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是凶手?”李狂藥一頭霧水,蒙蒙地問,“我袒護誰?”


    王歐陽一改玩世不恭的樣子,目不轉睛地盯著李狂藥的雙眼,四目相對一會兒,他嚴峻的神情才鬆開,笑著答他說著玩的,不用放在心上。李狂藥其實也沒放在心上,等師傅不鬧他了,他就從口袋裏的東西拿出來,讓王歐陽過目。王歐陽瞥了一眼,以為是什麽寶貝,卻發現那是一張很普通的車票。


    起先,王歐陽想叫李狂藥一起上樓,看著那個半死不活的江連海,下一秒就注意到車票有問題。那張車票是從張掖市到臨夏州的,車票出票時間就在7天前,這和他們去踏白古城的時間差不多。踏白古城在積石山縣,而積石山縣正是臨夏州的一個下屬縣。王歐陽聽李狂藥說,這車票是江連海的,那麽他可能在去踏白古城前,先來過張掖,甚至位於山丹縣的這間老酒院。


    “那渾小子早幾天來過?是不是找了鎖匠,配了推心鎖的鑰匙?”王歐陽看著車票,自言自語地說。


    “如果江連海來過,是不是萬長青也來了。”李狂藥猜測。


    “不對啊!”王歐陽回想了一遍,搖頭道,“我在癿藏鎮見過黑老三,還見到了萬長青跟江連海,他們的時間對不上!這車票不是江連海的!”


    “不是他的,怎麽在他身上?”李狂藥接回車票,不明白地想。隨即,李狂藥就想起來,劉付狼死前目露凶光,問江連海是否知悉了他的秘密,莫非車票是劉付狼的?那天,他們在沙漠外等劉付狼回來,隻是一個假像?可跟去踏白古城,與老酒院裏的殺戮有聯係嗎?如今劉付狼都死了,事情恐怕沒有答案了。


    李狂藥和王歐陽樓簷下討論了一會兒,身在東樓客廳的萬長青瞧見了,便在對麵大喊,問他們為什麽還不上樓,在下麵鬼鬼祟祟地講什麽?王歐陽奪過車票,不客氣地打著傘走過去,把李狂藥的發現一字一句地講出來,故意氣一氣萬長青。可李狂藥卻緊張起來,就怕大家以為他手腳不幹淨,喜歡亂摸人家的東西。好在,車票的確有問題,其他人沒有計較,惟獨萬長青不滿地望了李狂藥一眼。


    丁忘憂先說:“張掖那麽大,即使江連海來了,也不一定到山丹縣,更不會來這間老酒院。駱佬天天守在這裏,如果江連海來了,他會告訴我的。”


    “但這張車票真有問題,時間對不上,我們不如再去搜一搜江連海的東西,沒準兒有新發現。”丁細細使壞地說,“他怎麽受傷的,好像還沒答案呢。”


    “細細說得對,去看看吧。”丁忘憂順了女兒的意思。


    萬長青更加不滿:“要是李家那小子栽贓呢?剛才隻有他在西樓,不是嗎?”


    “他怎麽栽贓?這車票可不是假的!而且我徒弟的時間也對不上,他那時跟我們在癿藏鎮,絕對沒機會買到這張張掖市到臨夏州的票。你要是想證明江連海的清白,那就一起去搜一搜。”王歐陽不給麵子,咄咄逼人。


    “搜就搜,誰怕誰!”萬長青被激怒了,第一個衝進雨中,朝西樓奔去。


    大家連忙跟去,一上樓就亂翻江連海帶來的東西,但實際上李狂藥都翻過了,並沒有多餘的發現。這時候,丁忘憂去摸了江連海身上的褲子口袋,那裏有一疊硬物,像是信封之類的東西。李狂藥在旁邊觀望,心想剛才沒往那裏摸,因為褲子口袋靠近人家的命根子,他覺得不好意思。隻見,丁忘憂將那東西抽出來,放走油燈下瞧了一眼,果然是一封信。


    李狂藥就在油燈旁,他湊近瞄了瞄,和丁忘憂一樣,心中的疑惑沒解,反卻更是納悶了。


    第十六章 第四封信


    江連海身上的信早被拆開了,摸在手上,暖暖的。丁忘憂狐疑地掃了一眼,隻見信封上寫著“江連海 收”,而郵戳是“廣東省中山市”,郵戳時間與李狐寄出的三封信一致。再看信封上的筆跡,丁忘憂和李狂藥都認出來了,正是出自李狐之手。


    在李狐死前,他曾寄出三封信,分別寄給王歐陽、萬長青、丁忘憂。三封信的內容各異,李狐最初寄出來的信各不相同,給王歐陽的信裏提到酒人報仇的事,給萬長青的信裏則涉及黑老三的事,可給丁忘憂的信卻和白墮天盉有關。那三封信的事在踏白古城裏已經昭然若揭,王歐陽起初還以為信都是一樣的,哪知道李狐分別寫了不同的。


    “你看看。”丁忘憂把信給王歐陽,並說,“這是李狐的筆跡,對吧?”


