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洞空間有限,幾乎都是李小北的酒味,漸漸地,木清香身上的香味都被蓋住了。我很奇怪木清香為何如此縱容李小北,一天喝酒喝個沒完,身上也那麽臭。可惜木清香鼻子好像有問題,一路上從不說李小北一個字,任由他喝個沒完沒了。


    我忍受不了那種酒味,這味道和父親以前的味道差不多,讓我不斷地想起以前的事情。父親回國後沉迷酒色,他死前就是在一個酒席上,這事使我對酒很反感。我把身子挪到洞口,那裏的雪牆堆得很高,需要貓著身子才能嗅到新鮮的冷空氣。我怕驚動深淵裏的妖物,沒敢把頭完全露出去,僅僅露到鼻子就停住了。


    當我痛快地呼吸時,眼睛往外瞟了一眼,但卻看到昏暗的雪霧裏有一道奇景。朦朧的雪霧不知何時出現了一道蛇影,那影子比柱子還粗,此刻正舞動身軀鑽入深淵之中。山洞外麵風聲越來越大,我們說話稍微輕了都聽不見了,必須扯著嗓子和對方講話。我心想既然麵對麵都要喊話才能聽到,那就不需要害怕吵到深淵裏的妖物了。李小北再一次被吵醒,急問又怎麽了,難道就不讓他能睡一個安穩覺嗎。


    我對李小北說:“深淵有動靜,你自己過來看看吧。”


    梅子茶早就爬到蹲在洞口了,他歎道:“山裏居然有這麽神奇的東西,我這些年真是白活了,不過現在也算開了眼界,值了!”


    李小北爬過去,看見後就說:“這種鬼地方還真容易出妖怪,我看還是繼續睡吧,管那麽多幹嘛。”


    木清香把熒光棒全部收起來,山洞陷入黑暗,我們隻能憑觸覺知道彼此還在原地。月亮害羞地露出一角,山穀裏的雪霧如開水一樣翻滾,那條粗大的蛇影鑽入深淵後還有一條長長的尾巴露在外麵。我忍不住探出頭去張望,那條蛇尾也很粗,直直地往天上延伸。在中午時,我們也看到天上有條蛇影飛過,卻不知道是何方神聖。眼前的這條天蛇之影十有八九是同一條,我急切地想看清楚這條天蛇,一個不注意就把雪牆給推倒了。


    虧得山穀呼呼響,像女鬼在哭,推倒雪牆的聲音很容易就被蓋過去了。我慌忙爬起來,縮回狹窄的洞裏,可雪牆一塌,冷風就時不時地吹進來,凍得人牙齒打顫。不過風把酒味吹散了,胸口也不再悶得難受了。我想把雪牆重新築起,可木清香使勁地把我拉回洞裏,然後輕聲對我說別出去。


    月光出現了一會兒,又被遮住了,剩下的隻有無盡的黑暗。我們的心狂跳不止,都在想會不會被那條怪蛇發現,被發現後又會有什麽下場。時間一秒秒過去,深淵下鬧出了很大的聲響,不知是什麽東西在下麵嚎個沒完沒了。那陣聲音漸漸放大,好像有什麽東西正從深淵裏爬出來,嚇地我們心驚膽戰地縮在山洞裏,連呼吸都不敢太使勁。


    這時,黑墨般的深淵裏爬出一個龐然大物,少說有三米高,嘴裏還發出咿呀啊哈的叫聲。我們隻能隔著雪霧看到輪廓,再加上沒有光線,所以根本看不出那是什麽東西。木清香剛才把我拉回來,手一直沒鬆開,不知道是忘記了,還是怕我又跑出去。那東西爬出深淵後就往山穀深處奔,天蛇擺動軀體,騰空而起,繼續追那隻從深淵裏爬出的東西。


    過了一會兒,李小北才張口說道:“剛才是黑吃黑啊?”


    我驚魂未定,隨口說道:“是不是黑吃黑我不知道,但再這麽吹下去,我非得凍死不可。”


    梅子茶在堆雪牆,臉上卻笑道:“以後回去可以跟我崽子吹牛了,他可喜歡聽這些故事了!”


