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扶額,答道:“好奇怪,我剛剛覺得很難受,以前從沒有過這情況。會不會有人在我們的食物裏下毒了啊?”


    “如果有毒,你早就死了。”木清香否定道,她也吃了,不一樣沒事,估計與食物無關。


    我很快恢複了,於是就問:“你剛才說屋子奇怪,哪裏奇怪啊?”


    木清香在屋內走動,輕輕地踩著黃沙,來回走了一圈,然後說屋內沒有棱角。我向前走一步,然後原地轉了一圈,屋裏的確沒有棱角,像是一個橢圓,但又不完全是。木清香說這屋子更像一個杯子,或者可以說是茶杯。屋頂又破又漏,看不出原來的模樣,搞不好真是一個茶杯蓋子。


    木清香說她這屋子可能很重要,八成與月泉古城有關,說不定月泉古城就在百米以內了。我們出來時沒帶鏟子,木清香想挖挖屋內的黃沙,可能下麵有很重要的線索。下一波黃沙很快就會移過來,我們隻能趁這時候連夜挖,否則不知道又要等多少年頭了。


    我叫木清香先在屋裏等一會兒,我馬上回去拿鏟子,順便看看趙帥有沒有睡著,而忘了守營地。回去的時候,我又覺得頭暈目眩,胸口很悶,說不出的難受。趙帥還沒清醒,但他半開著眼睛坐著,若有狼來了,他肯定馬上嚇醒了。我問他有沒有覺得不舒服,他嫌我太吵,叫我拿了鏟子馬上走人,也不問問我在那邊發現了什麽。


    翻出了鏟子,我焦急地跑回去,生怕木清香又不見了。回去時,木清香還在,隻不過走動了幾步,似乎已經找到被黃沙掩埋的東西的位置了。我一時心急,隻拿了一把鏟子,忘記給木清香也拿一把。反正她是女人,我不能不講風度,朝兩手哈了口氣,然後就猛地挖黃沙。


    挖了沒幾下,我又覺得不舒服,渾身都好像出了問題。這感覺越來越頻繁,但以前從未出現,隻在今天才發生。我問木清香會不會是水土不服,她說不大可能,然後問了我感覺如何。聽了我羅嗦的描述後,木清香想了想,很肯定地說月泉古城絕對就在附近了。那一次,木清香在古城裏蘇醒了一次,雖然時間不長,但她那時也覺得很難受,頭暈目眩,胸口苦悶。她一直以為是昏睡的關係,現在我頻繁地出現這種情況,很可能與月泉古城裏某種奇特的東西有關。


    “都已經過了兩千年了,古城裏還有什麽,能影響那麽久、那麽廣?”我一邊挖,一邊問。


    “我那時沒能走遍古城,這個隻是猜測,剛才你看趙帥是不是也有這反應?”木清香站在旁邊問道。


    我抬起頭想了想:“他昏昏沉沉的,不像不舒服,隻像沒睡醒的樣子。如果古城裏有東西能影響人的身體健康,大家應該都會有反應,不會出現不一樣的狀況吧。”


    “這不一定。每個人的身體素質都不同,要不然怎麽有的人長命百歲,有的早早夭折。”木清香坦然道。


    我對此不以為然,木清香不就好好地站著,啥事也沒有。我隻當那是一種虛無的假設,隨即低下頭繼續挖,好不容易挖出了一個小坑。每挖一鏟子,總有黃沙又滑下去,所以進程很慢。挖著挖著,鏟子響起一聲刺耳的撞擊聲,我的雙手都被震微微發麻。黃沙之下果然有東西,我激動地加快了速度,那種奇怪的不適感也暫時消退了。


    我挖到的是一個石像,可能長埋於黃沙裏,它的外表已經和黃沙一樣的顏色了。石像是一個男性,衣服卻不像少數民族,反到像中原地區的古裝。那時,貴霜帝國殘餘逃入蒼茫大漠,得一漢人相助,建立了月泉古城。我心想,這個人很可能就是當時的漢人,現在終於能看看他長什麽樣子了。我好不容易把石像清理幹淨,它傾斜地插在沙子裏,眼睛直直地盯著我們,好像在說:喂,小子,你挖的時候注意點兒,傷著我了。


    等我把石像差不多挖出來後,木清香就走近看了一眼,然後說:“他怎麽在這裏?”


