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時候出海很不方便吧,他們還有心情造祭台嗎?”李狂藥覺得這石台很多餘,同時目不轉睛地望著另一麵的灰色石山。


    丁細細笑道:“凡治人之道,莫急於禮。禮有五經,莫重於祭。祭是五經之首,在古代可絲毫含糊不得,當然要鄭重其事了。”


    李狂藥不懂這些道理,聽得昏昏欲睡,可丁細細卻樂得跳起來,還說這島上可能有他們想不到的好東西。要知道,古人祭祀前有很多準備,譬如祭祀場所要打掃幹淨,事先要沐浴更衣,以示心誠,而祭祀時的三牲和酒是最重要的一環,不能怠慢。三牲必須活殺,死牲萬萬用不得,那是大逆不道的罪行。而酒呢,更大有講究。以周代為例,負責酒液的官員叫酒正,隸屬天官,其責任是掌管有關酒的一切,包括釀造。


    由於古代受技術限製,那時的酒都有渣滓,故按清濁程度將酒分為五等,稱之為“五齊。”依次就是:泛齊、醴齊、盎齊、醍齊、沈齊。五齊專供祭祀之用,因而酒質都是極好的,不過那種酒連在朝高官都無緣品嚐。祭祀後,供人飲用的酒叫三酒,分別為事酒、昔酒、清酒。事酒是因有事需要而趕釀的,時間很短;昔酒是可以短時儲藏之酒,稍醇厚一些;清酒則冬釀夏熟,為當時酒中之冠。


    李狂藥聽得一塌糊塗,忙打斷地問:“你說這事幹什麽?不是說島上隻有同盛金酒坊的那批清宮貢酒嗎?”


    “你看看這座祭台,早已風蝕而裂,沒有一千年,也有幾百年了。雖然那時的酒不如現在清澈,但你也應該知道它的價值吧?”丁細細驚喜道,“既然有人出海祭祀,很可能在某處留下了古酒。現在過了那麽多年,比起同盛金酒坊的酒要珍貴千倍。”


    “那你看得出是哪個朝代的嗎?”李狂藥歪著腦袋問。


    “我也看不出來,不過他們祭祀的方向朝著石崖下的黑水池,會不會和池底的龍蛋有關?”丁細細興趣漸濃。


    “我們還是別貪心了,能找到那批滲透鹿血的酒就不錯了。”李狂藥低聲道。


    丁細細笑說:“你果真和其他人不一樣,如果換了我老爹,他恐怕眼睛都發光了,哪像你啊,居然放走到嘴的鴨子。”


    “噓!有人!”李狂藥說話時,眼睛一直盯著石山的幾個洞口,雖然光線暗淡了,但他剛才竟看見有個人探出腦袋來。李狂藥對於人或猿猴都不怕,以他的身手對付幾個人都不吃虧,於是就急忙奔到洞口處。他朝裏麵喊了幾聲,裏麵的人卻不答應。那幾個洞好像是上下連通的,洞裏的風是活的,風的味道有點腥。可石洞裏有點黑,一進去就看不到東西了,李狂藥猛地停下來,轉身勸丁細細先在外麵等一等。


    “要是能生火的話,我們就把他熏出來,可惜沒火,洞也是互通的。”丁細細頓足道。


    李狂藥惶惶地看到石山一角有條水溝,紅色酒液就是從石山裏流出來的,所以急道:“我先進去,你在外麵等我,有事的話我會叫你的。”


    丁細細看到水不停地留著,酒味越來越濃,她便答:“一個人太危險了,誰知道我能不能趕得及去幫忙。不如這樣……”丁細細壓低聲音,悄悄道:“你先走,我跟在後麵,彼此留下十步的距離,你如果有情況,大喊一聲,我就能馬上幫忙。裏麵這麽黑,躲在洞裏的人肯定想不到黃雀在後。”


