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芷將人送回房間時,看著青梅哭紅的眼睛,心下針紮一般的疼。


    她不知道將青梅留在身邊是對是錯,也不知,有朝一日她瀕臨斷頭台時,看著因受自己牽連而殞命的青梅,心下會是何種心境。


    她隻知道,若眼下開口讓青梅去往別處,這傻姑娘,隻怕是會想不開。


    可,讓她一直保持原狀,也未必是好事。


    雲芷眉頭緊蹙,沉默地在青梅床邊坐了許久,方才起身……


    -


    “你跟老爺子說了什麽?”


    藥房內,花赫翹著二郎腿,吃著棗子吃問雲芷。


    雲芷將熬好放涼的藥膏,小心仔細的裝好,聞言頭也不抬地道:“隻是講了講病情。”


    “病情?”正反複重複用手扔棗子,用嘴去接的花赫停下這無聊的遊戲看向她,須臾嗤了聲,“小丫頭,你是拿我當傻子?”


    雲芷看了他一眼,認真搖頭:“天地良心,我可沒有。”


    “那你幾個意思?”


    雲芷想了想,道:“小王爺,你說有沒有那麽一樁可能?”


    “什麽可能。”


    “你本來就傻。”


    “滾!”


    花赫氣的扔了個棗子過去,雲芷伸手接住,塞進了嘴裏,“謝小王爺賞的棗子。”


    花赫氣笑了,拿著棗子送到嘴邊狠狠咬了一口。


    “想騙我棗子!沒門。”


    雲芷頗為遺憾的歎了口氣。


    花赫繼續重複扔棗子吃棗子的遊戲,還不忘慢悠悠地跟雲芷說話:“老爺子現在好好喝藥了,而且,還早起練習你教他的八段錦,對了,他還借了從前吃的一味藥。”


    “這不是好事嗎?”雲芷將蓋子蓋好,將櫃台上的東西收拾好,“怎麽?難不成,老爺子這樣,你也不高興?”


    “倒不是不高興。”花赫神色複雜,眉眼間帶著一抹糾結,“就是覺得他老人家變得太快了,我一時之間有些適應不過來。”


    “無妨,習慣就好了。”雲芷擦完桌子後,翻出一個籃子,將裝好的藥膏全都放進去,而後拎過來,放到了花赫跟前。


    “這什麽?”花赫一臉茫然。


    雲芷道:“這是給老爺子做的藥膏,你告訴伺候他的人,每天抽空給老爺子推拿按摩,或者拔罐,然後,可以用上這個藥膏,這樣,陰天下雨又或者受涼時,老爺子身上不至於那麽疼。”


    花赫神色微訝,須臾,揚唇而笑,“謝了。”


    “小王爺客氣。”雲芷坐的筆直,笑的不露牙齒。“藥膏加診金,再加上後續我要給老爺子做的藥,一共一千兩銀子。”


    “一千兩!”花赫“蹭”地從椅子上跳起來,眼睛瞪得像銅鈴,“你打劫啊你!”


    他指著長桌上的那一籃子藥膏,激動道:“就這些藥膏,你怎麽不去搶啊你!還一千兩!你幹脆出門左拐上朱雀大街,再一路往南,那有京都最大的錢莊,你去那兒搶得了!”


    雲芷不急不惱,不悲不切,隻淡定地從懷裏掏出兩張方子來。


    “第一張是製作藥膏的方子,第二章,是回頭製作藥丸的方子。”


    花赫拿起看了一眼,沉默了,半晌,他指著方子上幾位藥材道:“這幾位藥材是價值不菲,但,這不是先前我送你的藥材麽?”


    “對啊!”雲芷點頭。


    “那你……”


    “所以,我沒算你藥材的錢啊!”


    見她一副不做虧心事,不怕鬼敲門的模樣,花赫幾乎崩潰了,“那為什麽還這麽貴?”


    雲芷攤手:“因為其他藥材要收錢啊!而且,不光有藥材的錢,還有我的診金和製作費啊!”


    “奸商!”花赫氣的咬牙切齒,“難怪賣假藥的多,都怪你們掙得多!”說完,又咬牙切齒地道:“難怪行醫能發家呢!你這簡直是暴利職業,暴利!”


    雲芷才不管他怎麽說,隻道:“你就說,我開的方子,有沒有效吧!”


    花赫氣焰弱了幾分,道:“那你也不能收這麽多啊!”


    雲芷辯解:“已經很少了,這都是友情價了,你是不知道,前些日子,有位夫人毀容了,求我為她診治,你知道我收了她多少錢嗎?”


    “多少?”花赫好奇的睜大眼睛。


    雲芷伸出一根手指來。


    花赫試探地道:“一千兩?”


    雲芷笑眯眯地補充:“黃金……”


    “……”


    花赫有一瞬的沉默,半晌,咬牙切齒的鼓掌,“果然,論賺錢,還是你們行醫的賺錢。”


    雲芷也不跟他廢話,隻道:“小王爺別忘了盡快把診金送來,不然,我沒錢采買藥材,屆時,可就沒法子製作藥丸了!”


    聞言,花赫氣的直咬牙,半晌狠狠咬了口棗子道:“奸商!”


    -


    錢是晌午要的,銀子是傍晚送到的。


    同銀子一道而來的,還有桑疆。


    彼時,雲芷正坐在桌邊,好整以暇的看自己寫下的字。


    桑疆拎著食盒走進來,見雲芷站在書桌前,笑著道:“這方子都寫了幾日了,怎麽還沒寫完?”


    “不是寫方子。”


    “那是什麽?”


    桑疆說著,將食盒放到圓桌上,抬腳走過來,湊過來看了眼,而後輕聲吟出……


    “湛湛長空,亂雲飛渡,吹盡繁紅無數。”


    “正當年,紫金空鑄,萬裏黃沙無覓處。”


    “沉江望極,狂濤乍起,驚飛一灘鷗鷺。”


    “鮮衣怒馬少年時,能堪那金賊南渡。”


    桑疆讀完,又驚訝,又驚喜,“怎麽想起寫這首詩了?”


    雲芷放下筆,笑吟吟的道:“早起在園子裏閑逛時,瞧見壯壯在背這首詩,便想起來了。”


    “是首好詩。”桑疆認同的點頭,“從前總是聽人說什麽鮮衣怒馬少年時,一夜看盡長安花。總覺得,這句詩極好,今日才曉得,原來出自這裏。”


    雲芷笑著道:“你方才說的是出自兩手詩詞,一首是這裏,另一首,是孟大家的《登科後》。”


    “登科後?”桑疆先是困惑,而後不好意思的撓頭,“沒聽過。”


    雲芷重新拿起筆來,在新鋪就的宣紙上洋洋灑灑的落筆。


    桑疆湊過去瞧,便見上麵洋洋灑灑的四句詩。


    昔日齷齪不足誇,今朝放蕩思無涯。


    春風得意馬蹄疾,一日看盡長安花。


    他盯著宣紙上雋秀雅致的字定定瞧了半晌,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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