    “他?誰啊?你別說你認識這尊石像。”我皺眉問。


    “他是世界上的第一位茶人,你難道不認識?”木清香反問。


    “陸羽嗎?他長這個樣?”我好奇道。


    “不是陸羽,這個人是茶祖。”木清香不緊不慢地答道。


    卷四《月泉九眼》 13.茶祖


    我自然知道茶祖是誰,但從未見過其雕塑,今日一見,果真道骨仙風,還有幾塊嚇人的肌肉。不知他本人就是這個樣子,還是後人給他做了美容。其實這種屋子我以前也見過,有的甚至把屋子造成茶壺的形狀,不僅僅是茶杯那麽簡單。


    等我把石像挖出後,發現底座有一排茶祖生平介紹,都是古文,但不難懂。其中幾段為:迄今石端昭垂,在在足考,曰祖師吳姓,法理真,乃西漢嚴道。脫發五頂,開建蒙山,自嶺表來,隨攜靈茗之種,植於五峰之中。高不盈尺,不生不滅,迥乎異常,惟二三小株耳。


    這段的意思是說茶祖俗姓吳,法號理真,生活在西漢年代。他在五頂出家,是開建蒙山的先祖,並在蒙頂種下了幾株茶樹,從此成為了不生不滅的仙茶。蒙山是四川的一座山,五頂指的是山裏的五座山峰,蒙山之巔就是茶祖吳理真最早種植茶樹的地方。


    我對那段曆史不大清楚,殘經上也沒提到,祖師爺到底有沒有到過大漠,畢竟事隔千年,很多資料都不詳細了。木清香說她以前在深山大宅裏,也天天朝拜茶祖,她方才瞧見祖師爺的雕塑,也覺得吃驚。


    大屋位於小古城中心,地位特殊,可能全城都視吳理真為仙人。傳說裏祖師爺也的確在挖井時隱化為石人,位列仙班,以後向石像求雨得雨,非常靈驗。


    挖出來以後,我和木清香就退後幾步,靜靜地欣賞。我看著祖師爺威風凜凜的石像,又覺頭暈,不知是眼睛花了,還是怎麽的,竟然看見祖師爺的手動了一下子。我問木清香有沒有看到,本以為她會說我看錯了,不料她回答剛才石像的手的確動了。


    石像能動,實在蹊蹺,我想走近一看,石像的手就斷開,掉進了黃沙裏。我發愣地停住腳步,回頭看了看木清香,心說罪過醉鬼,剛才使勁過了頭,竟把祖師爺的手給鏟斷了。好在隻鏟斷了手,要是把頭也鏟斷,祖師爺搞不好會氣得顯聖了。


    我剛這麽一想,祖師爺的頭就晃了晃,真的掉在沙地上。我狐疑地走上前,剛才用的力氣也不算太大,怎麽可能把石像挖得四分五裂。當然,石像埋在黃沙裏兩千年,可能已經沙化了,稍微用力就會破壞結構。可我剛才明明很小心,走過去一看,石像身上全是裂縫了。


    我把祖師爺的頭揀起來,想裝回去,但又沒帶水泥,或者膠水什麽的,所以怎麽弄都無濟於事。我正想做罷,這時就聽到石像後麵有沙沙的聲音,轉過去一看,有一隻紅色的長蟲在往祖師爺身上爬。


    暗紅色的蟲子狀似牛腸,渾身褶皺,跟蚯蚓一樣很難分出頭尾。兩頭都有點老須,如肛門一樣,惡心死了。我見了就輪起鏟子,咬牙一拍,紅色的黏液就分濺開來,幸好沒沾到我身上。進入沙漠以來,除了零星的植物,還有那幾隻沙狼,我們再沒看見過其他生物。不知這種怪蟲是什麽東西,從未聽聞,居然能在惡劣的環境裏存活。


