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狂藥自顧不遐,隻能救黑猿一次,不能帶回家去飼養。再說了,萬一黑猿的主人找上門來該怎麽辦,他會被汙蔑成小偷的。黑猿看見李狂藥準備走開,它就用一隻手摟住他的大腿,一副可憐兮兮的樣子。就在一拉一扯間,遠處傳來人聲,似乎是有人在找黑猿。李狂藥大鬆一口氣,想要把黑猿送還主人,可當他聽清楚傳來的人聲後,馬上就打消了念頭。


    那是他叔叔的聲音,李光輝遠遠地和老婆對話:“那隻畜生跑哪兒去了?一定要把它找回來!”


    他老婆說:“就在這附近,剛才我看見了。”


    “那老不死搞什麽名堂,木箱裏居然沒有寶貝,隻有一隻猿猴!”李光輝遠遠道。


    “那天你把箱子劈開,我看見一隻黑黑的畜生從你爺爺房裏跑出來,肯定錯不了。”李光輝老婆答。


    聽到這段對話,李狂藥恍然大悟,原來那天他離開後,他叔叔轉身就把木箱劈開了。李光輝為人奸詐,肯定是想趁機偷天換日,將木箱裏的珍寶挪走,再放一些不值錢的東西進去,這樣李海洋一家人就占不到便宜了。李狂藥怒火中燒,想要跟他叔叔對質,可轉念一想,太爺爺為什麽把一隻活的黑猿裝在木箱裏?


    李家一直有傳言,那口黃漆木箱是李狐從舟山帶去北方,又從北方帶到南方的。李家子嗣全以為木箱裏不是龍蛋就是古玩,誰都沒想過裏麵裝的竟然是一隻活物。木箱存在的年月起碼有70年以上了,可猿類最多能活50多歲,時間這麽長了,會不會之前的東西早被李狐換掉了?這隻黑猿算不上奇珍,即使在家裏養著,也沒人會反對,李狐為什麽要把黑猿鎖在黃漆木箱裏?該不會拿來當作美食享用吧?


    一瞬間,李狂藥想了很多,不過時間緊迫,再猶豫下去就要和他叔叔撞上了。當即,李狂藥抱起黑猿,躲進侯王廟前的樹叢裏。很快,李光輝和老婆真的追到侯王廟前,他們找不到黑猿的下落,便氣急敗壞地罵了幾句粗話。聽他們的口氣,好像李狐複原的機會很大,為了不讓李狐知道木箱曾被劈開,李光輝才想要尋回逃走的黑猿。


    李光輝生性多疑,老婆叫他去別處繼續找,他卻覺得侯王廟前有點古怪,心說黑猿八成就躲在廟前的樹叢裏。李光輝的老婆一聽這話,便奇怪地問那些酒壇不是被收進廟裏了嗎,誰又把它們搬出來了?這些話被李狂藥聽入耳裏,他方才醒悟,酒壇被人挪動過,難道此前有人想來偷酒壇?


    不容多想,李光輝已步步逼近樹叢,躲在裏麵的李狂藥抱著黑猿,找不到其他地方繼續藏身了。李光輝剛要伸手去撥開樹叢,往裏瞧一眼,這時候卻發生了一件怪事,不僅嚇得李光輝和他老婆毛骨悚然,就連李狂藥都嚇了一跳。


    靜靜的夜裏,空中傳來一個老人的聲音:“你們這群敗家子,我還沒死就想分家產了,信不信我死了也要變成鬼來找你們!”


    李狐的聲音?!在場的李家人紛紛吸了一口冷氣,這絕不是幻聽,而是實實在在的聲音!李光輝和他老婆聽見後嚇得轉身就跑,不敢多逗留一秒,隻有李狂藥和黑猿還躲在樹叢裏。看到叔叔一家人逃了,李狂藥就滿頭霧水地鑽出樹叢,心說太爺爺還躺在醫院裏,他怎麽能在這裏說話,該不會真的有鬼吧?


