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得閑來無事,回螞蟻之前出租屋放好東西之後,兩人出了城,沿著一條小路踏雪而上。


    來到這塞外北國之地,不管是陸山民還是海東青,都沒有時間和精力好好欣賞這北國風光。


    隨著山道而上,視野逐漸開闊。


    天地白茫茫一片。


    之前再寧城也不是沒見過這天地間的雪白,但心裏裝著俗事,腳下忙著趕路,感受自然不可同日而語。


    同樣的景致,不同的心境,那就是截然不同的風景。


    天高地闊,心潮澎湃。麵向這壯闊的的天與地,頓生豪邁。


    偉人的那首千古第一詞躍然腦海,呼之欲出。


    駐足半山腰,陸山民深吸一口氣,大聲朗誦道:


    “北國風光,千裏冰封,萬裏雪飄。


    望長城內外,惟餘莽莽;大河上下,頓失滔滔。


    山舞銀蛇,原馳蠟象,欲與天公試比高。


    須晴日,看紅裝素裹,分外妖嬈。


    江山如此多嬌,引無數英雄競折腰。


    惜秦皇漢武,略輸文采;唐宗宋祖,稍遜風騷。


    一代天驕,成吉思汗,隻識彎弓射大雕。


    俱往矣,數風流人物,還看今朝。”


    海東青同樣也是心曠神怡,她內心的感觸並不比陸山民來得淺。


    十多年來,她從未如此寧靜的停下來欣賞過身邊的美景,哪怕曾經見過,也隻是來去匆匆,過客而已。她才覺得自己也是這天地間的一份子。


    人在天地間,天地在眼前,卻不曾見過。


    她有些懷疑,曾經的自己是如何錯過這天地間的壯闊,又是如何做到視而不見的。


    不經意間望向陸山民,如果不是遇見眼前這個人,自己是不是要錯過一輩子。


    心神與天地相接,她感覺到體內微弱的內氣蠢蠢欲動,有加快複蘇跡象。


    陸山民感知到海東青身上的氣機波動,沒有打擾,靜靜的守候在她的身旁。


    海東青漸漸遁入空明,無他、無我、無萬物,唯有這天地與之心神相連。


    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


    自然而然,故我自然。


    半晌之後,海東青邁開腳步,繼續往上走。


    陸山民與之並肩而行。


    “有所感”?


    海東青點了點頭,“內家信仰天道法則,認為天道主宰萬事萬物,是最高深的大道,自然而然,越是遵循自然,越能獲得大道之力。外家信仰自身,認為人定勝天,人是宇宙中最高級的生靈,人體之中封印著無窮無盡的力量,越是逆流而上,越是能解開人體封印,獲得無窮的力量”。


    陸山民微微點了點頭,“公說公有理婆說婆有理,不過用現在的科學來解釋,也都有道理。不管是宇宙的奧妙還是人體的奧妙,人類現在所知的都是冰山一角”。


    海東青看了陸山民一眼,“知道為什麽你的武道進步那麽快嗎”?


    陸山民笑了笑,“你是在諷刺我嗎,不管是與你比,還是與小妮子和大黑頭比,我都差得太多”。


    海東青緩緩道:“你的天賦本就與我們有差距,這種天生的東西,你與我們比沒有任何意義”。


    陸山民沒有任何不滿,天賦這個東西,有就有,沒有就沒有,是爭不來的,不服氣也沒有用。


    “勤能補拙吧,我這人沒什麽優點,吃苦還行”。


    海東青搖了搖頭,說道:“到了我們這個層次,誰不努力。努力已經不是我們這種人更進一步重要因素。你之所以能跟上我們的腳步,是因為態度”。


    “態度”?陸山民不解的問道:“這跟態度有什麽關係”。


    海東青沉默了片刻,緩緩道:“對天地的態度,對人的態度。對這方天地,你懂得停下腳步欣賞它的美。對芸芸眾生,麵對強者你能泰然,麵對弱者你能坦然。對這個世界,你身處陰溝,卻能滿懷希望的仰望星空”。


    陸山民笑了笑,“俯仰無愧天地,悲喜不汙本心。在我很小的時候,爺爺就反複在我耳邊念叨這句話。天地養育萬物,當有敬畏。人在壯闊天地和曆史長河中何其渺小,何必自卑,又有何可驕傲自大”。


