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斷掌科林吩咐他去尋柴生火時,瓊恩明白他們死期已近。


    能重享溫暖是不幸中的大幸,哪怕為時不長,他一邊從枯木上砍伐枝條一邊想。白靈蹲坐著看他,沉靜一如往昔。我死以後,他會為我哀嚎嗎?就像布蘭墜樓時的夏天?瓊恩不思量。臨冬城的狗會麽?在他鄉的灰風與娜梅莉亞,他們是否會齊聲加入?


    月亮從山的這邊升起,太從山的那頭落下,瓊恩用打火石和小刀摩生火,好容易出一縷青煙。火苗搖曳,在刮下的樹皮和枯死燥的鬆針上蔓延,科林走到他邊。“含羞的新娘,”高大的遊兵輕聲,“如花的美貌。火的美,真讓人擊節讚歎。”


    他不像是那種會談論美女和新娘的男人。據瓊恩所知,科林把一生都獻給守夜人。他過女人?結過婚嗎?問題難以出口,於是他隻默默煽火苗。當篝火熊熊,他摘下邦邦的手套,溫暖掌心,不由自主地發出一聲輕歎,哪有比這更甜美的親呢?暖意如熔化的油,在指尖擴散。


    斷掌在火邊席地盤而坐,搖曳的光亮照著他臉上毅的線條。從風聲峽撤退的五個遊兵隻剩他們兩人,終在霜雪之牙無垠的藍灰荒中亡命躲藏。


    最初瓊恩心存僥幸,希望侍從戴裏吉在峽口攔住人,但獵號沉寂片刻後又二度響起,人人心照不宣:侍從已然喪命。接著,那隻老鷹再次出現,它張開雄偉的灰藍翅膀翱翔在暮靄的天空。石蛇彎弓瞄準,鳥兒卻在他放箭前飛出程。伊班啐口唾沫,低聲咒罵狼靈和易形者。


    之後這一天,他們至少兩次看見那鷹,獵號也一直在後的群山中回。一響高過一響,一聲近似一聲。等夜幕降臨,斷掌吩咐伊班帶上自己和侍從的馬,沿來路向東朝莫爾蒙的營地全速前。其他人將為他引開追兵。“派瓊恩去,”伊班勸阻,“他手敏捷,不遜於我。”


    “瓊恩另有任務。”


    “他還是個孩子。”


    “不,”科林,“他是守夜人的漢子。”


    明月高升,伊班離團隊,石蛇和他同行一段,再回頭掩蓋蹤跡。三人奔西南而行。


    他們夜兼程,加急趕路,臥馬鞍,隻是飲馬時方才稍作休息,之後又繼續前。他們踏過光禿的岩石,穿行鬱的鬆林和陳年的積雪,翻越冰脊,跨過無名的淺河。科林和石蛇不時折返去清掃蹤跡,但隻是白費功夫。他們一直被監視。每個清晨,每個昏,老鷹盤旋在山之巔,猶如長天中的一個點。


    一次,當他們走過雪之間的低矮山脊時,影子山貓從巢裏出來咆哮,離人們不足十碼。盡管憔悴而饑餓,但石蛇的馬還是驚慌失措,掀人落馬,飛跑逃跑,等找到它,它已絆在陡坡上,摔斷了。


    那天,白靈飽餐一頓,科林則持要大家將馬血混燕麥,以增強力。刺鼻的麥粥嗆得瓊恩難受,但他勉力為之。上路之前,他們各自從馬屍上割下十幾條生,剩下的都留給了影子山貓。


    兩人同不可想像。石蛇自願留下,奇襲追兵,他說或能在下地獄前拚掉幾個。科林拒絕了。“如果說守夜人中還有誰能獨步穿越霜雪之牙,那就是你,兄弟。馬兒上不了的山你能上。回拳去。把瓊恩的見聞、以及他見聞的方式告訴莫爾蒙。告訴他,古老的力量已經蘇醒,他必須麵對巨人、狼靈和更可怕的事物。告訴他,樹眼再現。”


    他回不去的。瓊恩一邊看著石蛇消失在大雪覆蓋的山脊上,一邊想。他如一隻渺小的黑甲蟲,附在起著漣漪的無垠白原中。


    自那天起,每個夜晚都更趨淒冷,更趨孤單。白靈不總在邊,但從未離得太遠。就算分開,瓊恩也能感覺他的存在,對此深感欣。斷掌是個不苟言笑的人,平隻見他默默馬,長長的灰辮子緩緩甩,幾個鍾頭也沒一句,惟一的聲音是馬蹄在石上的輕踏和冷風的慟哭。高山之上,風從未寧息。而今他常能無夢入眠:夢不到狼,夢不到兄弟,惟有空虛。諸神的詛咒之地,連造夢也沒有空間,他告訴自己。


    “你的劍可還鋒利,瓊恩·雪諾?”透過閃爍的篝火,斷掌科林問。


    “我的劍乃是瓦雷利亞鋼製成,熊老所賜之物。”


    “你可還記得發下的誓言?”