    李狂藥沒有拒絕,每次丁細細出鬼點子時,他總覺得這丫頭實在太聰明了。商量妥當後,李狂藥就先走入洞中,手上握著劉付狼給的匕首,丁細細拿著棍子走在十步外。洞裏的空間不大,比火車隧道要小一點,高度也隻有兩米多,進去後有種壓抑感。李狂藥盡量放輕腳步,免得被人聽到動靜,可洞裏的神秘人灑了很多枯葉,每走一步就會發出沙沙的聲音。


    丁細細心說,這洞裏的人真聰明,希望他不會識破黃雀在後的伎倆。好在石洞有不少通氣孔,山外雖然昏暗了,但還是有點渾濁的光線投射進來。他們一前一後,竟發現洞內有許多酒壇,壇子有好的,有碎的,還有許多幹木和魚肉幹。洞的盡頭有兩處斜坡,一條往上,一條往下。李狂藥走在前頭,想往上走,爬到上麵的石洞裏,可卻忽然聽到往下延伸的洞道裏有啜泣聲,像是猿猴發出來的聲音。


    “那隻受傷的猿猴在這裏?剛才我看到的明明是個毛發很長的人,不是猿猴呀?”李狂藥心中納悶,轉了腳步,往下走入隱藏在石洞裏的地穴。可沒想到,洞內有一根野草結成的繩子,李狂藥邁過去時被絆倒了,整個人隨即失去穩心,滾下石坡。緊接著,一震轟隆,洞裏砸下大量巨石,把石坡堵得嚴嚴實實,丁細細都被逼退到洞外來。


    等洞裏的情況穩定了,丁細細慌忙地跑進去,可通往地洞的入口已經被許多塊巨大的石頭堵起來了。她大聲喊了好幾聲,卻得不到回應。幸運的是,李狂藥跌下去時滾入一個地洞,石頭沒有砸死他,隻不過砸破了頭而已。不過,由於洞道太長,石塊又堵得太厚了,所以他聽不到洞道裏的聲音。


    正當李狂藥暗罵洞中人腦子有毛病,搞這麽多名堂害人做什麽,忽然間,地洞的角落裏亮起一團小小的火光。一個老邁、毛發垂長的人出現在火光後,他兩眼如獸,咬牙切齒地逼問:“那畜生還是派人來殺我了,想要掩蓋他的秘密,對不對?”


    第十七章 怪符


    那聲音沙啞蒼老,可聽起來像老婆婆的聲音,一點兒也不似男性,這讓李狂藥頓時大失所望。說來可笑,李狂藥在見過橡木桶和獸皮後,曾幻想李狐被人調換了,躺在中山醫院的是假李狐,真李狐被困在荒島上。而他父親李海洋才是真李狐的孫子,所以假李狐不會關心他們一家。


    聽到李狂藥自嘲地笑了一聲,老太婆將亮出一把尖刃,怒道:“臭小子!李狐派你來殺我了?”


    李狂藥沒有理睬,而是先看了看地洞裏的情況,可光線太暗了,不知其他地方還有沒有通道。老太婆沒聽見答應,更是生氣,剛想要撲過來,卻不爭氣地跌坐回冷冰冰的石地上。李狂藥不敢靠太近,隻是站得遠遠的,生怕老太婆還搞了什麽機關。憑她一個人,竟能設出巨石砸落的機關,這實在讓人難以相信,她一定還有幫手。


    老太婆獨居多年,脾氣很壞,看到李狂藥對她如此冷漠,一氣之下就見手裏的刀飛出去。李狂藥舞醉龍時,不知練習過多少次接住拋出的酒壇,因而要接住飛刀不是難事,隻要洞裏的光亮不滅。那老太婆見狀,趕緊滅了手裏的油燈滅了,想要暗中再次下毒手。不料,李狂藥先發製人,再她還沒將燈滅掉時,他就已經急步而來,用刀抵住了老太婆滿是皺紋的脖子。