    “他給這小子也寫了一封?”王歐陽詫異地問。


    萬長青不信,搶過來一瞧,也奇怪地自語:“怎麽可能?阿海也收到過李老哥寫的信?他和李老哥有往來,我應該會知道啊。”


    “把信拿出來看看就知道了嘛。”丁細細在旁慫恿。


    李狂藥雖然認為私看別人的信不對,但同樣好奇心盛,想要瞧一眼他太爺爺給那混小子寫了什麽。三位前輩沒有猶豫,由萬長青抽出裏麵的信箋,拿出來就放在油燈旁,讓大家湊近後一起閱讀——


    “江連海,我是你一位伯伯的老朋友,你應該也從萬長青口中聽說過我這個人。接到我的信,你肯定很納悶,為什麽從無往來的我會給你寫信。事實上,當你看到這封信,我很可能已經死了。有些事情,我想要告訴你,但在信上說不清楚,你必須親眼看見。如果有機會,你去到甘肅山丹縣的丁家酒院,一定要好好研究那口龍井。隻要你研究得夠仔細,你就會看到一個江家的秘密。李狐。”


    良久,沒人出聲,大家靜靜地站在油煙味繚繞的房間裏,消化著信中提到的內容。這裏是丁家,起碼從70年代開始就在丁家名下了,可李狐卻在信末提到,那口井中有江家的秘密,這又是怎麽回事?難不成,多年以前,這裏曾是江家的地盤?可惜信中寫得不詳細,也許李狐怕信被截走,因而含糊其辭。


    沉默中,李狂藥打破道:“要不要去看看那口井?太爺爺在信裏提到龍井兩個字,他應該早就知道井裏有蜈蚣,可是……”


    “可是我們以前從沒發現過。”丁細細意會地接話。


    丁忘憂不出聲,隻在心裏琢磨,他以前早就懷疑井下有通往地閣的暗道,因此在丁細細沒出生前就查探過。井裏環壁嚴實,壁後不似空心,石磚縫隙裏也有水蝕老斑,決無近期推拉的痕跡,也就是說井中無暗道。不過,結合之前看到的黑鱗鮫身,也許暗道在井水之下,隻是很難想象那種暗道要如何設計。


    王歐陽見主人不說話,便大搖大擺地走出去,打算自己去研究那口龍井。萬長青也想跟去,可他留了下來,盯著昏迷的江連海,嘀咕李狐為什麽要寫這樣一封信。難道,那張車票真是江連海買的?在此前,江連海偷偷溜進丁家老酒院,對那口神秘的龍井做了手腳?總之,謎底應該在那口井中,隻要找到端倪,問題就迎刃而解。


    房裏的油燈枯了,火光欲滅,丁細細就準備下樓去添燈油,不再理會江連海的事。李狂藥一樣不想理會,於是尾隨離開,到西樓下麵找燈油。一樓除了幾間酒庫,還有一個雜物間,與東樓的雜物間對稱。丁細細拿著鑰匙想要打開,可卻發現鑰匙插不進去了,她以為拿出鑰匙了,可叫李狂藥舉著手電朝鑰匙照了照,的確沒拿錯。


    “這些鑰匙長得很像,我在鑰匙上貼了膠紙,應該沒錯啊,上麵寫了‘西樓雜間’,你看!”丁細細一麵說,一麵把鑰匙遞給李狂藥。


    “這是你寫的吧?沒人換過鑰匙?”李狂藥拿著鑰匙,問道。


    “我寫的字當然記得了。”丁細細肯定道,“絕對錯不了。”


    “那為什麽打不開雜物間?”李狂藥眉頭一皺,握著鑰匙去試了一下,結果還是插不進鑰匙孔。


    “難道……”丁細細拿回鑰匙串,看了看其他鑰匙,懷疑有人把鑰匙調換了,因此駱佬的死才能實現封閉房間的謀殺。她拿著鑰匙跑回樓上,在被撞翻的門鎖上試了一下,卻是能打開的。時間過去那麽久了,凶手雖然可能把鑰匙換回去了,但丁細細確信凶殺發生後,這串鑰匙就一直在她和她老爹手中交替著,別人沒機會做手腳。


    “怎麽了,細細?”這時,丁忘憂在江連海的房裏聽到動靜,走出來問。


    丁細細把問題說了一遍,丁忘憂就拿起鑰匙看了看,眼神之中有些閃爍,這異常被李狂藥和丁細細注意到了。接著,丁忘憂竟把鑰匙拿回去,說燈油的事讓他去處理,雜物間開不了就算了。李狂藥不由得懷疑,丁忘憂是不是真的殺了人,他明知道鑰匙有問題,為什麽強裝鎮定,騙他們說鑰匙沒問題?


