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 間:1998年1月21日


    地 點:內蒙古呼和浩特市團結小區


    地 點:訪談者:定宜莊


    地 點:在場者:佟鴻舉、嶽明秀(白惠民之夫)


    [訪談者按]<i>這是我17年前在呼和浩特市對白惠民女士所做訪談的一個片斷。附在這裏的原因,是白女士童年時所居住和生活的地方與趙女士一樣,也是大有莊的坡上村以及騷子營等處,而且白女士的父母也都是旗人,很可能也是圓明園護軍營的旗兵,至少也是外三營旗人的後代。可惜我當時剛剛涉入口述史的領域,許多問題都沒有問到,這裏也隻能作為附錄,聊備參考而已。</i>


    <i>白女士生於1921年,在北京圓明園附近的大有莊度過童年,父親死後到綏遠城(即今呼和浩特市)投靠姥姥和舅舅。對於她到綏遠城之後的生活,由於與北京城無關,故略去不記。</i>


    1.在北京和天津


    白惠民(以下簡稱白):我們是白旗的。老姓就姓白。我1921年出生,是頭生兒,我媽是屬雞的,這就能推出來了吧。


    我記性可孬了,什麽也不記得,可就記得小時候我父親和母親好像感情不怎麽好,我們生活挺困難的,我媽媽給人家縫縫補補,我爸爸也不管,不給錢。我跟我母親在北京大有莊緊西頭住,高台階兒,一進門東頭一間房子,下雨就漏。一個親人也沒有。大有莊是一大排房,房後頭是地,我媽就帶著我上房後頭去撿麥穗。撿了麥穗回來,我媽就給我買一包黑糖,給我拌上讓我吃。那陣救濟總署賣那個賑濟粥呢,就從大有莊往東走,我還跟我媽去打過粥。那個大鍋可大了,可深的鍋,我媽就帶上我去,拿個碗,那粥可稠了。完了就買點黑糖,鬧(弄)點鹹菜。我媽有時拉上我去西直門,上城裏頭買點東西,多少日子去一回,就走上去。完了娘兒倆就混著過。


    我奶奶在騷子營住,他們那個門樓特別高,淨是台階,朝台階上去在路東的門樓。那奶奶什麽樣兒不記得了,就記得是大個兒,梳著個髻兒。我媽是老實,我奶奶是厲害,可厲害了,我們對孩子沒有那樣過的。我奶奶對我媽不好,她不好,就鬧得我爸爸對我媽也不好,到天津也不帶她,這都是連著的。那陣咱們小,不懂什麽旗人漢人,就記得我奶奶愛麵子,北京吃小米撈飯,煮好飯先晾著涼了再吃,我媽撈出了飯就擱到窗台上了,我奶奶就嚷:“你怎麽不把它擱到大街上去!”我媽端起飯就走,她又嚷:“你往哪兒端呀?”我媽才明白,噢,她這是怕難看了,吃小米撈飯怕人笑話咱呢。愛麵子就愛到這樣。我奶奶家我們不常去,她死得也早。


    我大姑趙白氏,她夫家姓趙,是天津最早鐵路上的。她的獨生子,就是我表哥叫趙叔林麽,開車的,在北京鐵路上工作。二姑是在北京住,還有個三姑父也姓白,在北京普度寺當教書的老師。我三姑的兒子兒媳婦都在普度寺工作,1950年我還去過普度寺。注107我們家認識的還都是滿人和滿人結婚的,我們這幾個大姑父、二姑父、三姑父都是滿族人。


    後來實在不行了,我9歲的時候我爸爸就把我接到天津去了。我爸好像是比我媽大一歲。在警察署當警察。我印象我父親長得特別好,特別漂亮,可高大的個兒,係著武裝帶。這陣兒我想可能是這麽回事兒:我母親長得不怎麽樣,有點癩還是什麽,所以不接我母親去。


    我大姑早就去了天津了,人家生活挺好的,去天津後人家大姑幫了不少,我們在天津慶吉東裏住,我們在西頭,我大姑他們在東頭。家裏特別苦,屋裏根本就沒什麽,我記得就有個凳子,還有一個床。反正湊合著,我爸爸每天還回來吃飯,還生了個弟弟嘛,一歲時就死了。我那時候小,不知道他有沒有外人。


    在天津住了一年多,我10歲上我爸爸就得急病死了。我11歲,我母親就讓我舅舅把我接了來這兒(呼和浩特新城)上學。


    我媽命不好,人可老實,可好了。我舅舅把我接來新城,叫我媽來,我媽不來,就一直在天津一人生活,給人家當保姆。我在這兒多少年,她就一直在這個人家,這家後來又把她帶走(去)江西。她1953年就在江西死的,那家來信問我能不能去,我那會兒可困難了怎麽能去?


    我16歲到19歲這中間我媽還從北京給我買個皮鞋,買個衣料。我快結婚了,她給我寄來三塊料子,都是好料子。她還花錢拿(用)火車把我爸爸的一具棺材運到北京,葬到我們家的墳地,真不容易。那墳地就在大有莊後邊的山坡上,我媽認識墳地,她就來信告訴我,說咱家不好是怎麽不好,說墳地是山坡,所以越走越往下出溜了。我媽夠苦的。


    2.在新城


    白:我們在大有莊的時候,我舅舅已經來到新城了。他那時是在不知道什麽部隊上當連長,那時候當連長就挺可以的了,挺寬裕麽。他家就在落鳳街住,散住的。周圍沒什麽滿族了。落鳳街吧,三家兩家是滿族,一家就是外地人,滿族多倒是。


    到新城人都還記得馬老太太,就是我姥姥。我姥姥姓馬,她們的家不知道在哪兒住,她是黃旗的,純粹是滿洲,說話、打扮兒,這兒頭上梳的髻兒,小個兒,穿的長袍,可精明了。她不認字,可是她和我舅媽,對這風俗習慣什麽的,都特別熟。不像我,一點兒也不知道。我姥姥在這兒過的八十大壽,還照了相片。我結了婚,我大姑娘5歲了,我姥姥才死,死在北京了。反正我姥姥滿族味兒特濃。


    我是1932年來的。我舅舅開化,來了就讓我上學,我就跟著我表哥,在一個學校上學。我上的學校叫新城省立第二小學,注108我們四個女同學裏就我一個是滿族,她們仨都是漢人。


    <i></i>


    <i>乾隆朝所立大有莊碑,可見該村曆史較早注109</i>


    男生裏邊後來跳牆讓日本人給打死的那個是滿族,到包頭當書記的那是滿族,還有個姓吳的,跟我是並排,學期考試每次不是他第一就是我第一,他也是個滿族。滿族少,漢族多點兒。


    我這人有點兒迷信。我們住在天津時,有一天我媽叫了一個瞎子給我算命,他摸的是沙漠裏有個駱駝,有個人騎在上麵呢,還有個人拉了駱駝就走了,他對我媽說:“哎呀你這個姑娘呀將來就要到沙漠去。”後來我老說,這算得還不孬,我又騎駱駝,又真的是來了沙漠(指內蒙古),可是我到沙漠上來了一直沒受罪,舅舅好,我是舅舅、姥姥拉扯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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