不同的感情,讓我深深地明白了一件事情。”


    蕭炎眼神凜然,鄭聲道。


    “隻要還是人,就沒有人永遠是善,也沒有人永遠是惡,事物永遠都存在著兩麵性。”


    “一件在其他人眼中微不足道的小事,很可能就會讓當事人對這個世界充滿怨恨。”


    “一件在普通人眼裏在平常不過的行為,也有可能讓一個絕望的人對這個世界再度充滿希望。”


    “這個世界,從來都不是永恒不變的。”


    “若是連痛苦都感受不到,人類定然會喪失感受幸福的能力,從而變得麻木不仁,變得不再像個人!”


    “我母親的逝去,讓我學會了關愛家人,學會了去照顧家人的感受,學會了要擔起自己應該肩負的責任。”


    “那些孩子的逝去,讓我知道了曾經的我有多麽的可笑,多麽的不可理喻,讓曾經的我非常清楚的明白,若是再不改變,那令人痛不欲生的事情還會再發生一次。”


    “這就是他們,留給我的最重要的遺產。”


    “我現在所追求的正道,不是去約束大家的行為,而是通過建立規則去告訴大家在我的認知裏,怎麽樣做是對的,怎麽樣做是錯的。”


    “做了對的事那就繼續向前,做了錯的事情也盡量去及時悔改,我不過是通過一點一點的努力讓大家逐漸認可我的認知罷了,我從來都沒有強行讓所有人都認可我的想法,我從來都沒有說過我就是絕對的真理。”


    “然而即便如此我也清楚的明白,對很多人而言,對的事情不一定要去做,錯的事情也不一定不能做,甚至有些錯事即便是觸犯我的規則也要要做,對於這類人,我從來都不會高高在上的批判他們,我隻會給予他們在我規則之內定下的懲罰。”


    “我不是神,我沒資格要求所有人都必須完全按照我的意思來度過自己的一生,我不配,這個世上也沒有任何人有資格當這個神!”


    說到這,蕭炎猛地舉起無間煉獄尺對準菩提古樹。


    “包括你在內!”


    蕭炎的一番話,讓菩提古樹臉色難看至極,嘴巴微微張開,但在看到蕭炎那洶湧如烈火的眼神,還是放棄了即將跑出咽喉的話。


    菩提古樹深深的明白,麵對眼前這個少年,他就算說的再多也不可能動搖他分毫。


    既如此,說再多也是枉然。


    “罷了,言語的爭辯毫無意義,行為才能落實最終的結果。”菩提古樹微微眯起眼,眼中透露出陰狠之色,“老夫會留你們一命,待到老夫的願景成真之刻,你們自會明白到底誰才是對的。”


    “嗬......你真的做得到麽?”


    突兀的話讓菩提古樹神情一滯,目光轉向緩緩站起來的曜天火,看著對方臉上那嘲弄的眼神。


    “聽你的話好像是對這件事情相當自信啊,可剛才俺一直在想,若你真的如此自信,為何又要專門分給俺和蕭炎力量來對付這兩位呢?”


    “但就在剛才,俺突然就想通了。”


    曜天火咧嘴笑著,目光輕瞥了眼仲夢和柳狄。


    “曾經的那個你為了維護他們二人的殘魂不散,已經將自己的不少力量都分給了他們對吧?”


    此話一出,菩提古樹的臉色難看到了極點,曜天火卻毫不在意,接著道。


    “然後現在想收回來,卻因為原本隻是殘魂的二人,自我意識經過長年累月已逐漸完善,即便他們身上的力量是源自於你,也早已被他們所吸收融合,你想收都收不回去,這才會想著借助俺和蕭炎這兩個外人之手抹除他們的殘魂,好讓他們的力量再度回歸到你身上。”


    曜天火負手而立,微微眯起眼睛,看著那即便是枯木身軀都難掩臉上黑氣的菩提古樹。


    “俺,可有說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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