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幹屍經過兩千年的等待,已經模糊不堪,不像年代較近的,尚能看出屍骸上的傷痕。但若非敵國舉兵殺入,貴霜帝國的人民為何在同一個時間死於古城裏,會有什麽方法能做得到。投毒於泉水裏,這種方法其實行不通的,以為泉眼多是活性,滾動不止。除非拉一火車皮的毒藥倒進泉眼裏,否則不可能把整座古城的幾萬居民全部毒死。


    這麽大一座古城,一夜之間被滅城,實在可惜,可古往今來,神秘消失的古國又何其少。貴霜帝國滅亡後,殘餘勢力逃進沙漠,如何與茶祖扯上關係,我總覺得答案就在眼前,可又無法撥開謎霧。至於費蕾婭,我相信她已經長埋於某一處黃沙下,而非進入了古城。要知道,月泉古城四周有一道焚風,費蕾婭又不會用針盒吹出茶歌特定的音律,又如何進入月泉古城。


    一片荒蕪的黃沙大漠,幾千年吸引了多少人,又埋葬了多少人。我感歎地站在原地,對著沙坑裏的趙帥感歎,甚至覺得這隻是一場夢,也許醒開我們還在北京,或者還在青島的工地上挖地鐵探測洞。可惜事實永遠那麽殘酷,趙帥永遠都不會醒了,他將伴著這片黃沙,與天地同睡在無人知道的曆史角落。


    安叔看到我沉默下來,終於說了安慰的話:“小路,我也沒想到會發生這種事情。既然你們都把小趙埋了,就要振作起來,活著走出這座古城。”


    陳叔也附和道:“胡安說得對,人死不能複生,以後如果還有機會,我們再回來拜拜他。不過我覺得很奇怪,你們好像不是要考察沙漠環境,聽你們剛才說的話,怎麽好像一心要找這座奇怪的古城?”


    我早把環境考察的借口忘記了,那是趙帥老爸幫忙搞的,誰會想到有被揭穿的一天。我一時不知如何回答,木清香和趙帥都在陳葉鵬和胡安的麵前提起過,我現在要否認就等於打自己耳光了。聽陳叔那口氣,分明要把責任歸咎於我們,我現在也不想爭辯誰對誰錯。


    畢竟我們尋找古城的原因很特殊,並非三言兩語能講明白,即便真的對陳叔和安叔說清楚了,他們會相信嗎,不把我們當瘋子才怪。直到此時,我終於體會木清香的苦處了,有些事情沒有親眼見證、親身體驗,單憑語言無法讓人信服,隻會被人取笑而已。現在解釋需要很多時間,我也沒心情跟陳叔磨蹭,所以就推搪了幾句,打算離開古城後再誠實地將原委告之。


    此時,月泉古城裏掀起一陣勁風,我頓時被吹醒了——小堂妹為何這麽長時間還沒回來,難道也出事了!


    卷四《月泉九眼》 25.溺亡


    想到這兒,我就急了,小堂妹手上有哨子,如果她和南宮雄出事了,怎麽不吹哨子求救。天都黑了那麽久,我剛才整個心思都放在趙帥身上,幾乎把小堂妹和南宮雄給忘記了。他們出去找我們,找不到也該回來了,千萬別被狼群啃食了。我讓安叔猛吹哨子,希望得到小堂妹的回應,可哨子聲響遍古城,也沒有一聲回應。


    我慌了神,顧不了引來沙狼,嘶聲大喊小堂妹和南宮雄。古城那麽大,天已黑了,我們要找到什麽時候。如果真的出了問題,他們被困在角落,又不能出聲,我們肯定要找到明天才能發現。現在趙帥已經走了,我不能再讓小堂妹也跟著離去,雖然她嘴巴不饒人,心卻是好的。


    木清香看我有些失去控製了,於是就對我說:“你先別急。路雨唯是去找我們的,而我們當時在找有水的泉眼,現在我們沿路去找,或許能有發現。”


    “對啊,反正待著石塔裏會被堵死,我們不如到外麵碰碰運氣吧。”安叔對我說。


    我點點頭,握著手電就衝進黑暗裏,晃如這座古城每一處都有小堂妹的影子。古城有一條主幹道,沿著主幹道,分別有六個泉眼,還有兩個在古城不起眼的角落裏,第九個泉眼尚未發現。我們一路尋找,可惜夜裏都看不清楚,而且沙地上很難留下線索,小堂妹手裏也沒有麵包,以便扔掉做識路標記。


    安叔一路小跑地跟著我們,當知道我們沒發現有水的泉眼,他就往手上哈了口熱氣,然後朝我問道:“古城裏到底有沒有水源,如果沒有,就不要浪費時間了。找到路雨唯和南宮雄,我們就馬上出去吧。”


    “我當然也想馬上離開,可現在隻找到八個泉眼,第九個是唯一的希望了。”我喘著氣到道,“難道沙漠裏還有別處有水嗎,你如果能找得到,我們就跟你走。”