    眼看丁忘憂下樓了,丁細細就悶悶不樂地倚著李狂藥,看向駱佬、駱娘與劉付狼的屍體。現在,屍體已經僵硬了,血味與屍氣總空氣中增濃,整棟西樓都能聞到了。丁細細一聲哀歎,便叫李狂藥跟她去酒庫,拿點酒來壓住屍氣,不然聞多了,人的身體會受到侵害。不過,鑰匙已經被丁忘憂拿走了,丁細細一想起來,馬上就砰砰地跑下去追人。


    李狂藥看到摟道中閃過一抹淡黃色,本來邁起步子要同去,卻聽到江連海在房裏迷糊地呻吟:“假的!他是假的!人都是他殺的!”李狂藥聞言,僵住了,停下了腳步。萬長青在房裏不出一聲,暗自思索,也知道李狂藥就在走道上。片刻之後,江連海的聲音就越來越輕,聽不懂他在喊什麽了,像是很痛苦的樣子。李狂藥搖了搖頭,不好意思再偷聽下去,於是就悻悻地一個人下樓了。


    這時候,丁細細纏著她老爹,想要拿回鑰匙,可卻被拒絕了。丁忘憂站在樓下,瞥了正站在井邊的王歐陽一眼,便說他會開酒庫拿酒鎮屍氣的,不需要別人操心。可丁細細卻不答應,硬要一起跟去,還想拿些好酒讓李狂藥嚐一嚐。當李狂藥輕輕地走下來了,丁細細馬上就叫他過來,讓他去挑好酒。


    丁忘憂走到一間酒庫前,笑了笑:“你又在耍心思了。不過,今天你們都累了,喝點酒就睡吧。”


    “人家大老遠來我們家,一來就碰上那麽多怪事,讓他喝點好酒又怎麽樣?”丁細細嬌聲道。


    李狂藥哪有心思喝酒,可聽到了對方那麽說,讒蟲就被鉤出來了。這幾間酒庫中,丁忘憂打開了最裏麵的酒庫,說是其中藏了最好的佳釀,開壇後放在屍身旁,還能抑製屍體腐壞。李狂藥對此不盡信,酒最多能蓋掉屍臭,怎麽可能讓屍體不壞掉。一進去,李狂藥就拿著手電往裏麵看了看,這裏的架子上擺滿了各式各樣的酒壇、酒瓶、酒缸,無一不精美絕倫,叫人好生喜歡。


    “你來挑吧,你想喝什麽酒?”丁忘憂徉裝慷慨,實際上又想考李狂藥,想從人家選酒的事情上判斷為人與酒學修為。且不說李狂藥是否有真才實學,即使真的懷才,他若選了最好的酒,那此人定是靠不住,一見珍寶便貪婪忘本。


    李狂藥心知肚明,丁細細怕他不懂,還在旁邊擠顏色。架子上的酒很多,不過封得很實,酒味並沒有太多的外泄。酒器上沒有寫酒名,不過酒的容器一般都對應各類酒,真正懂酒的人會分類而盛。就像喝茶用茶杯,喝酒用酒杯,喝咖啡用咖啡杯一樣。在渾濁的光線中,李狂藥搜尋了一番,目光就停在了一瓶葡萄酒身上。


    那瓶葡萄酒覆著灰塵,沒有貼商標,像是丁家自己釀的。李狂藥打著手電看了看,想觀察封口的木塞是否繪有酒家的名字,不想竟發現一個不對勁的地方。那酒木塞是新的,和覆蓋灰塵的棕色酒瓶很不對稱,讓人看著非常別扭。一般,隔著長長的瓶頸,普通人看不出木塞新舊,但那個木塞沒有完全嵌進去,露了一點出來。


    丁忘憂見到異狀,免不了驚訝地吸了口氣,於是就拿起酒庫裏的一個開瓶器,將木塞狠狠地拔了出來。一時間,酒味就震蕩開來,李狂藥的鼻子裏就鑽進一股餿味。在品葡萄酒時,通常都是用“聞香”手法,大概過程就是晃動酒杯,將酒味激蕩而開。隻要帶有暴烈的水果香味(外加香精)、酒精味突出即是下等酒。


    現在,李狂藥聞的餿味並不濃,是他鼻子慢慢靈敏了,通常這種味道會被木塞及橡木桶蓋去。實際上,那種餿味來自酒中的殺菌劑二氧化硫的氣味,劣質酒因為使用黴爛、變質的葡萄原料,或者為了防止酒變質,釀酒師傅就會加大二癢化硫的用量,而這種東西會對人體造成損害。


    李狂藥搞不懂,丁家看起來挺懂酒學的,為什麽收藏了劣質酒,難道是想考他?可丁忘憂哪能未卜先知,早早地放一瓶破酒在架子上。卻見,丁忘憂怒氣衝天,在架子上看了看,然後就走到角落,仔細地檢查一口黃色的酒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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