    我想問木清香知不知道剛才那些東西都是什麽,可她已經說了好幾次對山裏的事情不熟悉,想了想又把話吞回肚子裏。木清香把熒光棒又拿出來,看到我欲言又止的樣子,於是就問我是不是有話要說。我不想自討沒趣,琢磨了一下子,改口問如果找到深山大宅後,她會留在那裏,還是回跟我們離開。


    李小北聽了這句話,也搶著問:“我早就想問這事了,清香,你不會還要留在那個鬼地方吧?那以後我要帶老婆孩子來見你,多辛苦,萬一全家摔下山怎麽辦?”


    木清香眼神有些閃爍,但隻有一瞬間,很快又平靜地答道:“如果能,我會走的。”


    梅子茶樂道:“你要是治好我兒子的眼睛,我的客棧隨便你住多久啊!”


    四個人在山洞裏聊了半小時,終於困意又一次襲來,堆好雪牆後大家又睡下了。我怕木清香會熬不住,硬是叫她先休息,後半夜由我來守著。木清香不會說客氣話,聽我講得那麽誠懇,她囑咐我要小心就靠著石壁閉上了眼睛。我哆嗦地一個人守夜,無聊得要死,眼皮子忍不住打架了。其實,我很想追出去看看,那條天蛇和深淵妖物都長什麽樣子。可惜木清香說夜晚在雪穀不宜走動,因此就窩在山洞裏憑空想象。


    天有點灰蒙時,李小北醒過來,看到我一副疲倦的樣子,他就叫我快去睡一小時。我實在太困了,而且冷得渾身疼,說了句謝謝就馬上裹著毯子睡覺。好像才睡了一分鍾,木清香就拍醒我,原來天已經亮了。梅子茶生了一堆火,煮了熱湯,我看了就馬上圍過去取暖。因為昨天睡得不踏實,早上醒來後覺得頭很疼,總覺得腦袋隨時會爆炸。


    熱湯還沒煮我就倒了一小碗出來,一口氣喝掉後,身體才漸漸地恢複了知覺。李小北喝了幾口就說尿急了,也不怕木清香聽到,說完他就走出去撒尿。我和梅子茶也覺得熱湯喝太多了,於是丟下木清香一個人在山洞裏,三個大男人走出去方便。


    雪穀比昨天還要白,昨天還能看到一些青樹被覆蓋,今天就是完全的雪白,沒有別的顏色。山穀裏的風總算變小了,雪也不下了,仰頭往天上看,那片湛藍就像大海一樣。我們怕不好的味道的被木清香聞到,三個男人就走得老遠,離山洞有十多米。雪穀畢竟不是廁所,男人之間總會害羞,所以我們都是分開站著。我往山穀入口走,李小北和梅子茶就走過深淵去方便,分開時我還特地叫他們小心點,別他媽地掉進去。


    白色的雪地有一灘變成了黃色,我帶著罪惡感拉上拉鏈,慶幸命根子沒被凍掉。吹著小調,我還沒來得及轉身走回山洞,卻聽到身後激起了一陣巨響。


    卷五《蒙頂神香》 32.小茶苗


    那聲巨響離得很近,我心說李小北和梅子茶在幹嘛,難道放了個響屁不成。回頭一看,梅子茶人不見了,隻剩下李小北一個人站在雪地上發呆。我以為梅子茶回到山洞裏了,再一看就覺得不對啊,深淵的口子什麽時候裂得那麽長了。


    深淵橫在山穀中心,兩端僅容一、兩個人通行,那裏原先還有路可走。現在那些路都不見了,兩端都沒路可走,裂口竟然擴大了。我很快明白了,昨天入穀前聽到一聲巨響,其實就是深淵口子覆蓋的冰雪撐不住而砸下去了。我們起初都認為深淵的裂口沒那麽長,誰想到旁邊的兩條小道都是陷空的,雪壓得多了就塌了。


    李小北呆了一會兒,然後望著說我說:“操,梅子茶掉下去了!”