    木清香看我又握起鏟子,於是問我在幹嘛,我說拍死了一隻蟲子,沒什麽稀奇的。既然祖師爺的雕塑已經壞了,我們就把他又埋回去吧,不然他會生氣的。木清香隨我怎麽做,沒有多言,不過我覺得那樣做很多餘,因為一會兒黃沙又會把古城埋起來。


    氣溫很低,我穿了的大衣不太能禦寒,走出大屋後就鬧著回營地。木清香意猶未盡,還想在古城裏轉轉,我隻好又跟她到處走。一走出來,我們就看見大屋旁邊還有一口井,先前在沙漠裏也發現過一口井,井下有一個紅衣女屍。


    這口井也有蓋子封著,掀開黃色的石蓋子,一陣沙塵就飛揚在空氣裏。我嗆得捂住嘴鼻,心裏念道:井下千萬別再有什麽女屍的,好歹來點黃金白銀嘛。在東西方一些古國裏,井是通向神界的入口,往往被稱為金井或者聖井。那種井一般不是為了取水而挖,隻是挖得比較深,然後祭祀時就一股腦兒地往裏扔寶貝,扔得越多,國家就越強盛。


    井處於古城中心,斷然不會是一口普通的水井,況且在大漠裏挖井,不是白忙活一場嗎。我擔心井被埋得太久,裏麵全是毒氣,故而站得比較遠,用鏟子將蓋子掀開。待塵土消散,我和木清香就慢慢走過去,月光和手電都流入井中,將裏麵照得通亮,同時心中大喜。


    這一次,我們終於走運,看到的不是死屍,而是奇珍古玩。我忘神地俯視,借著月光和手電,感覺那些古玩都閃耀著金光。最令人驚訝的是,我看到幾隻精巧的茶杯,似乎和大伯父那隻贗品茶杯一樣。大伯父是根據原品仿製的,井底肯定不會是贗品,至少不是現代贗品。既然已經在聖井裏發現了月泉古城的茶杯,那月泉古城百分百就在附近了,這座小古城可能是旁邊的小鎮。


    這種好事錯過了就沒有第二回了,我急忙趕到營地,抓了幾根麻繩又回到聖井邊上。聖井的橫欄和絞索早就化作灰燼了,木清香讓我把繩子係在大屋的石基上,然後就滑入井中。


    在古時,聖井隻容扔下寶貝,絕不允許又拿回去,因為那已經是天神的東西了,你和天神搶東西,不是自找沒趣嗎。不隻如此,聖井挖好後,再不許人下去,否則就是褻瀆神靈。我心說天神莫怪,並非想搶你的東西,隻是想拿幾樣東西回去顯擺。等我下了井,向下滑了兩三米,發現井壁上有刻畫。


    我把繩子放慢了,然後歪著腦袋想看看壁畫的內容,隻見那上麵有月亮一樣的東西,很多人都在跪拜。月亮之上有一個人,狼頭人身,哪裏有神的仙氣,倒像妖怪一樣。我很快就明白了,這就是月神迦罽的模樣,奇怪的是不僅沒仙氣,還卑微地跪拜茶祖吳理真。想來,當年創造迦罽的神話時,貴霜帝國就已經聽說了祖師爺的事跡,他們之間有什麽聯係,暫時不得而知,我又繼續滑下去,腳踩到井底的古玩時,心終於塌實了。木清香在上麵叫我別得意忘形,古時那些珍寶都灑了長效的劇毒,光是摸一摸都會翹鞭子。此行,我們已經準備了塑膠手套,要摸什麽東西就戴上,要不沾染了古時病菌什麽的,也會很麻煩。我隨手拿起一隻茶杯看了看,這是晉朝茶杯,說明月泉古城當時一直延續了幾百年,至少晉朝時還存在。