    “不敢或忘。”那是男子漢永生難泯的誓約。一旦出口,決無反悔。今世的命運由它主宰。


    “那麽,請和我一起複誦,瓊恩·雪諾。”


    “是。”高懸的明月之下,兩人的聲音和為一,白靈和群山是他們的見證。“長夜將至,我從今開始守望,至死方休。我將不娶,不封地,不生子。我將不戴寶冠,不爭榮寵。我將盡忠職守,生死於斯。我是黑暗中的利劍,長城上的守衛,抵禦寒冷的烈焰,破曉時分的光線,喚醒眠者的號角,守護王的盾!我將生命與榮耀獻給守夜人,今夜如此,夜夜皆然。”


    誦畢,天地間惟有火苗的劈啪和晚風的微歎。瓊恩熱切地展灼傷的手掌,誓詞在腦海中不斷回響,他向父親的無名諸神禱告,請讓自己勇敢赴死。快了,馬兒到了力透支的極限。瓊恩知,科林的馬甚至連明天也熬不過。


    篝火漸衰,暖意褪去。“火焰將滅,”科林說,“倘若長城淪陷,天下的火將全部熄滅。”


    瓊恩無話可說。他點點頭。


    “我們要麽逃,”遊兵說,“要麽被捕。”


    “我不怕死。”這隻算半句謊話。


    “事不像你想像的這麽簡單,瓊恩。”


    他不明白,“您什麽意思?”


    “等他們追上,你得投降。”


    “投降?”他難以置信地眨眨眼。人不拿這些被他們稱為烏鴉的人當俘虜,落到他們手中隻有死路一條,除非……“他們隻留背誓者,隻留曼斯·雷德那樣的逃兵。”


    “這就是你將扮演的角。”


    “不,”他拚命搖頭,“決不!我做不到。”


    “你會的。這是命令。”


    “命令?可是……”


    “記住,我們將生命與榮耀獻給守夜人,隻為維護王安泰。你是不是守夜人的漢子?”


    “是。可是——”


    “沒有‘可是’,瓊恩·雪諾。隻有是,或者否。”


    瓊恩直子。“是。”


    “那麽,聽著,一旦被擒,你得主去討饒,就像當初那個女人求你那樣。他們會要你當麵把黑鬥篷砍成碎片,要你以父親的墳墓之名發誓,永遠唾棄和詛咒弟兄們和總司令。不管要你做什麽,都不準違抗,統統照辦……但在心裏,你要記得你是誰,記得你的誓言。與他們一起行軍,與他們一起用餐,與他們一起作戰,直到時機來臨。你的任務是:觀察。”


    “觀察什麽?”瓊恩。


    “我也不知,”科林說,“你的狼看見他們在河河穀挖掘。在那片偏僻寒冷的荒原上,有什麽值得尋找的東西呢?找到了嗎?這就是你必須追尋的答案,在重回莫爾蒙司令和兄弟們邊之前,你必須清楚。記住,這是我的托付,瓊恩·雪諾。”


    “我將不負所托。”瓊恩勉強應。“但……您會告訴他們真相,對嗎?至少告訴熊老?請您告訴他,我從未背棄自己的誓言。”


    斷掌科林隔著火焰瞪視他,雙眼深不可測。“下次見麵,我會告訴他。我發誓。”他朝火堆做個手勢。“加點柴,多些溫暖與光亮。”


    瓊恩跑去砍來更多枝條,將每劈成兩半,扔火中。樹木枯死已久,但在火中卻重複蘇醒,如獲新生。木條旋轉燃燒,放出、紅、橙三光芒,猶如一場烈火之舞。


    “行,”科林突然說,“上馬吧。”


    “上馬?”篝火之外一片烏黑,寒夜籠罩。“去哪兒?”