    此時,一個黑影從樹上掉下來,正好落在李狂藥麵前。李狂藥以為真的有鬼,本能地閃退三步。待視線清晰後,李狂藥發現對方是一個女子,一身黃衣,在夜裏有點像《聊齋》裏的勾魂女鬼。那女子一臉壞笑,嘴未張,她身上卻能冒出李狐的聲音,說了幾句不痛不癢的話。李狂藥在醉龍隊裏見過不少奇人奇事,立刻識破了這女子的詭計,她是用腹語裝神弄鬼呢。


    說是腹語,其實並不是用腹部去講話,倘若夠仔細,會發現講腹語的人嘴唇有些微張,他們是用舌頭發聲。現在會講腹語的人不多了,能夠模仿出別人的聲音,更是不多見。李狂藥被女子戲弄一番,正想發火,可卻想這女子怎麽會躲在樹上,又怎麽懂得他太爺爺的聲音?


    “你救那隻長臂猿,是不想讓你叔叔抓住,還是想帶著那隻猿猴去找‘同盛金’?”女子嫣然笑道。


    “你是誰?”李狂藥不肯多言,心說就算撞鬼了,也先要弄清對方的來曆。


    “你不用那麽緊張,我知道你家有困難了,不如我跟你一起去東海找那批‘同盛金’吧?正好我有時間。”女子正色道。


    女子見李狂藥一身戒備,不信她所言,於是便講明自己的身份。原來,女子叫丁細細,家住甘肅,家裏是開酒廠的,算是釀酒世家。前段時間,丁細細不小心將家裏珍藏的古酒壇砸個粉碎,被家人責罵一通,她就賭氣地說一個月內幫家人找回一壇同樣的古酒,否則就不回去了。


    那壇古酒來曆不簡單,是清朝一家叫作“同盛金”酒坊釀製的貢酒。1996年6月,遼寧錦州一家老酒廠搬遷,在地下發現了四個木製的酒海,酒海內完好地保存著醉人的白酒。酒海是一種古代的大型盛酒容器,因盛酒量多,故稱酒海。那些酒海以紅樺構築,還裱糊了約1500層、內蘸以鹿血的宣紙。宣紙上寫了“大清道光乙已年”、“同盛金”、“大清國”等字樣。由於是貢酒,它用鹿血蘸宣紙封存,150多年的浸泡使鹿血滲入酒中,絕非普通的古酒。


    清朝貢酒製於道光帝年間,那時發生了鴉片戰爭,清國混亂,這批貢酒沒來得及運入京城,釀酒師傅就因戰亂而亡了。根據同盛金酒坊留下的記錄,深埋地下的酒海共有十個,可考古學家卻隻找到四個。有傳,曾有人在民國年間挖過老酒廠那一帶,估計那時候被偷走了六個酒海。


    李狂藥在去年聽過這樁奇聞,今夜和父母長談之際,便是想起了這件事。現在聽到丁細細那麽說,李狂藥就掃興地想,現在東西還沒找到,居然就有人來打搶了。如果真的找到了,那還了得。


    丁細細把話說了一半,見李狂藥分神了,便問:“你不用擔心。如果真的找到了,我隻要壇子,不要裏麵的酒。我在家裏打破的就是壇子而已,裏麵是空的。”


    李狂藥笑道:“東西怎麽分倒是其次,問題是上哪兒找去?”


    丁細細想說些什麽,又見黑猿無力喘息了,恐將一命歸天,於是商量道:“這隻東西活不過今晚了,不如把它埋了,也好過被你叔叔一家人吃掉。”


    李狂藥低頭一看,那隻黑猿真的快歇菜了,好歹遭遇相似,總不能把它吃了。侯王廟不適合埋屍,附近也沒合適的地方,李狂藥就想先把黑猿扛回家。李狂藥還沒動手,黑猿就死了,身體漸漸地僵硬。丁細細望著侯王廟前的樹叢,便說幹脆把黑猿埋在樹叢下吧,侯王廟是處古跡,沒人會在附近亂挖。黑猿不是人類,隻要屍體不被好吃的人撿起,它在天之靈不會計較的。