    我把茶杯裝進袋子裏,木清香沒反對,於是我又多裝了幾件金銀器具,還有幾顆寶石。井底很悶,我慢慢覺得喘不過氣了,不知是氣體有問題,還是身體一直不舒服的緣故。我扶著井壁捶了捶胸口,想要醒神,卻聽木清香在上麵催道:趕緊上來,聽那口氣似乎上頭發生了什麽事。


    木清香看似柔弱,可力氣很大,一下子就把我拉出了聖井。待我口吐白沫地爬上來,抬頭看了一眼井外的情況,這才明白木清香為什麽叫我馬上出來。黃沙又開始加速移動了,再過不久,小古城又會不見天日,下一批與它有緣的人可能要等幾百年了。


    我們帶著東西急忙逃出古城,但沙山朝這邊倒下,頃刻間衝下一波又一波的沙浪。我後退一步避開了沙浪,但與木清香分散了,她很快脫離了陷境,而我還在古城裏。好在左邊還有一條小道,我慌張地奪路而逃,黃沙追著我跑,想要將我一口吞沒。我忍不住地回頭,想看看沙山倒下的情景,就在這一瞬間,我竟然看見黃沙裏有幾隻暗紅色的怪蟲,和我在祖師爺身上看見的那隻蟲一樣。


    茫茫大漠,竟有怪蟲潛伏,它們以什麽為食,能在艱苦的自然條件裏生存呢。我帶著疑問,連滾帶爬地逃出小古城,這一聲動靜也把營地的其他人驚醒,他們紛紛搓著眼睛問怎麽回事。


    天還沒亮,銀月仍掛在黑幕中,方才經曆的一切都如做夢一樣。當我把經過告訴其他人,他們反怪我搶功,居然背著他們偷偷溜走。我隻是擔心他們太累了,所以沒叫醒他們。小堂妹睡了一覺,不知是沒睡好,還是和我一樣的情況,臉色蒼白,似乎很難受。我好心問小堂妹是不是跟我同樣的狀況,她卻叫我別操心,隻不過是來例假了。


    可能以前的勘探隊時不時發現一些古跡,因此安叔和陳叔都見怪不怪了,隻叫我以後拿出去要小心收著,千萬別拿去賣,否則十個頭都不夠砍。南宮雄很喜歡我拿回來的古玩,趙帥怕別人搶去,於是就叫我馬上收好,回到北京再把東西拿出來。大家嚷嚷地討論了一會兒,很快又蜷縮地睡下了,誰也沒心思去把黃沙又挖開。


    那一晚,木清香看我不舒服,於是叫我好好休息,她替我守夜。我說了謝謝,倒頭就睡,現在好像暈船了,特別難受。一直睡到渾身發燙,我才將眼睛睜開,太陽又開始在天空橫行霸道了。


    我們預計再過兩天就能走出沙漠,如果這兩天再找不到月泉古城,那隻能說我們運氣不好。不過,昨晚已經找到小古城,最快今天就能看到月泉古城的遺貌了,隻要它還沒有被黃沙埋沒。


    大家整頓好了,又往前麵疲憊地前行,當年玄奘取經,恐怕要更艱苦。我走在最後麵,身體已經舒服了很多,想起小古城裏的茶祖,於是就掏出殘經,仔細檢查經書有沒有提過茶祖。我早就將殘經熟記於心,且記得經書沒有提過茶祖,現在又翻出來隻怕閱讀時有遺漏。


    茶文化都是相連的,即便沒提到,也從能從旁推敲出一點內容。我滿心期待地打開經書,正要從頭到尾再讀一遍,卻疑惑地停住了腳步。我茫然把殘經合上,看了看封皮,肯定還是原來的那本。自從進入沙漠,我一直把殘經帶在身上,惟恐放在別處都丟失。洪水過後,我還特地檢查了殘經,雖然被水泡過了,但曬幹後還是好好。


    我費解地又將殘經打開,頂著烈日,站在黃沙脊背上,心裏禁不住地犯嘀咕——經書上的字竟然全都不見了,它成了一本無字天書。


    卷四《月泉九眼》 14.受傷的野駱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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