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怎麽不早說?”我責怪道。


    木清香很奇怪地看著我:“如果蘭天不使奸計,那他就不會得到茶葉,更不好有今天的下場。因果循環,他是咎由自取,怨不得旁人。”


    “可是……卻害死了一個無辜的老人!”我還是很生氣,“你如果提前說出來,那個老人就不用死了!”


    “小路……”躺著的廖老二替木清香開脫,“其實這事是我的主意,她找到我,說要助你一臂之力。當我聽她提到茶葉有毒,所以就讓她暫時隱瞞,如果不這樣的話,誰也治不了蘭天。他太狡猾了,不跟他玩陰的,我們都得玩完,你沒看到我已經躺在這兒,差點就躺到太平間裏了!他害我到如此田地,難道就該饒了他?”


    “這……”我一時無語,不知該說些什麽。


    “廖老頭說得沒錯,木清香做得也沒錯,蘭天那人就是欠揍,不給點顏色瞧瞧就不知道誰說了算!”趙帥恨恨地說。


    可是我還是不明白,茶葉如果有毒,蘭天為什麽會不知道。我們不知道還情有可原,因為這兩個月都在回潤期,所以都沒試過茶葉的味道。蘭天盜走茶葉時,回潤已經完成,他試茶時如果已經有毒了,他會不知道嗎。


    “人自負到了一定程度,就會不可理喻,所以蘭天前一天是不會試茶的。何況那是金瓜人頭茶,是你們千辛萬苦找來的,蘭天自然深信不疑。”木清香毫無感情地說,“所以,我說你一定能贏他,就算你煮得再差,難道能差得過一杯毒死人的茶水?”


    “難怪那三個老爺子一開始就猶豫了,他們肯定覺得茶水有問題,但不相信有人會在難得一見的茗戰中獻上毒茶。”我醒悟地說,“他們太老了,可能以為是自己的味覺有問題,周茶佬不也擔心他們味覺退化,所以在茶裏加了鹽嗎?”


    可我還是覺得人命關天,不應兒戲,所以又說:“可以想個折中的辦法,暗中告訴評判者,他們就不會讓蘭天繼續參加了。”


    “你怎麽還是不明白。”木清香像看怪物地看著我,“蘭天不除,其他茶人就永不寧日,今次他若隻是被中途強製退粗,日後肯定會大肆報複廖富貴。”


    我忽然覺得木清香可能沒有任何感情,害死了一個人她還能如此坦然,簡直跟個瘋子一樣。可是,趙帥卻說我沒見過世麵,他還列舉出當年他家生意慘敗,就是因為競爭對手搞的鬼。那時候趙帥老爸被打擊得差點死掉,競爭對手就不算是間接殺人嗎,這年頭間接殺人的事情太多了,你不忍心不代表別人會放過你。我又一次歎氣,茶葉本是一種寧靜的享受,如今卻變成追求名利的工具,難道不是一種莫大的悲哀?大家就為了一場勝利,殺個你死我活,這有什麽意思?


    沒想到木清香開口道:“誰告訴你品茶的陽紫山是好人?他同樣該死。”


    “你認識那三個老頭?”我很好奇。


    “穿黑衣的分別是陽紫山和陽青山,是上一代失蹤茶王的親兄弟,被毒死的就是陽紫山。”木清香像是背書一樣地說,“陽紫山就是蘭天的靠山,上梁不著下梁歪,都因為有陽紫山護著,所以蘭天才如此膽大妄為。”


    廖老二插嘴道:“她說得沒錯,陽紫山也是出了名的壞,比蘭天還恐怖,他死了大概很多人都會叫好。這三個人就是各省的評判者,當中很多有才華的人都被陽紫山壓了下去,太不公平了!你以為周茶佬會贏嗎,不可能的,如果陽紫山沒死,他肯定會力保蘭天拿第一。”


    “沒錯,曆史總會重演,陽紫山注定和宋朝的陽悟道一樣,當眾被人毒死。”木清香幽幽地說。


    “這就是你說的曆史重演?”經提醒,我才想起廖老二在去雲南的火車上說過,在宋朝時一個叫作陽悟道的茶王也是在品茶時被毒死的。


    想了想,我問:“茶王不是很厲害嗎,他們都能分辨出泉水的產地,茶葉的種類,難道會聞不出毒藥?”


