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丘淡淡道:“我要更正一點,第一,我從沒有想讓他死的念頭,第二,事情發展到這一步,他如果想去死,任何人都拉不住”。


    左丘放下筷子,歎了口氣,“我承認最開始是把他當棋子,但是漸漸的相處下來,我是真心把他當成了朋友”。


    海東青冷冷道:“你覺得我會信嗎”?


    左丘搖了搖頭,“無所謂,這個世界上最難的就是得到別人的理解,就像你現在在這裏為他抱不平,他能理解嗎?所以你信與不信不重要,他理解不理解你也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們還得把路走下去”。


    左丘端起酒杯抿了口酒,“你不明白陸山民的意義,他不僅僅是一顆棋子,或者是一個人,他的存在更是一種希望。對於唐飛、肖兵、黃梅、張麗、王大虎這些民生西路的人來說,他是底層崛起的希望,隻有他成功了,才能證明底層通往上層的通道是暢通的,才能證明階層的壁壘是可以被打破的,才能讓他們看到隻要努力,是有希望的”。


    左丘放下酒杯,緩緩道:“對於我來說,他是人性的希望,翻開人類的曆史,每一頁都寫滿了罪惡,我見過太多的陰謀詭計,親自設計過太多的局,他身體裏潛藏著的真與善,給了我對人性美好的希望”。


    左丘說著,頓了頓,“對於另外某一些人來說,他代表了初心使命,萬法變幻不移赤子之心,很多人看不上的,恰恰對於某些人彌足珍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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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左丘似乎有些微熏,感慨道:“他看上去是很普通,普通到他自己都不覺得自己有什麽不一樣,但那是一種返璞歸真的普通,所以也就不普通”。


    左丘看著海東青,“你不也正因為如此,才慢慢從瞧不上他到慢慢放不下他的嗎,要不然你也不會為了他上門興師問罪了”。


    海東青沉默不語,這一次,他沒有發火,像是陷入了某種沉思。


    半晌之後,海東青問道:“你還有什麽謀劃”?


    左丘想了想,說道:“謀劃還有很多,但現在還不能告訴你。但我可以肯定的告訴你,關於陸山民的謀劃已經結束了。從他與韓家聯姻開始,就徹底打破了他自身的心靈枷鎖,也意味著他已經成長到了脫離我把控的高度,可以說,現在的他已經從棋子變成了下棋的人”。


    說著,左丘又補充道:“與我平起平坐下棋的人”。


    海東青問道:“王元開是不是你引入局的”?


    左丘點了點頭,“差不多十年前吧,我有意讓他在無意中了解到陸晨龍當年的案件,讓他意識到裏麵潛藏著巨大的財富,王家雖然沒落,但餘蔭還在,不說別的,單單是他的身份就有資格把水攪得更渾,而且這小子是個有野心的人,算是一步無理手吧”。


    海東青身體微微前傾,一字一頓的問道:“最後一個問題,納蘭子建到底死了沒有”?


    左丘夾著肉的筷子在空中停頓了一下,隨即笑道:“這種事,你問我,我去問誰”。


    “真不知道,還是裝不知道”?


    左丘嗬嗬一笑,“你看我像裝的嗎”?“而且,你覺得我有必要裝嗎”?


    海東青淡淡道:“你們這些讀書人的想法千奇百怪,我覺得沒必要的事情,說不定在你那裏就有必要”。


    左丘無奈的搖了搖頭,“你警惕過頭了,太不容易相信人了,這樣會過得很累的”。


    海東青冷冷道:“你以為我像某些人那樣傻乎乎的誰都相信”。


    左丘淡淡道:“說實話,納蘭子建是我見過最聰明的人,這麽聰明的人,我確實不敢相信他就這麽沒了,但有句話叫世事無絕對,我仔細推演過,以當時陽關的情況看,他身邊隻有陸山民,不可能有其它高手隨行,否則以陸山民的境界,兩人在一起那麽長時間,不可能完全察覺不到,而事發時,陸山民又被困在陽關的峽穀中,除非納蘭子建是你這樣的武道高手,否則,他沒有理由活下去”。


    海東青眉頭微皺,她當時也在陽關,那場戰鬥的情況她比左丘更清楚,這些話不用左丘說,她早就推演過無數次。


    左丘緩緩說道:“你懷疑他沒死,主要還是因為你覺得這麽聰明的人不應該死,但這個世界上本來就沒有什麽不應該的事情。而且納蘭子建並不是毫無缺點,在我看來他的缺點就是太聰明了,聰明到認為事事都在他的掌控之中,但實際上,這個世界上沒有任何一個人能夠掌控一切”。


    左丘喝完杯中酒,說道:“最後附贈一個回答,不用太擔心陸山民現在的處境,以前的他沒死成,以後隻會更加難死。我相信那些看輕他的人最後都會後悔莫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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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東方中醫館,洪思賢正埋頭整理著手上的藥方,突然一股陰影擋住了光線,抬頭看去,一個身高近兩米的壯漢正低著頭俯視著他。