    “啊!這麽倒黴?”我驚道,這下可好,深淵之下離地麵少說有十多米,梅子茶怕是沒救了。


    李小北幸虧喝了太多的酒,尿的時間比較長,要不掉下去的人就是他了。梅子茶踩塌了雪路,深淵的一端就沒路可走了,李小北隻能望“淵”興歎。另一端的路還沒塌,可是剛才的倒塌讓人有了心理陰影,任你是張飛都不敢踩上去。深淵裂口有五、六米寬,李小北肯定跳不過來,隻好朝我一邊苦笑一邊聳聳肩。


    天亮後,雪霧散盡,光線明亮。昨天我們走到這裏,天色已暗,深淵裏一片漆黑,根本看不出什麽。我提心吊膽地走到深淵邊上,探出個腦袋俯視下麵,那底下閃動片片金光,不知那是什麽東西。我用手遮住視線,意識到底下的是水光,反射了太陽光線。如果深淵下是水潭,那梅子茶或許還能留住小命,隻要還沒被淹死。


    我不敢喊太大聲,免得引發雪崩,於是朝下麵小聲地喊了幾句。聲音好像不能傳進深淵底下,下麵的聲音也傳不上來,感覺被什麽東西隔開了。誰能想到撒泡尿都會丟掉小命,看來我們以後撒尿都得找準地方。梅子茶依舊生死未卜,我焦急地想直接跳下去找人,可理智勸我別太衝動了。


    木清香聽到聲響,走出山洞問我怎麽了,當知道梅子茶掉進深淵後,她就無奈地歎口氣。我眉頭一皺,心說難道嫌我們盡惹麻煩,這又不是人能控製的事情。木清香二話不說,回到山洞裏找了繩索,當即表示要下去撈人。我們還不知道深淵到底有深,底下的一切都是未知的,這樣貿然爬下去,實在太危險了。


    我見狀就勸道:“深淵下可能有凶猛的野獸,昨天你也看到了,先別急著下去找人。”


    “難道就這樣不管了?總要下去的,早一點下去,也許梅子茶還有救。”木清香說道。


    李小北在深淵對麵喊話:“小路、清香,你們把繩子拋給我,我下去就行了。”


    我擺手道:“這可不成!一個人下去太危險了,天知道底下有什麽東西。”


    深淵下依舊沒有動靜,就算梅子茶死了,我們也不能棄之不顧。我想了想就決定和李小北一起下去救人,木清香就留在地麵上看守繩索等物。幸虧我們料到會爬上下水,繩索準備了好幾根,護具也都齊全。不過我們準備的繩子每根隻有 20米長,如果深淵超超過20米身,那麻煩就大了。


    木清香不和我們客氣,叫她留在地麵上,她也沒假模假樣地爭著要下去。其實,三個人的確要留一個人在地麵上,以免有人切斷地麵的繩索。今天天氣晴朗,雪應該不會在下了,估計是個好兆頭。我們說幹就幹,今天可不能還在山穀裏轉悠,無論如何都要快點走出山穀。


    我把一捆繩子拋給李小北,倆人做好準備,把繩子係穩後就慢慢滑下深淵裏。雪停後,山穀不那麽冷了,可一入深淵就覺得牙齒都要凍掉了。由於太陽就在深淵上麵掛著,我們滑下去時都不敢仰頭,全把注意力放在深淵裏。這裏麵的岩壁很陡峭,但要攀爬並不算難,隻要四肢健全就能辦到。


    幾分鍾後,我就來到了深淵底部,從繩索長度來計算,這裏應該隻有20多米深。我解開護具,轉身想問李小北下來沒,可扭頭一看就發現深淵下麵站了一圈子的人。我頓時大驚,心想他媽的這些人站在這裏幹嘛,成心嚇唬人是不是。當腦子冷靜了,我才發現這些都是青銅人像,它們被固定地站在深淵下麵,圍成了一個圈子,像是在守衛什麽重要的東西。