    “胡安,聽他們的吧,現在上哪兒去找水,這裏有水的希望比較大。”陳叔權衡後,發表了看法。


    木清香絲毫不理會安叔的質疑,順著街道走了一段路,我們都上氣不接下氣了,她連口大氣都沒喘。我一路狂喊,小堂妹就是不肯回應,搞到最後我都懷疑她和南宮雄都已經出去了,根本就不在古城裏了。這座古城雖然很大,但這麽狂喊,聾子都能聽見了。我們大喊大叫,也不把狼當回事了,完全豁了出去,愛乍乍地。


    每一個泉眼我們又走了一次,我還跳下去撈了撈沙子,確定小堂妹和南宮雄沒被埋在下麵才放心地去看下一個泉眼。夜裏能見度不高,我幾次擔心看漏了,又回頭繼續找。好不容易,我們走到主幹道的一半了,遠遠地就看到兩個人撲倒在沙地上。古城早就死寂了,除了南宮雄和小堂妹,不會是別人躺在那裏。


    我心一沉,祈禱他們別出事,別又給我們兩具屍體。我呼吸急促地跑過去,摸了摸小堂妹的脈搏,她還有點氣息,不過已經很微弱了,情況不太妙。再一摸南宮雄的脈搏,我心中駭然,這混小子已經死了!


    “他死了!”我乍舌道。


    “不會吧,走出石塔時,南宮雄還好好的。”安叔不信,於是去驗證,可想而知,他又把手縮回來,“媽呀,他真的死了?”


    “怎麽死的?”陳叔問。


    “等等,他身上怎麽這麽濕?”我驚訝道。


    南宮雄身上看不出到新的傷痕,全是舊傷,但那都不是致命的。現在,南宮雄上半身都濕漉漉的,分明剛從水裏出來。除非他小便時,能把小雞雞頂到頭上,不然怎麽尿都不可能把上半身尿濕了。如果是這樣,那就說不通了,我們找遍了古城都沒找到水,南宮雄身上哪來的水。


    木清香檢查了南宮雄的屍體,的確沒有致命傷口,也沒有明顯的內傷。最後,木清香觀察了南宮雄的五官,得出了一個匪夷所思的結論——南宮雄是溺亡。沙漠裏又沒有大江大河,想溺亡哪有那麽容易,曆史上能數得過來的可能都不過兩位數。我們隻是不湊巧遇到沙漠暴雨,但那很罕見,可遇不可求。剛才又沒下雨,南宮雄上哪弄了一身水,唯一的可能性就是他去過有水的泉眼了。


    “那也不對啊。”安叔又猜疑道,“如果南宮雄是從有水的泉眼回來的,又怎麽會半路溺死了,他應該死在泉眼邊吧。”


    陳叔抱著獵槍,說道:“這裏是古城街道,哪來的泉眼,誰會把泉眼挖在街道上。”


    我撓了撓癢癢的頭發,琢磨了一會兒,該不會小堂妹又玩殺人遊戲,先將南宮雄浸死在泉眼,然後想將屍體拖到別處,悄悄地藏起來。可是,小堂妹又身體虛弱,把屍體拖到一半就自己昏倒了。雖然這個解釋很牽強,也很荒唐可笑,但我覺得這是唯一能解釋清楚的,總不可能是狼群把他們二人放到街道上。


    小堂妹在廈門島時的所作所為,雖然是為了救大伯父,但那些行為都令人不寒而栗。我不敢對安叔和陳叔提起這些事,擔心嚇壞他們,誰能想象這麽一個可愛的小女孩,會幹出冷血的事情來。


    我們對南宮雄認識不多,隻知道他是石油勘探隊員,因為那晚出事看了,一個人被迫留在沙漠裏。因此,我們都沒有太悲痛,隻有淡淡的哀愁。死亡看多了,人心會變得冷漠,除非死者與自己有很強烈的感情聯係,這就是死亡的悲哀之處。


    很快地,安叔就想弄清楚水源在哪,既然能淹死人,水量肯定足夠我們走出沙漠了。不過沙地吸收水份太快,我們不能順著水跡去找神秘的水源。之前,我們在沙漠裏看見血腳印,那是因為血是有血色的,即便水分被吸收了,也會留下痕跡。水是無色的,風一吹就什麽都沒了,很難找出線索。


    當我們在糾結南宮雄的死因時,木清香就站了起來,並掃視了四周。我疑惑地問怎麽了,難道狼群又追了,嚇得陳叔把獵槍抱得緊緊的。木清香對我說與狼群無關,然後又問問我,有沒有感到古城裏多了一股濕潤的氣息。這種感覺很特別,雖然喝不到,但肌膚能感到一種清涼。


    可我的臉已經僵硬了,母豬親上來都沒感覺,濕潤的氣息管個屁用。於是,我就聳了聳肩膀,表示啥也沒感覺到。陳叔和安叔就更沒感覺了,依他們來看,古城裏一點變化都沒有。不過話說回來,木清香極少出錯,她說有水就一定有水,指不定有水的泉眼就在附近,隻不過我們粗心地錯過了。


