宏敘私下裏橫了秘書一眼,秘書低下腦袋,不敢看領導。


    宏敘果然老道,趕緊一步跨到前麵,看著中年男人道:“項部長,你這位千金可真是天生麗質啊。我們在下麵已經見過麵,我秘書小陶,眼睛都發直了,差點還撞了令千金。真是抱歉啊。”


    宏敘這席話,算是為了他們先前的無禮道歉。這麽說時,陶秘書的腦袋耷拉得更低了。


    項瑾道:“小陶秘書眼睛發直,恐怕不是因為我長什麽樣,而是我擋了領導的路……”


    宏敘這回不知該如何說了,他秘書站在那裏不知所措。


    中年男人道:“恐怕是我那女兒撞到你們了吧,我這女兒性格跟男孩子一樣,大大咧咧的。”


    項瑾父親的圓場,讓宏敘找到了台階:“哪裏,哪裏,我看令千金是既有男孩子的活潑,又有女孩子的溫婉……”


    市委書記樸正道:“我們先別站著說話了,既然人都到齊了,那就上桌吧?”


    項部長說:“好好。”然後轉向梁健,“這位就是梁健?”


    梁健朝他點了點頭說了聲:“項部長你好。”


    “梁健?”市委書記樸正聽到項部長提起,就回頭瞧了眼梁健,問道:“梁健是?”


    區委書記胡小英馬上道:“梁健是我們十麵鎮的幹部,是項瑾的好朋友吧?”


    市委書記樸正道:“哦,好好,那請坐,請坐。”


    秘書小陶低聲對宏敘道:“宏市長,我到下麵去吃了。”


    一般情況下,秘書都不跟領導同席,宏市長道“好”。


    沒想到市委書記樸正道:“小陶,今天你就一起用餐吧。你看,今天就我們這幾個人,我老了,喝酒每況愈下,你們宏市長也比我好不到哪裏去。今天項部長來,不陪好酒哪能行啊?今天你要幫助多敬敬酒,知道了嗎?”


    陶秘書朝宏敘看了眼,似是征求意見,宏敘道:“聽書記的,小陶,你幫助多敬幾杯酒,項部長可是海量啊!”


    項部長道:“哪裏算得上海量,如果你們書記和市長都不喝,我也幹脆不喝了,最近血脂高啊。”


    樸書記和宏市長趕緊道:“我們哪能不喝啊?我們隻是知道自己有幾斤幾兩,恐怕加在一起都陪不好領導,讓小陶多陪陪。另外,我們還有我們的殺手鐧胡小英書記呢,我們今天一定陪好項部長,小英你說是吧?”


    胡小英道:“今天我是舍命陪君子了,項部長跟我們長湖區有緣啊。項部長的千金跟我們十麵鎮梁健是好朋友,我們十麵鎮黨委書記鍾濤知道了,今天跟我請示了三遍,說要來敬敬領導的酒,我說還是算了。”


    市長宏敘道:“他還是算了。”


    胡小英道:“那好。無非我代十麵鎮敬項部長一杯酒。”


    餐上來了。這桌菜可謂是生猛海鮮,鮑魚羹、三文魚、象拔蚌、新西蘭進口牛肉、長江鰣魚……十個人不到,上了滿滿一桌的菜。


    梁健感覺這種吃法實在是暴殄天物,可在座的人,幾乎沒一個在意,梁健瞧了瞧項瑾,她今天顯得有些愣愣的,完全不似跟他單獨在一起的模樣,好像心事重重,梁健還真後悔來跟她吃這頓飯,雖然美味佳肴,跟這些官員吃飯卻味同嚼蠟。


    官員之間的觥籌交錯告了一段落。項瑾的父親忽然站了起來,拿著杯子來到了梁健身邊。


    梁健也跟著站了起來。


    項部長道:“梁健啊,這段時間,還真的謝謝你照顧我們項瑾。我們項瑾這段時間肯定給你添了不少麻煩吧?我先幹為敬。”


    梁健道:“我沒覺得麻煩,我反正一個人住,她來了也無非多加一個床。”


    梁健這話一出,項部長先是一愣,繼而馬上微笑道:“好好,不麻煩就好。”


    市委書記樸正、市長宏敘、區委書記胡小英一聽,都麵麵相覷,心道,梁健和項瑾在同居,那以後不就是項部長的女婿?


    隻有陶秘書聽了,心裏一萬個不舒服,心想,這小子哪裏修來的福分,竟然找到了項部長女兒這樣的高官女兒?


    如果是我的話,那該有多好……


    樸正站了起來,來到了梁健麵前,“梁健這是英雄出少年啊!我來敬你一杯。”


    敬完了酒,樸正轉向胡小英:“胡書記啊,梁健目前在我們十麵鎮擔任什麽職務啊?是黨委委員,還是副鎮長?”


    胡小英難堪地道:“都還不是,梁健以前是黨委秘書,目前沒有什麽……”


    宏敘一聽,趕緊道:“小英同誌啊,像梁健這樣的青年才俊啊,你們區委有責任抓緊培養啊,該提拔的時候就提拔,幹部可等不起啊,項部長你說是吧?”