    陸山民淡淡道:“這個道理很簡單,隻要看明白這個道理,也就自然而然有這個態度”。


    海東青緩緩道:“這個道理很不簡單,身處高位藐視眾生的人大有人在,身處底層戰戰兢兢仰望高處的人比比皆是。至少在我見過的人中,你是唯一一個真正做到的,如果說天賦,在某種程度上也應該算是一種天賦吧”。


    陸山民笑了笑,“這麽說來,我的天賦也不低嘛”。


    海東青翻了個白眼,不過被墨鏡擋住,陸山民無法看見。


    “陸晨龍是人世間最頂尖的外家高手,你母親當年也是內家中天賦極高之人,你的天賦不來就不低,隻是與我們幾個相比相對較低而已”。


    聽了海東青話,陸山民思索了良久,他不得不承認海東青的天賦之高是他難以比擬的,因為他在武道上絕對沒有如此深刻的理解。這種理解不是說你努力去思考就能想出來了的。


    當然,小妮子的逆天天賦是另一碼事,那是他到現在也難以理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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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城郊有座山,山上有座道觀,道觀裏有個老道士。


    老道士在縣城裏很有名,因為他解簽解得很準,但是上山找他求簽的人很少,因為他隻解簽不破簽,隻告訴人你的命好與不好,卻從不施符破解。


    求簽之人求的是趨吉避禍,求不得,自然也就不會有人再來找他。


    有些破敗的道觀門口,老道士坐在一根小凳上打盹,他的身旁有一個火盆,火盆中的木炭已經快要熄滅。


    老道士發出呼呼的呼嚕聲,連有人走到近前也沒有發現。


    陸山民沒有喚醒老人,靜靜的站在門口等候。


    海東青本就不信這些算命解簽的江湖騙子,但還好今天心情不錯,倒也沒有發火。


    足足等候了十幾分鍾,老道士終於醒了,伸了一個長長的懶腰之後才發現有人站在麵前。


    “來求簽的”?


    陸山民點了點頭,“打擾老先生休息了”。


    老道士擺了擺手,“山中無日月,整天打瞌睡,不算打擾”。


    說著,老道士從凳子後麵拿出一個竹筒,裏麵裝著滿滿一桶竹簽。


    “一百塊錢一簽,隻解簽,不破簽”。


    陸山民含笑點了點頭,“可以”。


    老道士遞出竹筒,“誰先來”?


    陸山民轉頭看向海東青,“要不你先來”。


    海東青搖了搖頭,“我不信這些”。


    “那我來吧”。


    陸山民伸手接過竹筒,並沒有第一時間搖,而是先閉上了眼睛,讓自己的心靜下來,頭腦空靈起來。


    停留了十幾秒之後,他開始緩緩的搖簽,漸漸的不斷加大力度。


    ‘啪’的一聲,一根簽掉到了地上。


    陸山民睜開眼睛,從地上撿起了竹簽,笑了笑,淡淡道:“下下簽”。


    老道士接過陸山民手上的簽,額頭上的皺紋如老樹枯藤般層疊皺起。


    “來路明兮複不明,不明莫要與他真。坭牆傾跌還城土,縱然神扶也難行”。


    陸山民含笑說道:“還請老先生解惑”。


    老道士看了眼陸山民,“下下簽還笑得出來”?


    陸山民嗬嗬一笑,“我哭也沒用啊”。


    老道士微微點了點頭,“倒是個明白人”。


    “老先生盡管說”。


    老道士歎了口氣。“前路凶險恐有血光之災,家庭破敗難以破鏡重圓,陰陽兩隔諸多因果難了,縱然有貴人相助也是艱難無比啊”。


    海東青眉頭微微皺起,冷冷道:“一派胡言”。


    老道士淡淡道:“這話不是說的,是這簽上說的。”


    陸山民倒是一臉的無所謂,因為老神棍的原因,他本來就不信這些東西,今天之所以來更多的是因為找一處方外之地尋求一份心靈的滌蕩。


    “可有解”?


    老道士淡淡道:“之前就說了,我不破簽”。


    “因為命中注定嗎”?


    老道士點了點頭,“人的命,天注定,不可逆。那些收錢破簽的不過是騙人錢財,貧道一杯茶一碗飯足以,不掙昧良心的錢”。


    聽了這番話,陸山民對老道士產生了一抹好感,至少這位老道士比老神棍要實誠得多。“道家講自然,既然命運已經注定,那是不是等於說是要認命”。


    老道士笑了笑:“自然認命,回歸自然,自然而然,這個自然並不等於是逆來順受,而是指隨心自然。比如說有人欺負你,你就忍著,這不叫認命,隻能叫認慫。因為你的內心是不想受欺負的,天道也是不支持欺負人的”。


    聽了老道士的一番話,陸山民覺得老道士頗有些道行,有了與之論道的想法。


    “那如果欺負我的人很強,我又不想認慫,那我該怎麽辦”?


