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轎子在宮門口停下時,雲芷已經回過神來,她規矩地行了禮,朝掌事大人道了謝。


    掌事大人先前領了雲芷的人情,此刻笑嗬嗬道:“五皇子做事魯莽,姑娘此番多半是被嚇到了,無妨,回府好好歇息就是。”


    “大人說的是。”


    說話間,小太監牽了馬車過來,聽雨攙扶著雲芷上了馬車,又同掌事大人告了別,這才一路回府去。


    馬車上,聽雨不放心地看了雲芷好幾次,可想著外頭都是宮裏的人,便忍著沒吭聲。


    等到馬車在雲府門前停下,若雨拿了賞錢打賞了幾個小太監,又塞了些糕點將人送走,這才不放心的看了雲芷一眼,而後和聽雨對視一眼,將人攙扶近府內。


    雲芷臉色仍舊蒼白,一路往裏走時,更是一句話都沒說。


    直到快到內院時,有侍從來尋若雨,雲芷方才擺了擺手,叫她先去忙。


    若雨心下不放心,但因著事情不好處置,還是一步三回頭地去了。


    雲芷臉色頹敗,任由聽雨攙扶著她一路往回走。


    一路上,雲芷都如同行屍走肉般,行至院門口時,方才頓住腳步,抬眸望天。


    聽雨不明白她在看什麽,便好奇的跟著看,卻不想,雲芷看了一圈後,苦笑一聲,啞著嗓子說:“舉目無親,原來是這種感覺。”


    聽雨的臉色,在刹那間雪白一片,想要開口勸,卻發現,根本說不出勸慰的話來。


    畢竟,她家小姐在這世上,真就……舉目無親了。


    -


    雲芷沒有用膳,回到房間後,便一直躺在床上睡著。


    等她迷迷糊糊醒來時,便瞧見燭光下的一抹雪白,她揉了揉眼睛,這才看清楚坐在錦榻上皺著眉頭跟自己對弈的人。


    “你怎麽來了?”雲芷揉了揉發疼的眼眶坐起身來。


    一直低頭同自己對弈的裴煜這才抬起頭來,見她眼眶還紅腫著,眸光有一瞬的停頓,而後,又低下頭去。


    “來找你看診。”


    聞言,雲芷疑惑地看了他一眼,須臾笑了。


    “那世子當真是好興致,來尋我看診,不喊我起來,反正在這兒同自己對弈。”


    “本世子不是心狠之人,況且,也不是什麽急症,晚一些時候,也無礙。”


    雲芷懶得拆穿他,隻掀了蓋在肚子上的毯子,便穿鞋走了過來。


    “眼下我已醒了,那就現在開始吧。”


    裴煜抬眸看了她一眼,又低下頭去。


    “你先忙你的,等我下完這局。”


    雲芷順著他的眸光往棋盤上看,隻一眼,便氣笑了。


    “世子當真是好雅興,自己同自己對弈,還把兩個自己全都逼到死局,倒也是個厲害的。”


    “隻是下棋而已。”裴煜神色淡淡,抬眸看她時的神情也很冷清。


    “你既是醫者,不如,你來找找生路。”


    雲芷又看了一眼,輕輕搖頭,指著棋盤上的棋子道:“若這顆白子,還沒落到這兒,我還有生路可尋,但此子落定,便是死局。”


    “當然,這顆黑子也是一樣。”


    她說完,端起一旁的茶盞喝了大半,幹涸的嗓子總算好受了些。


    “我隻是醫者,不是神仙,不懂起死回生之術。”


    “再者……”雲芷瞥了一眼棋盤,淡淡道:“明知是死路,還偏要走,這樣的人,我可改變不了。”


    聞言,裴煜笑了。


    “都有精神說話點我了,想來這一覺睡得極好。”


    雲芷看了他一眼,“托世子的福,有世子在一旁守護,自然是睡得極好。”


    這話不知是哪裏取悅了裴煜,以至於他眼角和嘴角齊齊彎了起來。


    “從前,我認識一個姑娘。”


    雲芷狐疑地看向他,心說:你不是一直待在寺廟裏,哪兒來的機會認識姑娘?


    裴煜不理會她神情中的質疑,隻溫聲往下說。


    “那姑娘自幼便睡不好覺,想了許多法子,找了許多大夫,都不頂用。”


    雲芷下意識地道:“那你為何不來找我?”


    裴煜不開心地瞪她,“你能不能先別打岔?”


    “成。”雲芷起身去給自己倒涼茶。


    裴煜好似回憶往事般,緩緩道:“因著睡不好覺,那姑娘從七歲便開始吃藥,因著吃藥太多,等到二十歲時,身體有了很嚴重的抗藥性,再吃藥時,無論什麽藥,與她而言,都是前七天有用,等到第七天開始,那藥就沒有效果,隻剩下副作用了。”


    許是回憶起那姑娘的痛苦,裴煜歎了口氣,語調都帶著幾分傷感。


    “你是不知道,那時候她可憐的很,不吃藥,睡不著,就想自殺。吃了藥,有用的時候,就睡不醒,腦子昏昏沉沉,有時候連我都不認得。”


    “等到藥物沒藥效時,她吃下後,就會萬分痛苦,頭痛、惡心,有時候還心跳失常,喘不過氣。”


    雲芷聽得直皺眉頭,想開口問時,又怕惹裴煜不高興,便硬生生忍住了。


    “她這種痛苦的生活,足足持續了八年,這八年,她跳過河、割過腕,甚至頭痛起來,還會拿頭撞牆,後來,她又去找了更厲害的醫生,吃了更厲害的藥。”


    “那個藥,她吃下去,能睡著,但是,是整日整日的睡,睡得不知黑夜白天,也不會察覺餓,我有時候擔心她會這麽睡死,就強行喚她醒來,讓她吃飯,但是,她認不得我。”


    裴煜說這話時,眼眸泛紅,眼底有光,明明嘴角帶著微笑,可叫人看著,隻覺得傷感。


    雲芷隱約覺得,他不像是在講故事。


    “一整個月,她都不認得我,甚至,飯也沒吃幾口,可就是這樣,她胖了二十斤。那時候,人人以瘦為美,她覺得自己太胖了,不願再吃藥,再加上那些藥對她已經沒多少效果,所以,與大夫商量後,她開始斷藥。”


    雲芷神情嚴肅了幾分,坐在錦榻一側問:“那之後呢?”


    裴煜低頭看了眼棋盤,緩緩道:“之後的兩個月,她因為藥物的戒斷反應,過得極為痛苦,好幾次,都差點兒沒挨過來,她整宿整宿睡不著覺,整日裏頭痛難耐。”


    “但,也不算全無好處,就那麽過了兩個月後,她瘦回去了,隻是,臉色一直蒼白。”


    雲芷緩緩吐了口濁氣,忍不住想要問這女子是誰,可話到嘴邊,終究是咽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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