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的。”和清連忙反駁,“我家郡主,隻是不喜歡麻煩別人,並非是生分。”


    芮風眼睛一眨不眨地審視著她,直到看的她心裏發虛,方才涼涼開口。


    “是嗎?既如此,那日你為何撲身上前,抓著世子不放?”


    芮風神色清冷,但,隻這一句話,便叫和清的臉,血色全無,以至於她僵在原地望著芮風,好半晌都沒說出話來……


    因著這句話,直到芮風的身影消失在拐角處許久,和清都沒能回過神來。


    半晌,有小廝拎著茶水上樓,見她麵無血色的站在拐角處,好心的上前詢問,和清這才回過神來,卻也隻是擺了擺手,而後,步履踉蹌地回了房……


    -


    而另一邊,芮風皺著眉頭將食盒放到了裴小世子跟前。


    原本半死不活趴在桌邊的裴小世子立刻來了精神,咧笑著嘴打開食盒,將裏麵的飯菜一一拿了出來。


    芮風眉頭擰的好似麻煩,靠在門框上抱著胳膊問:“你確定,你要吃這麽多嗎?”


    “不吃不是很浪費嗎?”裴小世子將蜜汁南瓜放到跟前,拿起勺子夞了一勺送進嘴裏,還不忘問芮風:“你不來吃點兒麽?剛剛你都沒吃幾口。”


    芮風冷笑一聲,“不了,我看都看飽了。”


    裴小世子撇嘴,“騙人!若是看都看的飽,誰還花錢吃飯?”說完,又坐直了身子,一本正經地道:“本世子現在命令你,過來坐下,一同與我吃飯。”


    芮風嗤笑一聲,眸子裏迸發出攝人的冷光,“給你個雞毛,你還真當令牌了?”


    “我不管,反正,我要是吃的太多、長得太胖,你也逃脫不了責任。”說完,便拿起筷子,夾了一筷子菜送到嘴裏。


    眼看著天真活潑的裴小世子就這麽一口南瓜、一口菜的吃著,芮風實在是怕他撐死!而礙於某些原因,又不好跟他動手,是以,隻得坐下來,拿起筷子,同他一道吃。


    畢竟,真把眼前這人養成豬,回頭倒黴的還是他自己!


    -


    另一邊,吃飽喝足的雲芷,拎著買來的大包小包回到客棧時,已經是未時末,她將東西放下,脫了外裳在床上躺下時,並未著急睡午覺,而是從懷裏拿出了一封信,並一個紙條。


    紙條上的字如遊龍走蛇,寫的很有風骨,卻是隻有剪短的一句話:阿姐,夏花敗,秋菊栽,冬雪盼春來。


    雲芷眉眼彎起柔和笑意,嗤笑道:“假正經。”


    話雖如此說,但,她整個人都放鬆下來。


    這個紙條是今日她在街上問賣花郎價錢時,向她推銷自家灌湯包的小販塞給她的。


    而她也十分配合的買了幾籠包子,引得那小販滿臉堆笑的對她好一番誇讚。


    雲芷被誇得心情極好,轉頭把附近幾家攤位全都買了個遍兒,之後,便美滋滋的拎著籃子,回去尋聽雨去了。


    講真的,按照那人在山上同她說的那番話,她以為給她傳遞消息的是那個賣花郎,不成想,是路邊賣灌湯包的小販,以及不遠處,正大聲同人說她給孫兒新買的蜜汁南瓜有多好吃的大娘。


    好在,她這個人雖愚笨,但貪吃,所以,才能在買吃食的時候,拿到了小紙條;又在向人打聽蜜汁南瓜從何處買時,拿到了信。


    雲芷心下感慨又欣慰,這種欣慰,在打開信,看到上麵的簪花小楷時,越發濃鬱。


    是了,送信過來的是焦靜依。


    眼下雲芷認識的人裏,能把簪花小楷寫的這般好的,也就這一人了。


    她這一封信,用了兩張紙,一張紙用來給雲芷匯報工作,另一張紙,才是寫給雲芷的信。


    焦靜依在信中如是寫:


    離開京都很長一段時間內,我都睡不好,總是忍不住想起從前的事。


    從前,似乎發生了很多事,如今看來,清晰又迷糊,但,並不妨礙它在午夜夢回時成為我的夢魘,叫我傷心。


    但,因著答應了你,我又覺得沉溺於過去的悲傷中,並不是一件好事,是以,夜間失眠時,我便會找些事來做,刺繡、又或者讀書,又或者找些藥材出來,研究研究。


    但,你知道的,我這個人,不懂醫裏,饒是學了這些日子,也還是無所長進。但,你的那位朋友很好,她一直很照顧我,前些日子,她拿了一本詩經給我,給我將詩經裏《氓》的故事,初聽時,我唏噓又傷感,卻又覺得無可奈何。


    畢竟,我們無法掌控別人,也無法掌控別人的心。


    約莫是我的經曆同這故事有些相似,所以夜間睡不著時,便時常翻開來讀,每每讀到那一句:‘氓之蚩蚩,抱布貿絲。匪來貿絲,來即我謀。’便覺得心酸不已。


    再讀‘於嗟鳩兮,無食桑葚!於嗟女兮,無與士耽!士之耽兮,猶可說也。女之耽兮,不可說也’,便越發傷情,不怕你笑話,這時候,我的眼淚總是忍不住、也止不住。


    等讀到‘淇水湯湯,漸車帷裳。女也不爽,士貳其行。士也罔極,二三其德。’時,心下又會寬慰自己說,世間男子總是這般:易動情、易換情、又易無情。


    是以,再讀到‘及爾偕老,老使我怨。淇則有岸,隰則有泮。總角之宴,言笑晏晏。信誓旦旦,不思其反。反是不思,亦已焉哉!’時,便倍感悲涼。


    可,悲著悲著,就覺察出不對勁來。


    當然,也可能是眼淚太多,腦子裏的水流幹了,是以,腦子清醒些的我,總算理出一些思緒來。


    我與《氓》中的女子,或許相似,但,亦有諸多不同,她與那男子或許是青梅竹馬,兩情相悅,可即便如此,也還是鬧到了決絕的地步。


    而我與汲家兒郎,卻從未青梅竹馬,更無兩情相悅,他來求娶我,都就是帶著諸多陰謀而來。


    是我太蠢,看不出,這才造就了這一切,若我當初聰明些,也許就不會吃這些苦頭。


    但,後來你的那位朋友來看我,得知我那時心境,便極有耐心的勸我。


    她說:人這一生,不必過分苛責當年的自己,委實不對,畢竟,當年的自己,也隻是個十幾歲的孩子罷了,一個未經世事的十幾歲孩童,又懂得什麽呢?


    她還說,人要學會忘卻,學會釋懷,學會往前看,要認可,這世間很多事發生都是命中注定,也都自有它的道理。


    如此,才能在新的一天裏,抬起頭來,迎著風月,一路向前;唯有一路向前,才能看到繁花盛開。


    我那時,覺得她這番話說的極好,心想著,我該如她希望的那般,站在日光下、站在風雨中,無畏向前!


    我這麽希望著,也這麽努力著,隻是,我現在還是差了一些,怕是不能成為你所希望的模樣,但是,你信我,我在努力,我在學習,總有一天,我能做得很好,你信我。


    ———焦靜依手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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