    老道士淡淡道:“道家講自然,儒家講自強,佛家講自證。別人欺負你是自然,那你自然該自強,當你比對方強大之後,對方自然就不會欺負你。或者說你自證,找找自身的原因,別人為什麽要欺負你”。


    陸山民笑了笑,“老先生是道士,也信儒家和佛家”?


    老道士笑道:“你將道士和道教混淆了,道教隻是一個社會組織,道士是追尋大道之人。什麽是大道,道可道不可道,世間一切皆是道,道家的道理是道,儒家的學說也是道,佛家的自證也是道,所有的道理,都是為了追尋那至高無上的大道”。


    陸山民笑了笑,“聽老先生一席話,勝讀十年書”。


    老道士似乎也對陸山民感官不錯,問道:“前方的路可還要走”?


    陸山民點了點頭,“既然是命中注定,自然而然,自然是要走下去”。


    老道士歎了口氣,“我觀小友麵向良善,就送給小友一句忠告”。


    “老先生請講”。


    “萬事莫強求,珍惜當下人”。


    陸山民多給了老道士一百塊錢,而後與海東青朝山下走去。


    路上,海東青問道:“他是怎麽看出來的”?


    陸山民看了一眼海東青,“你還真信了”?


    海東青冷冷道:“這老道士說的話不像是毫無根據的胡謅”。


    陸山民說道:“當然不是胡謅,他說得很準”。


    海東青眉頭微皺,“他真能算準”?!


    陸山民搖了搖頭,“不是算準,是說準。這種算命的道士學識很雜,就像老神棍一樣,天文地理、人情世故、中醫觀望、察言觀色都會”。


    陸山民接著說道:“老道士看我們第一眼就能從氣質和談吐上看出我們不是一般人,而且肯定能從我倆的氣色上看出我們身有重傷。你想想啊,你我這樣的人本就不該出現在這座小縣城,現在卻出現了,而且還是身懷重傷的出現了,很容易猜到我們是遇到大麻煩了。再加上他與我的一問一答,也就不難得出我倆前路坎坷。什麽血光之災、什麽前路艱難,也就呼之欲出了。其實這些東西他不說我自己難道不知道嗎,他不過是說出了我本來就知道的東西,並不是在預測未來”。


    海東青恍然大悟,“這些算命的果然是騙子”。


    陸山民緩緩道:“也不能說完全是騙子,遇到品性好的,比如這位老道士,他不但沒有欺騙我,反而還給了我一個很中肯的忠告”。


    “哎,你是沒見過老神棍騙人,先故意說別人的命這不好那不好嚇唬人,然後又說隻要稍稍改命就又變得多多麽的好,專挑別人心尖上的話說,騙人的套路是一套一套,那才是真正的騙子”。


    陸山民邊走邊說道:“不管命運是否天注定,其實都不重要,反正信不信都得走下去。如果真有命中注定,那就注定了要與他們血戰到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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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到醫院,病房護士對兩人好一陣埋怨。


    當然主要是埋怨陸山民。


    小護士又是委屈又是憤怒,水汪汪的大眼睛裏麵裝滿了眼淚。“你知不知道我們找了你們好久,就差報警了”。


    陸山民有些愧疚,之前隻想著帶著海東青出去散散心,把這茬給忘了。“實在抱歉,之前忘了打聲招呼”。


    “你倒是簡單的一句忘了,害得我被護士長狠狠的罵了一頓,你帶著一個重傷病人悄悄出去,一出去就是大半天,要是有個三長兩短,我怎麽付得起這個責任”。


    陸山民不知道怎麽安慰這位哭哭啼啼的小女孩兒,求助的看向海東青。


    海東青轉頭對小護士說道:“我本來不想出去,是他硬拉我出去”。說完,直接走進病房,掀開被子躺在了病床上。


    小護士怒目而視,“你有沒有長腦子,她是重傷病人,你知道重傷病人這四個字是什麽意思嗎”?


    陸山民看了眼躺在病床上的海東青,暗自肺腑,‘這娘們兒什麽時候也變得這麽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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