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婆子扶起範氏,丫鬟婆子呼啦啦一大群人,浩浩蕩蕩朝海棠院趕。


    海棠院中,李嬤嬤將宋瀾的陪房全都召集過來,四個仆人在外,四個丫鬟在內守著門。


    見範氏哭天抹淚的趕來,李嬤嬤迎上去正要行禮,卻被範氏一腳踹翻。


    範氏顧不得處置下人,徑直跑向新房。


    離得老遠,就聽見宋瀾焦急的喊聲。


    “世子,世子你醒醒!你別嚇我呀!”


    “到底是誰這麽狠毒的心,竟然在合巹酒中下毒!”


    “世子,你可千萬要挺住啊!你要是有個三長兩短,可叫我如何是好?”


    範氏衝進門來,見周明瀚躺在地上一動不動,滿臉是血,頓時啊——的一聲尖叫,踉踉蹌蹌撲上去,一把推開宋瀾,死命的搖晃周明瀚。


    “我的兒!我兒醒來!醒來!”


    “大夫呢?大夫怎麽還沒來?!快去催!”


    宋瀾帕子捂嘴,靠在李嬤嬤身上,清瘦的雙肩不停顫抖,一副悲傷不能自已的樣子。


    範氏哭了幾嗓子,見周明瀚沒有醒轉跡象,哆嗦著手朝他鼻端探去。


    有氣兒。


    她頓時鬆了半口氣,扶著王婆子的手站起身,一個箭步衝向宋瀾,揚手就打。


    宋瀾朝李嬤嬤懷裏縮了縮,帕子捂臉哽咽不止。


    李嬤嬤護著宋瀾後退,活像護崽的母雞,怒氣衝衝地道:“夫人這是何意?”


    範氏怒喝:“大膽刁奴,竟敢頂撞本夫人!來人,拖下去,當庭杖斃!”


    李嬤嬤是宋瀾的乳母,又是書香之家出來的,有幾分骨氣在身上。


    她冷笑連連,字字鏗鏘的質問:“合巹酒有毒,夫人身為南陽侯府當家主母,不去追查凶手,卻不分青紅皂白責打我家姑娘,杖殺奴婢,是何道理?難不成夫人知道是誰下的毒,急著殺人滅口?”


    範氏胖軀一震,趔趄著退了一步,甩手就是一巴掌打在李嬤嬤臉上,色厲內荏的大罵。


    “放肆!竟敢胡攀亂咬本夫人,誰給你的狗膽?!”


    李嬤嬤半分不怵,胸腔裏揣著騰騰怒氣,譏笑道:“老奴已差人報官,並給我家老爺送信。夫人要打要殺,且等官府與我家老爺來到再說。”


    範氏頓時慌了,火冒三丈的瞪著宋瀾,喝道:“誰許你自作主張報官?”


    宋瀾低著頭哭哭啼啼,一副軟包子樣兒。


    李嬤嬤冷笑:“不報官,我家姑娘豈非要落得個克夫罪名?”


    範氏一陣心梗,頓了頓,才恨聲道:“家醜不可外揚,速去將報官的人叫回來!”


    宋瀾充耳不聞。


    周家的家醜,關她p事?


    要不是她聞出合巹酒中有絕嗣藥,現在倒在地上半死不活的人可就是她了。


    侯府想要她半條命,她就要半個侯府來償。


    範氏見宋瀾隻哭不動彈,急得直跺腳,連聲吩咐下人去追報官和回宋府報信的人。


    宋父官微人輕,但他身為國子監司業,門生眾多。


    宋家姑娘新婚夜遭人毒害,此事一旦傳開,那些書生學子一人一口唾沫,都足夠淹死整個南陽侯府。


    範氏不停深呼吸,強壓製住滔天.怒火,硬邦邦的道:“瀾兒,母親知道你受了委屈,母親定會查出凶手,給你一個交代。”