    “回頭。”科林上疲累的坐。“希望火光引他們往前追。來吧,兄弟。”


    瓊恩重新戴上手套,拉起兜帽。馬兒不願離開篝火。太已沒,一殘月撒下冰冷的銀光,照耀在險惡的前路。他不知科林有什麽打算,但或許還有機會,對此他衷心盼望。不管有什麽理由,我都不要當背誓者。


    他們謹慎行,竭盡人馬所能地沉默移,跟隨來時的足跡,直到兩山間的隘口,一條覆冰的小溪從中出。瓊恩記得這個地方,落前曾在這裏飲馬。


    “可惜,開始結冰,”科林評論,“我本想順溪走,但冰上會留下痕跡,行蹤。現在貼著山崖,前方半裏有個彎可以隱蔽。”他隘口。瓊恩留地望了遙遠的花火最後一眼,跟上前去。


    他們得越遠,兩邊的峭壁就壓迫得越。月光下,溪如緞帶,指引他們直向源頭。石岸上全是冰,但在細薄的殼下,瓊恩聽見潺潺聲。


    此路曾發生山崩,一塊巨大的落石橫斷中間,但他們的矮小犁馬擠了過去。其後山壁愈加密陡峭,溪延伸,直通一座曲折高聳的瀑布。霧氣籠罩,如龐然冰的喘息,奔湧的在月光下發出銀白的輝芒。瓊恩沮喪地望著瀑布。死路一條。他和科林或許能上去,但馬兒不行。沒有馬,他們徒步不久。


    “作快!”斷掌指令。在小馬上的大個子朝瀑布飛,穿過簾,消失無蹤。他許久不曾出現,於是瓊恩也坐,跟隨前去。他的馬竭力想逃,如注的冰用結凍的拳頭展開毆打,苦寒的震顫則讓他無呼。


    接著便通過了。他渾透,不住發抖,但終究是過去了。


    石縫極窄,難容通行,但過去之後,路大開,地麵變成柔的沙地。飛沫在瓊恩的胡子上結冰。白靈氣衝衝地穿過簾,搖晃,抖皮,懷疑地嗅聞四周的黑暗,最後在石壁邊抬撒。科林已下馬,瓊恩也照辦,“原來你知這地方。”“有兄弟給我講過追蹤影子山貓穿越瀑布的故事,那時我比你還年輕。”他卸下馬鞍,取走嚼子和韁繩,用手梳理坐茸茸的鬃。“這條貫穿山脈核心。等到黎明,倘若他們未察覺,我們就上路。第一班我來值,兄弟。”語畢,科林背靠岩壁,坐在沙地,成為鬱中一模糊的黑影。透過匆匆的聲,瓊恩聽見鋼鐵與皮革摩的細微響,斷掌已拔劍在手:


    他下鬥篷,但此地又冷又,不容他再。白靈攤開,蜷在旁邊覺,了他的手套。瓊恩感他的溫暖,心裏又想起外的篝火,不知此刻是否熄滅?倘若長城淪陷,天下的火將全部熄滅。月光一度透過奔湧的簾,在沙地撒下數蒼白式微的條紋,但很快褪去,一切又重歸黑暗。


    意終於襲來,隨之而至的竟是噩夢連連。他夢見燃燒的城堡,夢見墳墓裏出的死人。科林喚醒他時,四周仍一片漆黑。斷掌入眠,瓊恩將背靠上壁,聽著聲,等待黎明。


    第二天破曉時分,他們各咽下一塊半凍的馬,之後為馬上鞍,重披黑鬥篷。斷掌值班時製作了六支火把,而今從鞍袋裏取出燥的苔蘚,浸油後綁上。他點燃第一支,當先入黑暗,蒼白的焰苗指引路途,瓊恩牽馬跟隨。多石的隧蜿蜒曲折,起初向下,接著又向上,並愈加陡峭狹窄,到頭來馬兒幾乎過不去。出去就甩掉他們了,瓊恩邊走邊想,老鷹總不能看穿岩石吧?我們會擺追兵,直奔拳,將一切報告熊老。


    可經過數小時跋涉,重見天時,老鷹正恭候他們。它棲息在坡頂一棵枯樹上,足足比他們高過百尺。白靈跳過岩石,朝它撲去,鳥兒拍拍翅膀,飛入空中。


    科林的視線隨著老鷹移,越抿越。


    “這裏地勢不錯,”他宣布,“上方有遮蔽,後方是密,他們無偷襲。你的劍可還鋒利,瓊恩·雪諾?”


    “是的,”他說。


    “我們先喂馬。可憐的畜生,感謝它們英勇的服務。”


    瓊恩把最後一把燕麥喂給自己的坐,它柔的鬃,白靈則在岩石間不安地遊。他扯下手套,活灼傷過的指頭。我是守護王的盾!


