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小北聽了我的說辭,馬上把雪絨帽摘下來,摸了摸頭發,然後緊張問道:“梅子茶是什麽時候喝了茶猿的唾沫,我有沒有喝過啊?”


    “你肯定沒喝,要不走就變禿驢了,不會到現在還沒事。”我說道。


    木清香也說:“昨晚在鍋莊裏,那兩隻茶猿是從橫梁上爬下來的,我離開時,它們可能是在那時候做的手腳。”


    “所以你才急著趕回去?”我苦笑道,原來木清香當時發現了茶猿,擔心李小北和梅子茶出事,因此丟下我一個人,可惜還是遲了一步。


    梅子茶病情加劇了,好像越來越難受,發紅的皮膚漸漸地變成光滑的白色。我安慰梅子茶,別太在意,就算吃仙丹,藥效都沒那麽快。林子就在山腳下,此處都是45度傾斜,沒有地方可以坐下。李小北不服氣地坐了好幾次,每次都像滑梯一樣,緩緩地往蝦河的方向挪動。梅子茶不宜站著,我們就找了一個裝衣物的包給他墊著,然後坐在地上休息。


    我看了看雪地上的毛發和血液,情不自禁地也摸摸頭發,幸好全部都在。殘經上沒提喝了茶猿唾沫,頭發脫光後,是否還會長回來。李小北和我心有靈犀,我剛想到他就問了,可惜這情況是我們第一次遇到,誰也不能肯定地回答。實話實說的木清香直言,情況不樂觀,可能永遠都是禿子了,把梅子茶鬱悶得想一頭撞向大樹。


    我們進山才兩天,四個人就有一個出問題了,繼續走進深山不知道會不會死人。我又想起算命老太婆的話,忍不住又勸梅子茶先回客棧等我們,拿到了藥我們一定會回去找他。梅子茶以為我嫌他拖後腿,馬上就想站起來,表示他能吃得消。李小北長歎一聲,叫梅子茶別逞強了,沒人趕他離開,愛跟隊伍多久就多久。


    其實,我很羨慕瞎眼小孩,一個父親為他拚死拚活,可我呢?我父親背著我做了那麽多壞事,盡管我不想相信,但人人都那麽說,而且證據確鑿。我左右為難,不希望梅子茶送死,又不想破壞他為兒子盡力的願望。我一直沒對任何人提起算命老太婆的事,一來會動搖士氣,二來說了會被他們嘲笑我迷信。


    李小北看不過去了,幫腔道:“我說小路,你就讓梅大哥一起去唄,一個大男人受點傷算什麽!現在隻是少了頭發,怕什麽,回去我給他買十頂假發戴上!”


    “如果隻是假發的問題,那還好解決。”我煩惱道。


    “那你嫌他是累贅?”李小北又問。


    我幹咳一聲,答道:“當然不是了,梅子茶背了那麽多東西,怎麽可能是累贅!我是擔心前麵萬一更危險,茶猿的數量到底有多少,這還是未知數……”


    這時,木清香開口道:“路建新的擔心是對的,山裏的野茶樹會更多,茶猿的數量會依次遞增。”


    “別看現在下雪了,茶猿可不怕冷,我有沒有嚇唬你們,問問梅子茶大哥就清楚了。”說到這兒,我不禁惋惜道,“大茶八卦針不應該扔在沙漠裏,早知道在武夷山就叫林荼做幾個,現在也不用那麽狼狽了。”


    扔掉針盒的人正是木清香,被我說了一通,她連點反應都沒有,反而說道:“如果我不扔掉,你以後會越來越依賴它,就算不會用它殺人,也可能會傷到你自己。”


    我聽後心說這話沒錯,現在一有情況就馬上想到八卦針,的確太依賴它了。搞不好以後我和誰吵架了,腦子一熱,真的會用八卦針殺人。我又看向梅子茶,終於敵不過他的眼神,妥協地讓他繼續跟著隊伍。林子裏太冷了,不適合長時間在原地待著,我問木清香可以走了嗎,她就說要先給梅子茶拆開繃帶。


    低溫裏被割傷,那種疼痛感會擴大,梅子茶為了不被看輕,拚命地對我們笑。我一陣心酸,想起父親的過往,又不願意想下去了。木清香輕手輕腳地拆下繃帶,敷上去的金色茶葉居然變成了黑色,紅色的傷口也變青了。梅子茶看了一眼傷口,木清香就說問題不大,再換一次茶葉敷上去就沒事了。


    木清香有話直說,不會拐彎抹角,她說會好就可以放心了。梅子茶怕忍不住疼而叫出聲,當換茶葉粉末時,他就把頭仰起來望著天上。我有點無聊地在旁邊繞圈圈,走了幾一會兒,就聽到梅子在嘀咕:“奇怪了,天上在飛的是什麽啊?”


