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男孩急紅了臉,爭辯道:“才不是,我幫林老爺看祖宅,那都是我一個人看的。這些事情外人都不知道,其他林家人也不知道,現在隻有林二老爺和林少爺才知道。林少爺看我能幹,前幾年就告訴我了,這幾年也是我給那瘋子爺爺送茶送飯,那尊茶蟲還是我澆灌出來的。”


    我不相信地問:“那尊紅龜茶蟲最少要澆一百年,你才多大,可別我當傻子。”


    小男孩不好意思道:“我是接著澆嘛,以前是林大老爺親自澆的,當時是他發現了茶蟲。”


    廖老二困惑地問:“那石廊裏的死人是怎麽回事,還有……那個瘋子怎麽跑出去的?”


    小男孩聽了這話,他就沉默了一會兒,像是犯了錯誤似的。原來,林紅岩來這裏是想把茶蟲獻給林荼,希望林荼能答應婚事。可茶蟲現在已是林家所有,不論林紅岩獻不獻茶蟲,隻要林荼一聲令下,茶蟲還不是囊中之物。為此,林紅岩就想找個人壓製林荼,而這個人就是林家輩分最高的人——瘋子——林茗的親生父親,也就是林紅岩的曾祖父。


    小男孩不知道瘋子的來曆,為什麽會瘋掉,為什麽又沒了舌頭,隻知道瘋子來到這裏就是那個樣子了。這事知道的人不多,就連林荼都很少來見父親。前晚,林紅岩回到祖宅後,他就跟小男孩一起來到茶廠,然後叫守夜人一起爬進了石洞。


    林紅岩到底年輕氣盛,想事情不經過大腦,當鬆開瘋子的鎖鏈後,情況就扭轉不了了。瘋子被林茗安排在暗閣裏,當束縛被林紅岩傑出後,瘋子就將他們統統打暈。醒來以後,林紅岩要去追人,於是叫小男孩留在這裏。誰知道林紅岩去了就不回來了,過了一天後,另一個守夜人醒了,於是就出去找林紅岩。


    幸虧暗閣裏本來就有食物,還有幾道通氣孔,因此小男孩才安然無恙。而暗閣裏原本就有兩具船棺,葬了一些不知名的先人,估計就是茶務廠所的某些人。船棺起源於武夷山,分為土葬船棺和海葬船棺。船棺葬基本特征是把死者遺體放進形狀似船的棺材裏,再行安葬。安葬船棺的方式,又有懸掛岩洞、架在樹上和埋入土中之分。迄今所發現年代最早的船棺,是從武夷山觀音岩和白岩取下的兩具棺木,均用完整的楠木刳成,和現在閩南等地使用的漁船形製基本相同,棺木距今已有三千五百年以上。


    船棺要打開比傳統棺材容易,瘋子力氣奇大,竟趁眾人被打暈的時候拖出了屍體,很可能還吃了高度腐爛的屍體。此處迎接了天地靈氣,屍體尚未幹化,還保持著血肉之軀,盡管已經腐爛了。我聽到這裏就自責,剛才走進藏經室,若注意地上的拖行痕跡,肯定早就發現了青銅蓋子和頭頂上的暗閣了!


    瘋子跑出去後,竟躲在藏經室沒有離開,還與我們撞個正著。當時,其中一個壯漢醒來後,他想要善後,所以想把瘋子抓回來。當壯漢經過王橋道人的金身時,他就想挪走金身,免得被瘋子弄壞。可我和廖老二已經走了進來,壯漢怕被發現,慌忙之下就丟下金身跑回藏經室。可是,壯漢沒有想到,瘋子根本沒有跑出去,在藏經室裏惡鬥一番,加上又吸了屍氣,那名壯漢才會又陷入昏迷之中。


    廖老二心急火燎,聽了半天還沒聽到仙影的真相,於是追問:“小兄弟,你家老爺有沒有找到仙影,那些白影到底是什麽?”