    一聲獵號在山間回,瓊恩聽見獵狗的吠。“他們片刻即至,”科林說,“把狼管好。”


    “白靈,過來,”瓊恩喚。冰原狼勉強跑回他旁邊,尾巴在後高高豎起。


    不到半裏外的山脊上,人們紛紛出現。獵狗們跑在最前,這些灰棕的混合了狼的血統,來勢洶洶,哮吠不止。白靈咧牙齒,發直立。“放鬆,”瓊恩低語,“別。”頭頂傳來撲翅之聲,老鷹停在一塊突出的岩石上,發出勝利的尖嘯。


    獵人們小心翼翼地靠攏,以防遭飛箭攻擊。瓊恩數了一下,共有十四人,外加八條狗。他們巨大的圓盾乃是柳條編成,覆蓋人皮,塗上骷髏圖案。約有一半人用木頭和熟皮製的糙頭盔遮臉。左右兩翼,各有一名手將箭搭上由木頭和角做成的短弓,但沒釋放。其他人裝備長矛或大槌,還有一人著有裂口的石斧。看得出,他們上那點破爛的護不是搶來,便是得自於死去的遊兵。人既不挖礦也不會冶煉,長城以北,鐵匠寥寥可數,鍛爐更是稀罕。


    科林出長劍。傳說中,他失去半隻右手後,練成了左手劍,威力更甚以往。瓊恩和這位高大的遊兵並肩而立,長爪在手。空氣雖寒,汗卻模糊了視線。


    他們在口十碼前停步,帶頭人單獨上前。他的馬平緩地攀登崎嶇的坡地,模樣活像隻山羊。隨著靠近,瓊恩聽見咯咯啦啦聲——原來人馬皆用骸骨護:牛骨,羊骨,山羊、牛和麇鹿的殘骸,長象的巨骨……以及人骨都穿在上。


    “叮當衫,”科林冰冷有禮地朝下喊。


    “烏鴉理當稱我骸骨之王。”此人的頭盔乃是用巨人的頭骨製成,雙手從上到下,皮革外縫著無數熊爪。


    科林嗤之以鼻。“我沒見什麽大王,隻有一條穿骨頭的狗,邊走邊響,招搖現市。”


    人惱得發出嘶,坐也人立起來。真是名副其實,瓊恩想,對方那骨頭鬆散串連,隻需一,便會叮叮當當,響個不休。“是,待會兒就聽你的骨頭作響啦,斷掌。我要煮你的,拿你的肋骨當鎖甲,敲你的牙齒做項鏈,用你的頭骨來喝粥。”


    “好,我奉陪到底。”


    對這份邀約,叮當衫麵難。黑衣兄弟據守著山狹口,人數起不了作用,頂多隻能兩人同上。他手下一名女戰士牽馬擠過來,想必也是個“矛婦”吧。“十四比二,烏鴉,八條狗對一匹狼,”她高,“要打要跑,你們都輸定了。”


    “給他們瞧,”叮當衫下令。


    女人從血跡斑斑的口袋裏掏出戰利品。伊班的禿頭圓得像顆蛋,所以她拎著耳朵搖晃。“他很勇敢,”她說。


    “但還是沒了命,”叮當衫,“你們也一樣。”他亮出戰斧,在頭頂炫耀揮舞。那是上好的鋼鐵,兩麵閃著寒光——伊班一向護兵器。其他人圍上前,聚到叮當衫邊,高聲辱罵。有幾個把奚落對象選準瓊恩。“小子,你的狼?”一個提著石連枷的瘦弱少年,“太落坡前他就成我的鬥篷啦。”另一邊,一位矛婦掀開糙的皮衣,把肥大的白房給瓊恩看。“乖兒子,想了?來,過來,喝一口,寶寶乖。”狗們也不甘示弱,大聲喧嘩。


    “別管他們的嘲諷,”科林給了瓊恩一個意深長的凝視,“記住自己的使命。”“趕烏鴉啦,”叮當衫的吼壓過吵鬧。“放箭!”


    “不!”瓊恩搶在開打前自己開口,並急促地趨前兩步。“我們投降!”


    “他們警告我,雜種是天生的懦夫,”斷掌科林在邊冷冷地說,“我總算明白了。滾到你新主人那邊去!膽小鬼!”


    瓊恩滿臉通紅,緩緩下坡,來到叮當衫馬前。人頭目隔著頭盔眼打量他,“自由民要懦夫何用?”