    “毒死一個人,並不一定是毒藥多麽厲害,有時候心理詭計會讓他們防不勝防。”木清香耐心地說,“譬如你會防著趙帥嗎?會防著你父親、母親、妻子嗎?他們自然不會防備參加茗戰的人,因為那些人都想著拿第一,有誰會當著眾人麵下毒?”


    我被木清香的連連發問擊倒,她說得不無道理,我的確不會防備親朋好友,如果他們要害我,真的很容易就能辦到。認真仔細地想一想,世界上能相信的人除了自己就別無他人,但這樣的生活就太累了。說到底,一個人平時就要對得起良心,否則天天得提心吊膽,以防被害。


    “對了,你怎麽會忽然出現在這裏?總不會單純地為民除害吧?”我問木清香。


    木清香沒有回避,直截了當地告訴我,但她的回答卻讓我、趙帥和廖老二都大吃一驚。


    卷二《茶王隱穀》 06.天機不可泄露


    在病房裏,大家都很安靜,誰都沒插嘴。木清香不慌不忙地告訴我們,她來這裏隻是想救人,因為房間裏有兩個人很快會死去。我們麵麵相覷,病房裏隻有廖老二、趙帥、木清香和我,誰會很快死去?除了廖老二半隻腳踏進了鬼門關,我們三個人都很健康,連感冒的症狀都沒有。


    我嗤之以鼻,但又沒有底氣地說:“你別嚇唬我們,好不好?要死也是蘭天那混蛋死,我們誰會死啊?”


    誰知道木清香竟盯著我,幽幽地說:“你和廖富貴。”


    我立刻傻了眼,這娘兒們說的什麽話,大老遠跑過來就是為了咒我死?咒廖老二也就罷了,我又沒招惹誰,更沒大病小病,哪裏有快死的征兆。廖老二聽聞此言,居然不反駁,隻是一臉驚恐,完全相信木清香的一字一句。我是不可能有病的,但廖老二這麽老了,很可能身體機能發生病變,要是忽然死了倒真的不奇怪。


    趙帥替我擔心,他問:“喂、喂,你這話到底什麽意思?好端端地為什麽說小路會死?”


    木清香沒有說話,她隻是盯著廖老二看,廖老二沒敢直視,把頭扭頭了一邊。我很想要懷疑木清香,但又無從反駁,因為至今為止,木清香說的事都已經實現了。早在猛海時,木清香就幾次暗示,曼籠寨將要大難臨頭。一開始我半信半疑,最後竟然真的發生了,要不是猛海身處中國的雷暴中心,天雷劈到了寨門,那寨子的人早就死光了。這一次,我不想相信木清香,她說的話太荒唐了,但世事無常,誰又能保證我走出醫院時不被車撞死呢。


    廖老二整個人都快躲進雪白的被子裏了,木清香走近一步,輕聲說:“你不需要怕,隻要能找到茶王穀的位置,或許你就不用死!”


    廖老二結巴道:“你……你……怎麽會……”


    “我怎麽會知道那件事?別問我這些話,我不知道為什麽我會知道,但我就是知道。”木清香又繞口令。


    “什麽事啊?廖老二,你不會殺過人吧?”我慌忙問道,難不成仇家殺上門來,要連我也宰了?


    “知道那件事的人,已經快死光了,你以為你也能逃得過嗎?你為什麽會孤身一人,沒有妻子,沒有子嗣?你沒跟路建新說實話吧,因為他們都死於非命,再過不久,你也會有同樣的命運。”木清香像是在威逼利誘。


    我和趙帥卻聽得滿頭霧水,我們一直以為廖老二是個性太壞,所以找不到老婆,也就談不上兒子孫子了。現在聽木清香所說,難道廖老二也曾有一個完整的家庭,隻不過家人都已經死了?廖老二和我們算得近了,但他從沒提起這些事,是因為事情太悲痛,不想提起,還是另有隱情?