    “說!你是誰?”李狂藥急道,他本不想這麽做,可老太婆把他逼急了。


    “你來殺我,連我是誰都搞不清楚嗎?”老太婆用標準的普通話笑道。


    “你認識李狐?”李狂藥糊塗地問。


    “他化成灰我都認識,怎麽,他死了沒?”老太婆厲聲問。


    李狂藥到底狠不下心,尤其是對著一位老太婆,見對方暫無還擊之力,便移開手裏的刀。當務之急,李狂藥隻想快點逃出地洞,免得丁細細在外麵著急。搞不好,丁細細也受了傷,此刻命在旦夕。可是,老太婆並不買帳,刀子移開了,她還想去搶。李狂藥煩了,便脫口而出:“我就是李狐的曾孫,怎麽了?他還活著,他為什麽要殺你?”


    老太婆聽到這句話,呆了一會兒,然後顫聲問:“李狐是你太爺爺?那你爺爺是誰?是李江河還是李炎?不許騙我,不然我就殺了你!”


    李狂藥又吃了一驚,老太婆知道李狐這名字就罷了,居然還知道李江河與李炎這兩個名字。李江河是李狂藥的爺爺,他父親李海洋的名字就緣於江河二字,江河入海洋嘛。而李炎則是李狂藥的叔公,他叔叔李光輝的名字也有炎炎生光輝的意思。可惜李狂藥的爺爺和叔公死得早,李狂藥沒見到那兩位老人,隻記得名字而已。況且,他們死了那麽久,這兩個名字多年沒人提起,如果老太婆不說,李狂藥自己都快忘了。


    “說!不說你就沒命了!”老太婆大喝一聲。


    “我爺爺是李江河,怎麽了?”李狂藥信口答道。


    “停!”老太婆舉起手,猛叫一聲,李狂藥這時才感到背後陣陣陰冷,一隻受傷的猿猴正舉著一把刀悄悄朝他後麵襲來。可是,刀已舉起,猿猴來不及收手,老太婆情急之下推開李狂藥,自己卻被刺下來的匕首捅入胸膛。頃刻間,血水直冒,老太婆嘴裏不停地流出血液跑沫,很難再講出完整的話來。


    原來,老太婆剛才徉裝對話,隻不過是為了讓猿猴伺機行凶。若非老太婆及時阻止,猿猴就要得手了,現在就會換作李狂藥當刀下鬼。那隻猿猴曾被劉付狼所傷,走起路來輕飄飄的,以致李狂藥都沒發覺異常。猿猴傷人後,嗚嗚地丟開匕首,跪在一旁,像做了壞事的小孩子一樣。


    老太婆好不容易喘出一口氣,嗆道:“孩子!你知道我是誰嗎?”


    李狂藥摸不著頭腦,老太婆舍身相救,究竟為哪般?不等他回答,老太婆就流下眼淚,急說:“我……我是你太奶奶啊!”


    猶如晴天霹靂,李狂藥怔住了,半餉說不出話來。他想過一千種可能,連真假李狐都想了,卻從沒想過被困在島上的是太奶奶。這老太婆絕不可能撒謊,因為她被困在這裏很多年了,李狂藥的爺爺和叔公又死得早,外人都不知道他們的姓名。可如果真是他太奶奶,為什麽又被困於此處,李狐怎麽不來救她?要不是老太婆說出來,李狂藥還以為太奶奶早就已經死了。


    很遺憾,李狂藥什麽都沒來得及問,行將就木的老太婆就快歸西了。臨終前,老太婆憋著最後一口氣,從身上摸出一片半透明的小金片,竭力講道:“拿著,千萬別搞丟了,千萬別讓人看見,也千萬別對其他人提起你見過我……”


    老太婆話沒講完,一口血沫又從食道上湧,接著就再也講不出話了。一連吐了好幾口血沫,老太婆才睜著雙眼死去,手上的金片也掉在地上。李狂藥心情複雜,不知是悲是恨,久久都沒有動一下。老太婆本想害人,卻以命救人,在這樣的情況下自然不會再撒謊了。李狂藥相信眼前的老人家就是太奶奶,可他覺得腦袋要爆炸了,短時間內無法消化這些信息。