    卷五《蒙頂神香》 29.陰陽石麒麟牌坊


    深山老林,地上都看不到人,天上也沒有鳥飛。梅子茶仰天一望,發現天上有奇怪的東西在飛,提醒我們快抬頭看。天上的鉛雲沒有昨天那麽厚,薄薄一層的罩在山頭,猶如一披輕紗。輕雲之上,又一道黑影,好像一條大蛇,蜿蜒地慢慢飛過。


    早聽說深山大澤,易生龍蛇,卻不想真的會碰上。前幾次的曆險中,我有幾次都看走眼了,所以這次看得特別仔細,但有薄雲阻隔,隻能看到那道粗大的蛇影。現在千山鳥飛絕,還會有什麽東西在上麵飛,我發呆地望了很久,琢磨是不是什麽特殊的飛行器,或者是一群懶惰的候鳥。


    李小北驚歎道:“我的娘喲,這年頭蛇都能飛啦,難道要天下大亂了?”


    “應該不是蛇吧。”


    我說完就看向木清香,她沒肯定,也沒否定,隻是凝眉仰望,看來她也不知道天上飛的是什麽東西。我看到梅子茶臉色由瓷白變紅潤,恢複了正常的氣色,便就問他還能不能繼續走。梅子茶試著站起來,力氣真的恢複了,隻不過頭發不能那麽快長出來,更不知道能不能長出來。


    林海雪山,茫茫無盡,銀裝素裹初看很美,久了就覺得特別單調,恨不得放點血來裝飾白雪。這片森林在地圖上隻有一小片,可走了很久都沒到盡頭,小小一個山腳竟那麽大。我擔心梅子茶吃不消,於是幫他背了大部分東西,可他還是喘大氣。李小北逍遙自在,一點兒都不煩惱,走一步就喝一口酒,也不見他尿急。


    怎麽都看不到盡頭,我有點擔心是不是走錯道了,忙問木清香地圖上的第一個路標在哪裏,該不會已經走過頭了吧。現在都過去那麽久了,保不準第一個路標被人拆了,或者自己倒掉了。木清香沒拿出地圖,僅憑記憶告訴我,必須走出這片森林才能看到路標,現在的擔心為時尚早。


    我還發愁能不能在天黑前走出森林,身後就有啪啪的聲音傳來。大家回頭望去,遠處樹上的積雪正紛紛落下,猶如有人投下炸彈一般。我把頭抬起,看到雪樹上爬了很多隻茶猿,它們正飛天似地從一棵樹上跳到另一棵樹上,想要追上我們。這一次出現的茶猿多至50隻,甚至還要往上加,萬一它們每人朝我吐一口唾沫,別說我會脫毛,可能還會脫皮。


    “你好說我依賴八卦針,現在可好,不依賴能怎麽辦?”我急得跺腳。


    李小北把酒壺收起,歎道:“它們既不怕冷,又不怕光,那也就算了,居然還不怕羞。衣服不穿一件,還敢跑到我們頭上撒野,真不要臉!”


    梅子茶看了就後怕,慌道:“快跑吧,你們還愣著幹嘛?”


    我愁道:“你跑不過他們的,除非開飛機!”


    木清香也頗為苦惱,眼看茶猿漸漸靠近,如果它們全撲下來,我們雙拳難敵四手,肯定要吃大虧。我們頭一回碰到茶猿,不知道要怎麽應付,也不曉得哪裏得罪它們了,居然對我們窮追不舍。我看木清香都沒法子了,索性聽梅子茶的話,撒腿就跑。李小北樂嗬嗬地看著身後的茶猿,沒想到我們真的會跑,等我們跑出十對米,他才意識到處境。


    落荒而逃幾分鍾,我隱約地看到森林的盡頭,那裏有一座黑色的建築,可能就是地圖上的第一座路標。可是,大批的茶猿已經趕上了我們,一個個張牙舞爪地它從樹上跳下來,大概幾天沒吃飯了。我不想變成禿子,奔逃時都沒敢張嘴,即使喘氣再大,也隻用鼻子呼氣。我的脖子還疼得厲害,茶猿現在找上門來,我不禁怒火中燒,正愁沒處發泄。


    當茶猿重重地落到我肩上時,它立刻用腿夾住我的脖子,而我的臉則尷尬地對準了它那個隱秘的部位。我惡心地一頭往老樹上撞,茶猿躲閃不及,被撞得頭破血流。我剛脫險,起身一看,其他三人也被茶猿纏上了。這50多隻茶猿鐵了心要弄死我們四人,我心想老子今天跟你們拚了,不是你死就是我活。正想跑過去幫忙,一隻茶猿又從樹上跳下來,抓了我一臉的血痕。


    茶猿特別精明,從樹上跳下來,專往人的麵門襲擊,讓你暈天轉地地啥也看不見。我如無頭蒼蠅地亂撞,想要把茶猿弄下來,忽然壓在我頭上的茶猿就鬆開手掉在地上了。我抹了抹臉上的汙穢,再往倒在地上的茶猿一看,它抽搐了幾下就不動了,雪地上染了一大灘橙子色的血液。


    我把茶猿的身體翻轉,原來它身後被人刺了一刀,正中要害部分,難怪會忽然倒下。再往其他三個人看去,木清香已經擺脫了茶猿,是她甩出刀子救了我。我還以為木清香手無縛雞之力,哪想她狠起來也不輸他人,刀子甩出去時眼睛都不眨一下。李小北和梅子茶脫困後,光顧著為木清香鼓掌,卻忘了給木清香遞刀子。