    項部長點了點頭,笑笑道:“梁健也快三十了吧?我三十的時候已經是副團職啦。”


    梁健道:“那不一樣,基層幹部很多一輩子都隻是一個科員的也有啊。”


    樸正道:“聽聽,我們真要多關心關心基層幹部了。”


    這頓飯上,項瑾始終話不是很多,她沒怎麽喝酒,大家敬她酒,她也隻是意思一下。喝完酒之後,市委、市政府領導說要再陪項部長活動活動,項瑾提出要和梁健回去。


    項部長對女兒說:“那好,你們先回去,你準備準備,明天我們一早走。”接著,轉向梁健道:“梁健,前段時間謝謝你照顧我們項瑾,從明天開始就把她交還給我吧。對於你給項瑾的照顧,我不會虧待你的。”


    梁健道:“這是我和項瑾的事,我不需要你們給予我任何東西。”


    項部長朝他定眼瞧了瞧道:“我知道了。”


    因為喝了酒,為安全起見,項瑾建議梁健別開車,坐保鏢幹寶的車回去。


    上了車,梁健道:“保鏢先生,這車感覺不錯嘛?”


    幹寶說了聲“謝謝”,就不再說話了。


    項瑾道:“幹寶話本來就不多。”


    車子經過一處市民公園時,項瑾忽然道:“停一停。”


    幹寶踩下了刹車。項瑾道:“我們去公園走走,吃撐了,散散步可能舒服一些。”


    幹寶道:“晚上公園裏可能不安全,我陪你。”


    項瑾道:“幹寶,你留車裏。梁健會陪我的,你在車裏等等就行了。”


    幹寶隻好說:“明白。”


    梁健這頓飯吃得也不舒服,感覺胃裏的東西甸甸的,還真需要去走走。兩人朝著公園裏走去。


    這市民公園,又叫項王公園。


    梁健覺得,項瑾要到公園散步,絕不僅僅是因為消化不良,而是因為有話要說,可他還不知道項瑾想跟他說什麽。梁健道:“今天這頓飯,吃得有些難以消化?”


    項瑾沒回答他,而是突然停住了腳步道:“梁健,明天我要走了,跟我老爸一起回去。”


    梁健沒有停步,繼續往前走。聽到項瑾說的,他一時半會,找不到什麽話來說。


    心裏,他早料到這一天會來,沒想到來得這麽快。


    如果他說,讓項瑾留下來,他根本不認為自己有這樣的資本。


    今天這頓飯,市委書記、市長一起作陪,可以看出項瑾的老爸身份非同小可,這種高官的女兒,如今的他可高攀不起。


    即使人家不嫌棄他的出身和背景,他也明白一句話,叫做“門不當戶不對”,雖然這是舊時代的觀念,但這個時代,這句話卻是有過之而無不及。


    項瑾趕上了幾步:“難道在臨別前的一個晚上,你沒什麽話要對我說?”梁健道:“有啊,這個公園叫項王公園,你又姓項,也真夠巧的。”


    項瑾道:“這就是你想對我說的?”


    梁健道:“不是。我還有一件事要告訴你。”


    項瑾似有期待地道:“什麽?”梁健道:“就是前麵那棵樹?”


    項瑾見二十步外有一棵樹,應該是一棵樹齡久遠的香樟,即便在這個日漸寒冷的日子,也是蔥蔥鬱鬱的。項瑾問:“這棵樹怎麽了?”梁健道:“我們過去看看。”


    來到樹下,兩人向著香樟樹望,由於這是在僻靜的角落,周圍沒有來來往往的行人,顯得特別幽靜。


    梁健指著上麵的一根樹枝道:“就在這根大樹枝上,曾經有個女孩子,為了把她甩了的男人用一根繩子,把自己吊死在這裏,舌頭伸得老長。她的腳就在這個位置晃動。”


    梁健用手量了量項瑾眉頭的位置。


    這麽僻靜的時候,講這種事情,項瑾感覺陰森森的,這時候周圍忽然起了一陣風,樹葉窸窣,項瑾更覺害怕,就攀住了梁健的肩膀。


    梁健道:“沒想到,你也有害怕的時候。”


    項瑾用手捶了他肩膀:“喂,我是女孩,當然有害怕的權利。”


    梁健道:“可我總覺得你膽子大的很,離家出走,住進陌生男人家裏……”


    項瑾道:“一個人表現的越大膽,他可能就越脆弱。如果一個人真的擁有某些東西,就用不著故意表現出來了。”


    聽她這麽說,梁健不由用手臂緊緊摟著項瑾,兩人繼續往前走。


    項瑾忽然問道:“如果讓你在永遠當不了官和永遠見不到我之間,做一個選擇,你會選擇哪一個?”


    梁健朝她抿嘴笑笑道:“這還用問嗎?我反正都不是官,也不知道當官真有什麽好。如果讓我永遠見不到你,我寧可一輩子不當官。”


    項瑾笑道:“你今天沒有當官,所以你不知道當官的滋味,這麽說,自然很容易。等你當過官了,那就不一樣了。”


    梁健道:“那你讓我當個官試試?我保證當再久的官,我還是那句話。問題是,你不可能為了我留下來,你老爸第一個不同意。”


    項瑾道:“為什麽想著讓我留下來呢?難道你永遠都隻想在鏡州這麽一個小地方混下去?為什麽你不努力一下,往上進步,來北京找我呢?到時候讓我爸爸都無法不接受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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