    小男孩馬上就難過了:“是這些,地上的這些……”


    我疑惑地看了看地上,竟然躺了一隻隻肥大的白色蝙蝠,而且它們都已經死了,有的還在冒熱氣。我和廖老二恍然大悟,在殘經上就曾提過,這種仙洞裏的滴水是泡茶的好水。人喝了延年益壽,動物喝了繁殖超快,尤其蝙蝠最愛喝。蝙蝠又稱仙鼠,尤其是喝過仙洞滴水的蝙蝠,日子一長,它們就變成白色,且身體肥亮。


    小男孩照顧瘋子以來,天花板上的蓋子都是不合上的,所以這就成了仙鼠的家。它們待膩了就跑出去玩,玩煩了就跑回來休息。因為仙鼠有時會成群地回來,所以在霧氣繚繞的時候,會被人看成一道飄逸的白影。我們在石洞裏看到的仙影,其實就是白蝙蝠要飛出去,結果被我們的手電光線嚇得又飛了回來。


    小男孩不開心地說:“它們剛才忽然掉下來就死了,然後有的要出去,結果又飛回來。我不該打開蓋子讓它們回來,頭上的頂水石頭好像有電了,一摸就身體發麻。”


    廖老二拍了拍大腿,說道:“操,這到底怎麽回事,好好的水洞,怎麽就變成了電洞?居然還把仙鼠害死了!這地那麽濕,我們還是站在幹爽的地方吧,不然什麽時候被電死都不知道!”


    小男孩頭疼道:“我也不知道為什麽忽然有電了,以前都沒事……”


    我一直在消化小男孩透露的故事,可總覺得他說的有問題,來回想了好幾次,我終於找出了問題所在。小男孩提到瘋子把他們打暈,林紅岩和其中一個守夜壯汗先後出去追瘋子,也就是說追出去的人隻有兩個人。


    可是,我和廖老二已經找到了兩個守夜人,難道……我的心髒哆嗦了一下,不敢繼續往下想了。


    卷五《蒙頂神香》 15.婚禮


    我不得不接受事實,昏迷在王橋道人身邊的是守夜人,而被燒毀麵容和身體的壯漢就是林紅岩!我和廖老二一開始就遇到了真正的林紅岩,可林紅岩穿了守夜人一樣的衣服,而且被大火燒得毀容了,竟讓我們沒有認出林紅岩。


    在進洞前,林紅岩不僅被大火燒傷,還從十幾米高的地方摔下去。我都摸不到林紅岩的脈搏了,廖老二也搖頭歎息,那小兔崽子已經歸西了。想到這裏,我就頭疼欲裂,不知道如何跟天真的小男孩說出實情。


    我正打算拖延時間,哪知道小男孩說既然瘋子老爺爺死了,那危險就不存在了。過了一會兒,小男孩抱起了紅龜茶蟲,放下雲梯,要去找林紅岩。我和廖老二亂了陣腳,忘了勸阻,可暗閣裏水氣彌漫,又有電,多待無益。於是,我就和廖老二從雲梯爬回藏經室,同時琢磨著怎麽說出真相。


    我一心惦記小男孩發現真相會有什麽反應,全然忘記了左腳的傷勢。當我們走到廢墟洞府,看到青銅粗鏈,廖老二就問小男孩,當年林茗發現古洞時,有沒有發現鏈子上鎖了什麽東西。小男孩搖頭說不知道,這事從沒聽別人提過,他也從沒問過。昏迷的守夜人有點半醒了,我扶著他擠過狹縫,然後辛苦地帶著他爬回了地麵,離開了深藏秘密的洞府。


    小男孩歡蹦亂跳地要去找林紅岩,我心煩意亂,腳痛又襲遍全身。廖老二扶著半醒的守夜人,和我踉蹌地走回茶場裏的小木屋。小男孩走在前麵,當打開小木屋時,傳來的就是我最怕聽到的哀號。我和廖老二不敢走進去,心虛地站在外麵聽小男孩又喊又叫,過了一分鍾後,小男孩竟然朝屋外大喊:“你們快進來救人啊!”