    “你們聽,有水聲。”木清香輕聲提醒道。


    我豎起耳朵,狐疑地聽了聽,風聲雖然有些大,但真的能聽到嘩啦嘩啦的水聲。這一回,不單是我,安叔和陳叔也聽到了。這個聲音比百靈鳥好聽多了,確定了是水聲後,安叔都跳起來了。這聲音告訴我們,水源肯定在附近,這一高興,安叔就把趙帥和南宮雄的死給忘記了。


    南宮雄已經死了,故而把他先留在原處,我背起小堂妹就循著水聲走。我的鼻子裏鑽進一股臭味,這味道是小堂妹的,跟死屍一樣的味道。木清香說這是死人的味道,的確很像,可小堂妹還有呼吸,又怎麽可能是死人,也許隻是狐臭味罷了。走了十多步,我們就停住了腳步,水聲就在我們左邊。我們把手電都朝那裏照過去,片片水光波動,晶瑩閃亮,一瞬間讓人有點暈眩。


    “是水,終於找到水了!”安叔興奮地想要奔過去。


    我見狀就製止了安叔,勸他先別過去,害得他不停地問為什麽。在我記憶裏,這條街到一共分布了六個泉眼,我們在傍晚時已經確定了。眼前正冒著水花的泉眼,我、陳叔、木清香三個人都確認了,根本沒有水。我也很想立刻跳入泉眼裏,好好地洗個澡,痛快地喝飽肚子。可是,現在幹涸的泉眼忽然大冒泉水,還把南宮雄淹死了,不能不說這事太蹊蹺了。


    望著噴湧的泉水,我心癢難耐,但小心駛得萬年船,古城裏奇異危險的事情太多了。這時,小堂妹漸漸蘇醒,並在我耳邊叫我的名字。我鬆了一口氣,馬上把背著的小堂妹放下來,然後焦急地問她到底發生了什麽事,為何南宮雄會溺亡於沙漠中的古城。小堂妹很吃力地張了張嘴,氣若遊絲的她聲音很小,必須把耳朵貼上去才能聽到。我把最後一壺水喂小堂妹喝下去,當她恢複了點體力後,我才又問她究竟怎麽了。


    不料,小堂妹竟邪惡地笑了笑:“是我幹的!”


    “啊?你幹的?”我和安叔異口同聲,都以為耳朵聽錯了。


    虛弱的小堂妹厭惡地說:“你們別那麽驚訝,我剛才是自衛,而且是為民除害,要不你們可能都死了。”


    我怕小堂妹越說越恐怖,於是嗬斥道:“別胡說!什麽自衛,什麽為民除害,你不會腦子壞掉了吧?”


    “這一次我沒有做錯,堂哥,你相信我吧!”小堂妹詭笑道,“哼,我是看到了別人身上的我,你們可能都沒有想到,在剛遇見南宮雄這個混蛋的那刻起,他就一直用心理詭計來迷惑你們!”


    卷四《月泉九眼》 26.無間道


    最初遇到南宮雄,那時沙漠剛下了大雨,我們在熱氣騰騰的沙漠裏找到了他。聽完小堂妹的講述,我們才意識到一開始就犯了大錯,正是如此,南宮雄的心理詭計才能得以完美展現。


    南宮雄穿著勘探隊的衣服,那支隊伍本以為和胡安一起進入沙漠,可那群年輕人嫌胡安太羅嗦了,於是找了借口丟下他。因此,胡安一見到南宮雄,心裏還有一口惡氣,撒完氣了才覺得舒服。小小堂妹靠在一堵土牆邊上,問安叔怎麽知道南宮雄是勘探隊員,是不是還記得那十多個人的樣貌。安叔想也沒想,張口就答,南宮雄穿著石油勘探隊的製服,不是勘探隊員,難道還會是別人。不過,那十多個隊員又不住在沙漠附近,是一支新組成的隊伍。安叔以前從沒見過那群人,怎麽可能一下子全部記住。


    一下子記住十多個人的長相,並能確定下來,這事不是常人能辦到的,何況那時誰也沒想到要認真地記住,因此更不會有人下意識地去銘記隊員的相貌。隻見了幾麵就擦肩而過,那種陌生人就算愛因斯坦來了,他也辦不到。一看到那身熟悉的勘探製服,安叔就把勘探隊聯係在一起,而前一晚進入沙漠的隊伍就隻有那隻新隊伍。


    說白了,南宮雄根本不是隊員,隻是披了一身勘探製服的冒充者。而且我們發現南宮雄時,全以為他是勘探隊員,他還沒說話,我們就唧唧喳喳地議論,肯定是那晚出事的勘探隊員。就這樣,南宮雄幹脆將錯就錯,來一個魚目混珠。在沙漠裏得救,自報姓名,這是理所應當,沒什麽好隱瞞的。可是,南宮雄之所以要隱瞞,其實就是和那晚新組成的勘探隊遇險有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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