    這時,地洞裏的油燈快要熄滅了,李狂藥才回過神來,用地上的刀撥了撥燈芯。那是用魚油做成的油燈,老太婆獨居荒島這麽多年,隻好靠山吃山,靠海吃海。待燈火重新燃亮,李狂藥才默默地守著老太婆冰冷的屍身,心說太奶奶為什麽聽說我爺爺是李江河就拚命救我,倘若我答爺爺是李炎,她會不會袖手旁觀。這一問一答,會不會隱藏了什麽玄機,太爺爺和太奶奶到底有什麽秘密?


    李狂藥心情沉重地思考時,跪在旁邊的猿猴拾起地上的金片,朝他遞了過來。那張金片像紙一樣柔軟,薄如蟬翼,雖然半透明,但又閃著淡淡的金光。金片不大,隻有半個巴掌大小,輕輕一扯,竟難以扯斷,韌性極好。李狂藥狐疑地接過金片,放在眼前瞧了瞧,卻摸不著門道。他苦惱地撓了撓頭,搞不懂這張金片是什麽東西,也不知道為什麽太奶奶將它視若奇珍。


    直到堵住地洞的石塊又滾落幾塊,撞擊出清脆的聲音,李狂藥才完全清醒,開始想怎麽逃出這處封死的地洞。當李狂藥提起魚油燈,想要找尋地洞是否有其他出口時,這才發現洞壁被人磨得很光滑,上麵歪歪扭扭地刻了許多字符。李狂藥以為是什麽武功秘籍,湊近一望,卻認不得那些字符。說起來,那些字符也不像字,倒像是一種古怪的記號,有幾個記號還重複了幾次。


    “這裏沒有其他人,應該是太奶奶刻上去的。”李狂藥自言自語,“莫非她太孤獨了,所以瘋癲地亂刻些字打發時間?”


    “嗚……嗚。”猿猴扯了扯李狂藥的衣角,打斷他的思緒,並指了指堵住的洞口,然後就趴快去幫忙移動石塊。


    李狂藥看得瞠目結舌,猿猴盡管受了傷,體形也不大,可它搬起石頭來卻比人還厲害。一瞬間,李狂藥才明白過來,太奶奶和猿猴落難於此,他們的關係已經不用語言交流了,這些機關恐怕都是猿猴幫忙設計的。可猿猴終歸是動物,力氣不該這麽大,何況還受了傷。李狂藥怕猿猴力竭而死,便也去動手,吃力地將石塊推開。


    李狂藥一邊搬石頭,一邊想,看來地洞隻有一個出口,要不然猿猴肯定帶他往別處溜了。猿猴比人還善良,太奶奶一死,它就把他當成了主人,帶著傷勢救他出洞。一想到這兒,李狂藥就長長地歎息,要是他太爺爺和叔叔也有這種心腸該多好。


    在昏暗的地洞裏搬了很久,李狂藥和猿猴都筋疲力盡時,堵住的石洞才露出一條通風的縫隙來。而此時,李狂藥的也鬆了一口氣,因為他聽到丁細細一直在外麵喊他的名字,想必那丫頭沒有大礙。他們分別從兩端搬運石頭,已經過了兩小時,原先等在海邊的劉付狼坐不住了,便和洪喜鵲一起找到灰色石山這個地方。丁細細見到劉付狼來了,趕緊大呼小叫地讓他幫忙搬石塊,鐵了心要救李狂藥出來。地洞露出一個能融人通過的窟窿時,天已經完全黑了,要不是有魚油燈照明,他們什麽都看不見。李狂藥本想讓受傷的猿猴出去,可猿猴卻執意要把李狂藥先出去。


    “快出來吧,萬一石頭又塌下來就不好辦了。”丁細細緊張道。


    劉付狼也在催:“你別羅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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