    “他不是懦夫。”一位手掀開山羊皮頭盔,出滿頭雜亂紅發。“他是臨冬城的私生子,是他放了我。讓他活命。”


    瓊恩和耶哥蕊特四目匯,無言以對。


    “我要他死!”骸骨之王持,“黑烏鴉是狡猾的鳥。我不信任他。”


    頭頂的山岩上,老鷹拍拍翅膀,惱地尖。


    “那隻鳥討厭你,瓊恩·雪諾,”耶哥蕊特,“那是有理由的。他原本是個人,卻死在你手中。”


    “我不知,”瓊恩老老實實地回答,一邊努力回憶自己在峽口所殺之人的麵容。“你說曼斯會收留我。”


    “不錯,”耶哥蕊特。


    “曼斯離這兒遠著呢,”叮當衫說,“芮溫勒,捅他。”


    大個子矛婦眯起眼睛:“這烏鴉想加入自由民,就得憑真本事。”


    “要我做什麽都成。”很難出口,但瓊恩還是說了。


    叮當衫的骨甲隨著狂笑而劇響。“去斃了斷掌,雜種。”


    “想都別想,”科林說。“轉過來!瓊恩,受死吧!”


    說時遲,那時快,科林的劍已劈至眼前,長爪反地上彈格,碰撞的力幾乎把它從瓊恩手中震飛。他踉蹌後退。不管要你做什麽,都不準違抗。他將長柄劍雙手,利落反擊,卻被高個子遊兵漫不經心地掃開。兩人你來我往,黑鬥篷織一,青年用快捷靈巧對抗科林左手劍的凶蠻力量。刹時間,斷掌的劍無不在,左左右右,如飛雨迭至,劍隨心,瀟灑自如。瓊恩隻覺手臂逐漸木。


    即使白靈用牙齒撕扯遊兵的小,科林還是踏穩了腳步。但在那一瞬間,當他扭時,出了破綻。瓊恩一劍遞出,反手一撩。遊兵向外讓開,似乎這一擊未起作用,但接著喉頭浮現一連串朱紅的淚滴,明亮鮮活,猶如紅寶石的項鏈。最後血如泉湧,斷掌科林倒了下去。


    白靈的口鼻也在滴血,但長柄劍隻鋒尖有染,在最後的半寸。瓊恩把冰原狼趕開,跪下來住兄弟。最後一絲光芒正從科林眼中褪去。“……鋒利。”他說,傷殘的手指舉起又落下。他死了。


    他知,瓊恩木地想,他知他們會要求我做什麽。他突然想起山姆威爾·塔利,想起葛蘭和憂鬱的艾迪,想起留守黑城堡的派普和陶德。難我從此就要失去他們,正如我失去了親兄弟布蘭、瑞肯和羅柏?我到底是誰?我到底在做什麽?


    “扶他起來。”一雙糙的手在拉他。瓊恩沒有抗拒。“有名字嗎?”


    耶哥蕊特替他回話:“他瓊恩·雪諾,是臨冬城艾德·史塔克的血脈。”


    芮溫勒笑:“嗬嗬,誰想到?斷掌科林竟死在貴族老爺的雜種手裏!”


    “捅他,”叮當衫持。老鷹朝他飛去,停在骨盔上,刺耳地呐喊。


    “他投降了,”耶哥蕊特提醒他們。


    “是,還殺了自家兄弟來證明,”一名頭戴生鏽的鐵半盔、相貌平庸的矮個人說。


    叮當衫近前來,骨甲響個不停。“那是狼做的下當。斷掌的死該算在我頭上。”


    “嗬嗬,我們都看到你躍躍試呢。”羅溫勒嘲笑。


    “他是個狼靈,”骸骨之王說,“烏鴉!我不喜歡他。”


    “倘若他真是狼靈,”耶哥蕊特說,“就能嚇著我們嗎?”其他人喊著表示同意。透過焦的頭骨眼,叮當衫惡地瞪視瓊恩,但最終不得不讓步。好一幫自由民,瓊恩心想。


    他們在斷掌科林倒下的地方用鬆針、灌木和斷枝壘起柴堆,就地焚屍。有的木料還有綠意,所以燃起來和緩而多煙,片片黑羽,高升至明亮的晴空。叮當衫取走幾片焦骨,其餘人擲子決定其他東西的歸屬。得到鬥篷的是耶哥蕊特。


    “我們回風聲峽?”瓊恩問她。他不知自己重新麵對那片高山時會作何感想,也不知他的馬能否持。


    “不,”她說,“我們後什麽也沒有了。”她望他的眼神帶著一抹憐傷。“曼斯已率大隊人馬沿河南下,浩浩朝你的長城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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