    木清香看廖老二不說話,她又繼續道:“現在就連宜興的蔣郎中也死了,要知道他根本不了解那件事。你接近路建新的一半原因是想巴結路家人,第二個原因恐怕是那件事裏,仍活在世上的隻有……”


    “別說了!”廖老二忽然打斷,像是受了很大的刺激。


    我總覺得這事不簡單,木清香說的“那件事”是什麽事,為什麽提到了宜興的蔣郎中,是不是當年發現肖農雲的那個郎中?難道郎中死後,他才把肖農雲的遺物交給廖老二,這事為什麽會遭來殺身之禍,茶王穀與這些事有什麽聯係。趙帥置身事外,聽得很輕鬆,猶如在看戲一般,根本沒有煩惱。我卻覺得很煩惱,不知道木清香為什麽會說廖老二和我會死。


    木清香看了我一眼,她眼神深邃,很那讀出她的想法,隻聽她輕聲道:“既然你不想聽我說,那當我沒來過吧,你們自求多福。”


    木清香說完就要走,我急忙攔住她,但她動作敏捷,風一樣地繞過了我,徑直地走出了病房。我想追出去,但卻聽到廖老二嘶聲阻止,趙帥也抓住了我的肩膀。要是剛才的話是別人說的也就罷了,頂多是江湖騙子的伎倆,但木清香的話從未出過錯,人命關天,我可不想不明不白地就死掉。


    我又驚又氣地瞪著廖老二,心說你這死老頭到底瞞了多少事情,有什麽話不能一次講清楚。這時,廖老二叫趙帥把門關上,又把窗簾都放下了,他像是掙紮了很久,終於才把最後的秘密抖了出來。


    廖老二叫我們坐到旁邊,他憔悴地靠在床上,歎息可能真的命不久已。我厭煩地叫廖老二別再裝瘋賣傻,有屁快點兒放,不然又把木清香找來,看這老頭兒還敢演戲不。廖老二見事情藏不住了,於是就歪著頭沉默了一會兒,嘴唇動了動,像是在想該如何把事情說清楚。終於,廖老二開口了,沒想到他以前隻說了一半,還有一半根本沒說。


    “這事有點長,也有點亂,你先聽我慢慢說,你們倆誰也別插嘴,不然我就不說了。”廖老二鼓足勇氣,準備坦白。


    我和趙帥做出好學生的樣子,假裝認真地聽,廖老二艱難地開口:“其實,我接近小路你……是因為……哎,事情是這樣的。”


    原來,在24年前,也就是1971年的時候,有一個南洋商人來到大陸,組織了一批人要去尋找傳說中的茶王穀。當時是在一個溫州的洞頭島上討論計劃,廖老二當時興衝衝地參加了,但因為水土不服,再加上他暈船,所以一病不起。直到參加者都已經離去,廖老二還是無法動身,一直在洞頭島上養病三個月後,他才悻悻地離開。


    從島上回到陸地後,廖老二急忙聯係當時的參加者,希望能趕上隊伍。誰知道廖老二卻聯係不上所有人了,有些不是死了,就是失蹤了。廖老二那時唯一知道活下來的人有組織者,其他人都下落不明,他們的家人也都莫名地死去了。正當廖老二有所懷疑時,他的老婆孩子也都出車禍死了。


    “車禍死了?南洋商人?”我大吃一驚,祖父是南洋商人,在79歲時也是車禍死掉的,莫非……接下來,廖老二證實了我的話:“那個商人就是路東浩,也就是你的祖父,而且……我其實第一次遇到你,並不是在水牢裏,而是在……”


    “在哪兒?”趙帥替我問道。


    “其實,71年的時候你已經1歲了,你祖父和你父親當時都在洞頭島,他們帶著你過來的。也就是說……現在……當年的參加者,除了我就隻有你還活著了。”廖老二說完後就直勾勾地看著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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