    “好吧。”


    李狂藥懶得和丁細細爭執,若按他所想,他寧願把黑猿葬在他家裏。要知道,黑猿的骸骨和人類差不多,弄不好時隔數年被人發現了,還以為哪個短命鬼被人埋在這裏。想到這兒,李狂藥就回憶起醉龍節那天的情景,今天早些時候他已經聽說酒壇裏的頭骨不是人類的,而是猿猴的了。這隻黑猿和酒裏的猿猴頭骨有什麽關係,便成了李狂藥現在要跟丁細細打聽的事,因為丁細細明顯認識他太爺爺,連李家人的底細都摸得一清二楚,甚至懂得用腹語模仿太爺爺的聲音。


    等到挖了個深坑,埋好黑猿,李狂藥已經大汗淋漓,但他仍不忘問:“你既然知道那麽多事,為什麽要來中山找李家人?自己去找豈不是更好?”


    “你年年在醉龍節喝的那些酒,就是丟失的那批‘同盛金’,你難道不知道嗎?”丁細細有些詫異。


    李狂藥無比驚訝,難怪太爺爺獻出來的酒如此美味,沒想到竟是古代貢酒。丁細細看出李狂藥不是裝的,便說李狐在外聲名很廣,有傳他隱居在廣東,這次來就是想見一見那位老人家。或許其他人不懂,但凡愛酒之人都聽說過李狐早年得過一批古酒,藏在幾處寶地,留待他的後嗣享用。現在看來,李狐並沒有對李家人說過真話,李狂藥這種得不到疼愛的後孫更是聞所未聞。


    有人說,李狐養了一隻黑猿,而那隻黑猿就是尋回深埋古酒的關鍵。在國外,有人牽著捉回來的野豬去找珍貴的鬆露,且隻有野豬能找得到。同理,猿類也有不為人知的本領,它們隻要通了人性,就會找到深埋地下的古酒。世界上有一種學說,那就是酒起源於猿猴。在古時候,猿猴們采的花果沒吃完,留在石槽裏發酵後就成了最初的酒,所以它們對酒有一種敏銳的感知。


    “我把酒壇放到侯王廟前,就是想把那隻黑猿引出來,因為那天我正好看到它從李家溜出來。”丁細細坐在樹叢下說,“其實我也準備走了,因為李家人好像不是很好說話,但你不同。”


    李狂藥對稱讚向來當耳邊風,眉頭一皺就追問:“我太爺爺根本沒說過這些事,你現在去問他,他也說不出話來。你現在打算去哪裏找?我看酒壇的泥土有點紅色,是不是在西南一帶?”


    “應該在東海!你太爺爺以前不是那裏的漁民嗎?”丁細細站起來,笑著說,“最安全的地方當然是自己最熟悉的地方,紅土隻不過用來迷惑人罷了。”


    李狂藥還是有點不放心,外人居然比他還了解太爺爺的事,會不會不安好心呢,萬一被人逮住怎麽辦。不過,沒有法律說不允許挖古酒,反正不挖也會壞掉。總之,丁細細不出現的話,李狂藥也要去舟山一趟。丁細細剛才用腹語嚇跑他叔叔,算是幫了李狂藥一個忙,否則他叔叔又要鬧個沒完。隻不過,東海那麽大,李狐當年躲在哪個無名小島上,他們誰也不清楚。李狂藥想了想,覺得和丁細細一同去比較妥當,雖然對方神秘兮兮的,但對太爺爺的了解比他還多。


    於是,李狂藥就和丁細細擊了一掌,答應道:“好!我們一起去東海!”