    那些茶猿都跳出了樹上,有幾隻不服氣,想要跳下來再行凶。它們還沒跳到地上,木清香就一把刀飛過去,正中茶猿的胸口。可是,這畢竟不是小李飛刀,木清香手上的刀總有用完的時候。我們此行隻準備了十多把刀,飛完後就沒得飛了。我見狀就把茶猿屍體上的刀拔出來,然後拋給木清香,但她沒有繼續下殺手了。


    “怎麽不繼續了,把它們統統殺光吧。”李小北興奮道。


    “李兄弟說得對,要趁勝追擊啊!”梅子茶不甘心道。


    木清香搖頭道:“算了,何必趕盡殺絕。現在它們受了驚嚇,暫時隻敢留在樹上。快把刀拔出來,這些刀不能丟掉,以後還會有用處的。”


    我早就把十五把刀全部收回來了,往雪地上擦趕緊後,又全給木清香收起來了。除了那十五把刀,我們三個大男人身上也有刀,甚至有土槍。可剛才的情況緊急,誰也沒想到要用槍,當梅子茶想到要掏槍時,茶猿已經把他的槍都奪去了。看梅子茶掏槍速度那麽慢,即便槍沒被槍去,他的槍法也爛到打不中茶猿,反而會打到自己人。


    收拾好後,我們趕緊撤,連茶猿的屍體都顧不上了。山裏有些野獸會在雪天出沒,它們如果餓了,自然會把那些屍體吃掉。我一邊走,一邊驚奇地問木清香,什麽時候變這麽厲害了,以前居然從未顯露過身手。木清香寵辱不驚,沒覺得有什麽大不了,簡單兩句話就把我們打發了。


    以前,小姨不讓木清香隨便出入深山大宅,自然有其道理可講,並不是一味地蠻橫霸道。在深山隱住,野獸才是山裏的主角,一個小姑娘在山裏亂跑,不被野獸叼走才怪。每當閑暇時,小姨總會逼木清香練刀功,現在想想真是大有用處,否則我們早被茶猿扒皮抽筋了。


    我回頭看了看茶猿,它們都畏懼地留在樹上,沒有再敢踏雷池一步。木清香沒有殺絕,也是因為手裏的刀不夠,幾十隻茶猿如果都跳下來,隻有千手觀音才能對付。木清香叫我們比回頭了,茶猿現在的懼怕是暫時的,過不了多久還會追上來。這一次僅僅震住了茶猿,如果還有其他幫手跟過來,那木清香也沒有法子的。


    很快地,森林的出口就逐漸清晰,而第一個路標隨之映入眼簾。那是一座石牌坊,和蒙頂山裏的陰陽石麒麟牌坊一模一樣,有一瞬間我還以為走回蒙頂山了。所謂牌坊,其實是一種由欞星門衍變而來的建築,開始用於祭天祀孔,後來的意義就變廣了。也有一些宮觀寺廟以牌坊作為山門的,還有的是用來標明地名。


    在蒙頂上的五嶺之間,那裏是皇茶禁地,陰陽石麒麟牌坊就是皇茶園的大門。石牌坊是用紅砂石雕砌的,但由於風吹日曬,紅砂石早就變成了黑砂石。石牌坊前有一個青石屏風,刻了陰陽石麒麟。這塊屏風的奇特之處在於無論四季變化,晴日雨天,總是一半幹,一半濕,界限非常分明,故而得名“陰陽”。


    屏風兩旁有石獅守護,它們形態醜陋,形態奇異。大凡世間,臥獅易尋,立獅卻少見。那兩尊立獅前爪上舉,其中有一隻被整齊地削去了半邊。傳說那隻獅子不聽話,經常去踐踏田地,為人削砍,回來即成此狀。當然這隻是神話傳說,不足為信,但也很難想象誰能整齊地切下石獅的一半。


    陰陽石麒麟牌坊就是皮製地圖的第一個路標,從此進入後,轉入一個山穀,再走過一邊廣闊的山地就能見到那間大宅了。眼前的牌坊與蒙頂山的差不多,隻不過被削的石獅左右倒反了,而且牌坊上的字也不一樣。快走到森林盡頭時,地勢就抬高了,還有一條石徑拾級而上。我們快步走去,繞過斑駁的石屏風,心急地想看看牌坊上寫了些什麽。


    隻見,牌坊正好用朱砂寫了“六峰茗殿”,左右兩邊分別是“一杓清香”、“蒙霧聚神”。牌坊已有地名的功能,我心說莫非木清香以前住的深山大宅,正是石牌坊上寫的“六峰茗殿”。蒙頂上按現在的範圍劃分,自然不囊括這些片山頭,但那是後人做的定義。我琢磨了一會兒,也許失蹤的第六嶺就在石牌坊後麵的區域,隻不過它不見了,後人就把那座山嶺從蒙頂上的定義範圍踢了出去。


    我正看得出神,梅子茶就驚慌地叫道:“茶猿又追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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