    這已經不是他第一次見到這個鐵塔般的男人,最近一段時間,幾乎每個星期都會來一次,每次來都會抓一副固本培元的藥,拿了藥之後也不急著走,要麽在門口站著,要麽就在店裏坐著發呆,一坐就是半天。


    抓藥的藥方不是他開的,而是這個鐵塔般的男人自己帶來的,他隻是按方子抓藥。


    那張方子在洪思賢看來很是古怪,裏麵大部分藥材確實有固本培元的功效,但另外還有幾味藥性很烈的猛藥。


    洪思賢曾問過一次是誰開的藥方,鐵塔男人隻說是家傳方子。


    洪思賢笑著起身,“黃先生,還是一樣的藥”?


    黃九斤說道:“加兩味雄黃和雄蟹”。


    洪思賢臉色一變,“黃先生,這兩味藥毒性很大”。


    “我知道”。


    洪思賢擔憂的說道:“我建議你還是謹慎些好”。


    黃九斤淡淡道:“放心吧,方子是我的,藥也是我要加的,出了事我不會找你麻煩”。


    洪思賢眉頭緊皺,說道:“我不是怕你找我麻煩,我是擔心會傷到你的身體”。


    “按他的要求配藥吧”。這個時候,一聲蒼老的聲音從門外進來,緊接著,一個頭發花白的老人背著手跨過了門檻。


    洪思賢趕緊迎上去,把手上的方子遞給老人。


    “師傅,您先看看再說,這方子真的很危險”。


    老人接過方子掃了一眼就還給了洪思賢,說道:“萬事無絕對,中醫更不是一成不變”。


    老人像沒看見黃九斤一樣,語重心長的對洪思賢說道:“我跟你說過很多遍了,藥方是死的,但醫生是活的。同樣的病,同樣的藥方,對於有些人來說是毒藥,但對於某些人來說就恰恰是良藥。我們當醫生的,不僅要看病,還要看人,同樣的病不同的人,就得用不同的方子”。


    有了老人的話,洪思賢總算放下了心,對老人說道:“師傅,您先坐會兒,我進去抓藥”。


    老人擺了擺手,這才轉身看向黃九斤。


    “氣勢洶湧如潮,但不平穩,相對於你身體上的傷,你內心的症結才是關鍵”。


    黃九斤沒有說話,一雙虎目緊緊的盯著老人,拳頭也緩緩的握緊。


    老人慢悠悠的坐到太師椅上,“想試試我的境界”?“我勸你不要動手,你一點機會都不會有,反而隻會讓你傷上加傷”。


    黃九斤沉聲問道:“如果我踏入金剛呢”?


    老人笑了笑,“那也隻是剛有了與我過招的資格,外家追求人定勝天,但自古以來,有哪個人勝過天。人就是人,天就是天,人想勝過天,實際上天根本就沒想過要勝過人,人的格局實在太小,不過是一廂情願罷了”。


    黃九斤淡淡道:“我最討厭你這種滿嘴道理的人”。


    老人笑眯眯的看著黃九斤,“若我沒記錯的話,陸荀也是個很愛嘮叨的小老頭兒,你也很討厭他”?


    黃九斤平淡道:“不一樣,他老人家講的道理樸實直接,講的是他老人家的體會和心得,而不是站在道德的製高點俯視一切,更不會跟你一樣自以為是的認為眾人皆醉我獨醒”。


    老人突然哈哈大笑,笑聲爽朗,完全不像是一位老人該發出的笑聲。


    黃九斤冷冷道“很好笑嗎”?


    老人笑了半天才停下來,緩緩道:“我是笑你嘴裏的‘他老人家’,你知道我多少歲了嗎”?


    黃九斤不冷不熱道:“烏龜王八活得久,那又如何”。


    老人沒有生氣,反而笑了笑,“果然是有什麽樣的父親就有什麽樣的兒子,你這說話風格還真是得了黃冕的真傳”。


    老人話音剛落,屋子裏氣壓陡然攀升,氣勢集聚一點壓向老人的頭頂。


    老人如常半靠在躺椅上,絲毫沒有受到氣勢的影響。


    “怎麽?不喜歡這個名字”?


    黃九斤雙拳青筋隆起,“不要拿他跟我比較”!


    老人不急不緩的說道:“說實話,我也不喜歡他,要不是因為他,素素不會死,事情也不會變成今天這麽複雜”。


    老人似乎心有所感,喃喃道:“她是我最後的關門弟子,自她之後,我再也沒收過武道弟子”。


    黃九斤緩緩收斂氣勢,“不用貓哭耗子假慈悲,陳姨的死,你才是罪魁禍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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