    我心說人都死了,怎麽救啊,除非吃仙丹。廖老二和我無奈地走進去,可我一走進去就呆住了,居然有人對林紅岩進行了急救處理,有些燒傷的地方還灑了些藥。我們離開時,林紅岩已經摸不到脈搏了,聽不到心跳了,所以沒采取任何醫救手段。因此,林紅岩身上的治療痕跡,都不是我們留下的。


    難道,我們走了以後,還有誰來過?


    我急忙摸了林紅岩的脈搏,居然又有微弱的跳動了,心跳也恢複了。我和廖老二都不是專業醫生,摸不到很微弱的脈搏也有可能。多虧有人暗中出手救人,否則我們真的會害死林紅岩。我想起瘋子被人殺害,林紅岩被人救活,莫非那個人是想一命還一命,殺了林紅岩的曾祖父,然後又救活瀕死的林紅岩。


    走出一裏後,我們看到一根電杆的電線斷了,有一根落入了水裏,許多小魚都被電死了。我望著斷掉的電線,發覺那是人為弄斷的。這附近的水脈通向山岩,莫非電路竟通過這裏傳到石洞了。我問了廖老二,他記得來時電線還沒壞,當時我們還一路觀察電線杆,很可能是尾隨我們的人幹的好事。


    能掌握水脈流向,此人肯定很熟悉這片區域,但一根電線能通向一裏外的山岩,這著實讓我吃驚。為免繼續有人受傷,我就用棍子撩起電線,暫時晾在絕緣的幹爽之地。小男孩見了就說回到下梅後,他會叫電工來修理,當務之急是先把林紅岩送去醫院。我一邊往前走,一邊回頭望,始終不敢相信,居然有人想電死我們。


    這一夜,廖老二和我交換地背林紅岩到山外搶救,奔到下梅時我根本就不能再走路了。幸而下梅有汽車進入市區,我們才得以到市醫院救治。林紅岩的性命保住了,可他的麵容卻永遠地毀了,可憐的他婚禮還沒舉行,沒想到最後還是讓別人看笑話了。我不禁替林紅岩擔心,如果林荼執意趕走他,現在他又醜又沒錢,保姆新娘還願意嫁給他嗎,那場婚禮是否還能如期舉行?


    當天清晨,保姆新娘就哭哭啼啼地奔到醫院,嚷著要見林紅岩。我躺在病房裏休息,聽到保姆新娘的哭喊,笑了笑,林紅岩果真找到了愛情,即使他再窮再醜,保姆新娘依然不後悔即將要舉行的婚禮。廖老二聽保姆新娘哭了一晚,觸景生情的他也跟著嘮叨了一晚,不停地說他死去的老婆的皮膚比豆腐還嫩,乳房比奶牛的還要大。


    我的左腳因為傷勢過重,被迫住院一段時間,廖老二為我忙前忙後,一直沒能休息。在廖老二給我買早飯時,小男孩就進來看我,跟我扯東扯西。當知道林紅岩恢複很快時,我就想偷偷地見他一麵,因為很可能林家親戚馬上就要湧過來大獻殷勤,到時候就沒機會再問林紅岩一個字了。


    因為林紅岩傷勢不輕,所以新娘被打發走後,醫院就不讓外人再見林紅岩了。小男孩機靈聰明,成功地幫我掩護,讓我溜進病房。林紅岩身上和臉都纏了白色布紗,他兩眼睜開,竟然沒有哭,反而在笑。看到我進來,林紅岩一動不動地躺著,可嘴上卻說了句謝謝。原來,小男孩已經把經過都跟林紅岩說了,這把我弄得很不好意思。客氣話說完了,我就直劈主題,不再廢話,免得被醫生發現。


    我醞釀了一會兒,很誠懇地問:“林兄弟,我能不能問問你,一個多月前,你在騰格裏沙漠做了些什麽?”