    “隻是此等家醜一旦傳開,侯府的百年聲望可就全毀了!你是世子嫡妻,是宗婦,你與世子、與侯府一榮俱榮,一損俱損。”


    “母親不讓報官,既是為了侯府聲譽與世子前途,也是為你好。你是個識大體顧大局的孩子,必能理解母親的苦心。”


    宋瀾心裏冷笑,麵上卻十足的悲戚:“母親一心維護侯府的體麵,這番苦心兒媳自是曉得。隻是兒媳頭一天入府,不曾與任何人結仇,歹人投毒自不會是衝著兒媳來的。”


    “既是意圖謀害世子,必當嚴查嚴辦。若是此次姑息,歹人再出奸計謀害世子,那該如何是好?”


    “你!”範氏一噎,臉上怒色愈盛。


    宋瀾語聲哽咽,卻是十分堅定:“兒媳與世子夫妻一體,有人謀害夫君,兒媳絕不姑息,想必母親同兒媳是一樣的心情。”


    “你!你你你!”範氏氣得倒仰。


    可宋瀾字字句句在理,她根本無從反駁。


    兒子被毒害,母親攔著不讓報官,反倒惹人懷疑。


    李婆子是個厲害的,若是被她胡亂猜想一番,嚷嚷出去,那這口是無論如何也封不住的。


    府醫被灌的爛醉如泥,下人們隻得去外頭請大夫。


    隆冬時節,夜深雪重,幾家醫館藥堂都打烊了,跑了幾乎半個上京城才請來大夫。


    倒是順天府和宋家,幾乎是前後腳到周府。


    府尹劉益前腳才來侯府喝過喜酒,不想後腳就接到報案,親自帶人趕來。


    原主的父親宋正安帶著繼母葛氏、大哥宋成峰,以及十多個家丁,怒氣衝衝為女兒討公道。


    一時間,新房裏熱鬧非凡。


    劉益吩咐醫官查驗合巹酒,然後詢問宋瀾事情的原委。


    宋瀾隻說世子喝了合巹酒就口吐鮮血,倒地不起。


    哭得哆哆嗦嗦的,語無倫次,一副被嚇掉魂的樣子。


    李嬤嬤添油加醋的述說範氏阻攔報官、責打新婦、杖殺奴婢,說到激動處,更是砰砰磕頭不止。


    “新婚夜世子中毒,若不揪出幕後凶手,我家姑娘必落得克夫之名。”


    “我家姑娘素日裏與人為善,連螞蟻都不舍得踩,無端遭此橫禍,還請大人查明真相,嚴懲凶手,還我家姑娘一個公道!”


    醫官上前回話:“啟稟大人,周世子並非中毒,而是服用了絕嗣藥。絕嗣藥乃大寒之物,寒毒傷及髒腑,這才導致吐血昏迷,好在並無性命之憂,隻是恐難再有子嗣。”


    “經查驗,合巹酒壺暗藏機關,把手處有一按鈕,按下按鈕,流出的是藥酒,鬆開按鈕,流出的是尋常酒。”


    “此壺名為鴛鴦轉心壺,據聞是前朝陳貴妃為謀害妃嬪皇嗣所設。”


    原身的繼母葛氏臉色鐵青,怒道:“好啊!新婚夜給新婦下絕嗣藥,這是要讓我宋家的女兒斷絕兒女念想,死心塌地為你們周家養繼子!”


    “南陽侯府,好謀算啊!”


    範氏心慌意亂,急中生智,驚呼一聲“我的兒”,兩眼一翻,朝後倒去。


    順天府尹劉益眉頭緊擰,臉色難看。


    後悔不該親自跑這一趟。


    南陽侯府雖沒落,但侯府畢竟是侯府,在上京權貴中還是占一席之地的。


    更何況周明瀚文采斐然,前途無量,南陽侯府鹹魚翻身指日可待。


    他並不想得罪南陽侯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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