    而這時候,不能動彈的李狐睡在醫院的病床上,一個親人也不在身邊,睡著的他做了一個夢,又夢到1942年那晚的事——當時黑色池水裏浮出一個酒壇後,跟著又浮起了一個駭人的東西:龍頭。


    第五章 岱山行


    兩日後,李狂藥背著一個包就上路了,丁細細跟在後頭,直到火車開動了他們才在車廂裏聚在一起。李狂藥怕父母擔心,沒有把遇到丁細細的事說出去,以免要提及太爺爺以前的事。丁細細那晚嘴上說得急,上路後卻一點兒也不急,李狂藥靠在座位上睡了一覺,她還樂樂地望著窗外的風景。


    李狂藥雙眼半閉,尋思著此行如果找不到太爺爺深藏的古酒,該怎麽還50萬塊的高利貸。丁細細那丫頭一時高深莫測,一時又像個小孩,不知靠不靠得住。如果真的找到太爺爺去過的孤島,會不會有危險,到時候可別把丁細細害了。李狂藥好歹會些功夫,舞醉龍的那些日子裏可不是白混的,遇到危險肯定能應付。而丁細細嘛,雖然看似柔弱,但那晚瞧她從樹上跳下來的身形,為人也不簡單。


    火車一路北上,經過浙江時,李狂藥和丁細細沒下車。因為舟山沒有火車站,要從其他地方下車了,再由客運站轉車過去。丁細細像個從未出來玩耍的孩子,硬要李狂藥在上海站下車,從上海坐客輪到舟山群島中一個叫岱山的地方。


    岱山縣是李狐以前的老家,被日本侵占了,那裏的漁民才躲到海上小島去。岱山縣以前不設縣,就叫岱山群島,到了1949年國民黨退守到岱山,便將它設為翁洲縣,後來中國才將岱山置縣。岱山縣也叫東海蓬萊(和山東蓬萊市不是一個概念),傳說裏的蓬萊仙島就在那處地方,是舟山第二大島。那裏有400多個島嶼,一串串地連在一起,島海相依,水天相連,漁火滿綴,勝似仙境。李狐有一次曾帶著全家人回去祭祖,那時李狂藥隻有7歲,對那裏的記憶不深,隻記得那裏的艾青餅、清明羹飯很好吃。


    丁細細輕車熟路,從上海站下車後,便帶著李狂藥找到了十六鋪碼頭,準備從那裏登船出發。由於客輪市場的萎縮,那裏每天隻有兩三班船前往浙江舟山,候船室裏很冷清,而且大多數旅客是前往普陀山燒香遊玩的。李狂藥這時終於放下心來,起初他還怕丁細細吃不消,現在想來她要比他適應多了。若真讓李狂藥一個人來到陌生的上海找客輪去舟山,怕是要折騰半個月才搞得定。


    上海至岱山僅有短短幾百公裏的路程,卻要耗費一夜時間,而客輪上落後的設施,更令人感到旅途漫漫。李狂藥隻想睡大覺,可丁細細精神很好,大有跳下海裏和客輪比賽的架勢。有一個乘客嫌丁細細太鬧騰了,便朝她吼了幾句,盡管丁細細不以為意,但李狂藥卻不肯罷休,硬要那位乘客跟丁細細道歉。其實,客輪的噪音很大,丁細細再能折騰,也蓋不住客輪的噪音。


    “算了,由他去吧。”丁細細勸了一句,然後走到船邊,望著漆黑的海麵。


    “你不用怕他,有我在,他不敢欺負你。”李狂藥拍胸脯地保證,以前在中山市井裏,他就經常幫助被人欺負的乞婆。


    “我才不怕他!”丁細細忍住笑意,反問,“你關心我啊?”


    李狂藥鮮少和女性待在一起,被人這麽一問,不知如何作答。丁細細收住笑容,望著天邊,竟說很羨慕李狂藥一家人。雖然李狂藥家境困難,不得太爺爺寵愛,至少父母是疼他的。李狂藥不知這有什麽好羨慕,依舊不知如何作答,一時想起包裏有盒餅幹和一瓶喝過的水,便問丁細細要不要吃東西。


    丁細細不予理睬,自顧入神地說:“我老爹才不會關心我,他每天不是釀酒、喝酒,就是彈琴、吹笛子,要麽出去十天半個月的,根本不問我高興不高興。”


    “老爹?甘肅那邊是這麽稱呼的嗎?”李狂藥不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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