    李小北比我慢幾拍,我下來後沒看到能動的東西,意識到暫時沒有危險就馬上找梅子茶。深淵下的一角有個潭子,幸虧還沒結冰,否則梅子茶就真的死了。我看到水光波動,梅子茶已經自己爬到了岸邊,但還有一半身子留在寒潭裏。


    我著急地走過去拖出梅子茶,好在寒潭深不見底,梅子茶墜落後又遊上岸了。換作別人,可能墜入潭水裏就直接暈了,然後淹死裏麵。梅子茶心裏記掛著兒子,拚了老命遊到岸邊,這力量大概就是父愛了。我一邊欽佩,一邊把梅子茶弄上岸,姍姍來遲的李小北見狀忙問梅子茶死沒死。


    我喘了口大氣,說道:“他還有氣,放心吧,算他命大!”


    李小北拿出一塊硝石,給梅子茶聞了聞,梅子茶立刻打個噴嚏,霎時間清醒過來。我懸著的心總算放下,趕緊問梅子茶還能站起來嗎,要是還不行,咱們就先在深淵下麵休息一會兒。果然,梅子茶雖然沒有大礙,但兩腳根本不能站起來,到現在還發軟呢。我仰頭對上麵的木清香喊話,叫她扔幾件幹衣服下來,好給梅子茶換掉濕冷的衣服。


    梅子茶的嘴唇變成了紫黑色,渾身抖個不停,身體完全不受控製。當木清香把衣服包著扔下後,我和李小北就幫梅子茶把衣服換上。可是這還不行,梅子茶仍全身冰冷,李小北想也沒想就拿出酒壺,接著給梅子茶灌了幾口酒。我估摸一時半會還不能爬上去,梅子茶恢複體力需要一段時間,索性就先在深淵下走一圈。


    這下麵陰森森的,寒氣逼人,簡直就是一個天然的冰庫。黑色碎石地上散落發黃的骨骸,可能都是茶猿等物的屍骨,它們都被深淵下的妖物吃了。昨夜天蛇出動,逼跑了深淵裏的妖物,想來那條神秘的天蛇幫了我們一個大忙。我看到深淵下有很多腥臭的枯骨,再加上寒冷陰暗的環境,身體不由自主地顫抖了幾下子。


    走到銅人旁邊,我就湊上去觀察,這才發現銅人都沒穿衣服,全是赤身裸體的造型。我心說原來不是銅人,而是青銅茶猿,想必茶猿比人類還要先出現在邛崍山脈中。這些茶猿都注視著深淵底部的中心,我狐疑地望那兒看去,卻沒看到什麽出奇的東西,隻有一棵小小的茶苗。


    這種陰暗冰冷的地方能長出茶樹苗,我頓感驚訝,那茶苗的生命力太頑強了。茶樹在低於5攝氏度的環境下會停止生長,深淵下的陽光也不充分,這裏除了蘚類就沒有別的植物了。我好奇地走過去看那棵小茶苗,它不到半米高,但葉肥枝粗,又不像是營養不良的樣子。我心說該不會深淵下的妖物長期用屎尿澆灌,所以才長得那麽好吧。


    想到這兒,我捏著鼻子退後幾步,這才發現小茶苗的泥土裏堆了幾塊金磚。我吃驚地用手撥開雪土,那些被侵蝕的金磚雖然變了色,但還保持著金黃的特征。一棵小茶苗要用金磚圍在泥土裏,可見其非等閑之物,但我卻看不出這棵小茶苗有什麽奇特的地方。這種茶樹在山外很常見,並非珍貴品種,在街上花五塊錢就能買十多棵呢。


    我環視深淵下麵,這裏以前肯定有人來過,青銅茶猿絕不會自己跑到下麵來。傻子都看得出來,茶猿銅像是古物,可能早在唐朝就在這下麵了。但是,那棵小茶苗卻像隻有幾歲的光景,如果生長了千百年,絕不會隻有那麽矮。我矮下身子看那棵茶苗,足足看了兩分鍾,卻還是看不出任何古怪。


    木清香在上麵問我:“你在做什麽,沒事的話,快把梅子茶帶上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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