    林紅岩不能動彈,他躺著回答:“路大哥,你在說什麽?我怎麽沒聽懂?”


    我把話攤來了,直問:“我說林兄弟,你一個多月前不是去了月泉古城,還獻了幾罐繡茶嘛?這事不會這麽快就忘了吧?”


    “啊?”


    “你別光啊……”我納悶道,“我不問太多,隻想問問你,你怎麽知道月泉古城在那裏,或者知道一個叫作譚婉婷的女孩子嗎?”


    “你說什麽?”


    我歎息道:“簡單地說,我隻是想問你,知道不知道一座深山大宅,那是一位女人住的地方,很少有人踏足,她們和茶王有關係。”


    “路大哥,你說的話我聽不懂!”林紅岩無辜道,“一個多月前我是出過遠門,可我那時是去北京,不信你可以問別人。我是去北京為婚禮買些東西,車票的票根還留著呢!”


    這段對話讓我疑惑不解,林紅岩堅稱沒有去過騰格裏沙漠,我出去問了小男孩,他也說林紅岩去北京買東西了。林家人陸續有親戚到醫院,我旁敲側擊地問了,回答的都一樣。林紅岩的父母早年遇到車禍,不幸雙雙身亡,再加上結婚的事情沒親戚支持,因而婚禮的籌備都是林紅岩一個人操勞。


    逐漸地,我相信了林紅岩的說辭,其實他那麽年輕,不可能有很高的修為。當時我們在月泉古人遇到的神秘人,他的一舉一動不露馬腳,吹奏的茶歌旋律更是渾厚有力。像林紅岩這樣的等閑之輩,的確不大可能,盡管他能隨意翻閱藏經室裏的典籍。


    廖老二買了早飯回來,看我到處蹦蹦跳跳,又催我快回去休息。我正要跳回病房,一刹那就意識到,自己給自己設了圈套。我們一心要問林家誰在一個月前出去過,為什麽不能問一個月前誰從外麵回來過。果然,當我和廖老二找到小男孩問了問,馬上得知林荼一年前離開了武夷山,是在一個多月前才回來的。


    回到病房,廖老二大聲喘氣道:“你小子挺厲害嘛,換個方法問,居然真給你問出來了。”


    “其實是我們搞錯了,隻把注意力集中在一個多月前誰離開了,卻沒想到一個月前回來的人都有誰。”我歎道,“難怪會陷入林紅岩是神秘人的圈套,他雖然是唯一一個在一個月前離開的林家人,但一年前林荼就出遠門了。要是我猜得沒錯,林荼很可能一年都待在月泉古城裏,第三份經書就在他手裏。”


    我們正聊到興頭上,一個麵容嚴肅的白發老人就走進來,並威嚴地盯著我。不容我發問,那人就自我介紹:“我是林荼,現在要和路建新談話,多餘的人先出去。”


    多餘的人指的是廖老二,廖老二曾和林荼交惡,而林荼看樣子是個記仇之人。廖老二本不肯走,我小聲地勸了勸,他才怏怏地離開。林荼自己找上門來,估計已猜到了我的來意,他不客氣地坐下,問都不問我傷勢如何,馬上就我問如果林紅岩結婚了,除了新郎和新娘,還有什麽是必須準備的東西。


    我又沒結過婚,問什麽不好,偏要問這種無聊的問題。不過這種問題難不到我,除了男女雙方,當然要準備聘禮了。古人有雲:茶不移本,植必生子。這是說茶樹種下後就不可再移動,取意女方隻嫁一次,從一而終。因此,結婚時茶葉是必須準備的,真正的傳統婚禮,新人圓房之時,都要喝一杯茶,稱其為“和合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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