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眠”眨了眨眼睛,看向身側之人,麵上笑意不減,“怎麽,難道這樣你不開心嗎?”


    時汜一時啞然。


    該開心嗎?他不知道,或者說,他一直沒有感受過...真正的開心。


    開心是一種什麽感覺?是心跳加速?是神經興奮?亦或者是...什麽別的感覺?


    這些他都曾感受過,但卻不知道,是否該為其命名為“開心”。


    不過大概也隻是一種再無聊不過的情緒罷了。


    他不想體會,也不願為體會一種莫名其妙的情緒,而做些什麽。


    “更何況,親愛的...父親,我從未將您當做‘外人’,我們之間的親緣是如此深厚,您也不該,總是將自己置身於外。”


    “為什麽不能嚐試著向我敞開心扉呢?要知道,即便所有人都選擇了背叛,我也會忠實地站在您的身邊。”


    時汜微微側身,扭頭看向說得一臉認真的“眠”,變得平直的唇線,忽地彎出一抹有些惡劣的笑來。


    這種笑容,讓“眠”愣了一愣。


    說實話,這種笑容,在節製完成身份轉變後,他很少見過了。


    他以為時汜是已經有所改變,他不太清楚這種轉變是趨向積極還是消極,但他隱隱能感受得到,成為玩家後,成為時汜後,似乎父親無論是思維還是做法,都沒有那麽...不近人情了。


    也許是因為他失去了為之奮鬥的目標,也許是如女祭司所說,那個曾經給父親帶來壓力的存在...離開了。


    但這一笑,卻讓“眠”的心境莫名生出些許複雜。


    他有些不希望看到以前的節製,因為他很清楚,以父親從前的作風,他不過是被看做一個...可利用的存在。


    時汜帶來的轉變,讓他看到了些許希望,但此刻,他卻有一種希望破碎的感覺。


    也許,無論是npc種族的節製,還是玩家種族的時汜,父親...永遠都是那個父親,而他...也許永遠都無法真正走進他的視線。


    當“眠”掀起垂下的睫翼,再度看過去時,卻隻看到了白色短發少年唇角純粹的弧度。


    似乎剛才的那一笑,不過是個錯覺。


    “眠。”


    時汜唇角溢出一聲輕笑,將這個字眼吐露出來。


    “嗯。”


    紅衣少年斂起思緒,笑著回應。


    “我似乎並不太喜歡太過美好,太過光鮮亮麗的存在,無論是人,還是事物,亦或者是...情感。”


    “不可否認,它們有自身獨特的美,但那種美,似乎總是那麽耀眼,耀眼得...灼目。”


    “我承認它的美,它存在的必要性,但...我更想親手毀掉它。”


    “我更欣賞...毀滅帶來的美。”


    “眠”歪歪頭,有點不明白為什麽時汜會告訴他這些。


    時汜抬起頭,正值傍晚,遠處的緋色霞彩漂亮得一如既往。


    也一如既往地...映不進他那雙仿佛可以吞噬一切色彩的黑眸之中。


    “眠。”


    他盯著那片霞光,又叫了一聲身側少年的名字。


    也許身側之人並不叫“眠”,也許,那具軀殼之中,潛伏的,是一隻醜陋的蟲子。


    他很清楚這些,蟲子起初在他的眼裏是個不錯的可利用品,他曾希望它忠誠、強大、效率,但自從那個隨著“世界”一起消散的目標失去後,他的這種想法,也隨之消失。


    而且通過他這些天與“眠”的接觸來看,某些讓他無法抑製的、下意識會產生破壞欲的、由“眠”產生的真摯情緒,已經在“眠”的身上顯露無疑了。


    似乎是源自蠱蟲的歸屬感,亦或者是純粹而熾烈的...親情羈絆。


    “眠”不會背叛他,他心裏相當清楚。


    “眠”會無意識地嚐試靠近、依賴自己,因為...因為什麽呢?因為他救了它?還是將它帶到了中洲?


    時汜依舊麵無表情地望著天邊的霞光,對於這個問題,他感到有些複雜,但他很清楚,這是不是一個...非要弄清楚的問題。


    但這種由於背後複雜原因而衍生出來的,愈來愈純粹、真摯的情感,卻讓他無法忽視,讓他...很想毀掉。


    紅衣少年望著時汜,張了張口,卻沒有說什麽。


    當身側人還被叫做節製的時候,他還算能看得懂他行動的邏輯,那是一種純粹的、直白的“惡”,但當他化名為時汜後,他卻有點看不懂了。


    “您能否告訴我,在萬蠱塔事件結束後,在那之後,您到底經曆了些什麽?”


    他看向時汜,他很想知道,是什麽造成了如今時汜曖昧不明的態度,是什麽...讓時汜擁有了...那種能力。


    通過劍流的話,他不愚蠢...似乎女祭司口中的所要尋找的“搖光”禁忌品事件的始作俑者,另有其人,而且,就在他的身側。


    即便這些天來表現得態度溫和,時汜...還是一如既往地惡劣。


    甚至,還在“天啟”讓這場事件幾乎相當於重演。


    他不止一次聽女祭司強調過禁忌品的恐怖之處,那似乎是一種某種意義上能真正結束“玩家”這個不死種族存在。


    而“玩家”種族,似乎是這個世界的根基,是很重要的存在。


    無論發生什麽,這個種族,永遠會是被守護的,是被世界偏愛的寵兒。


    不止女祭司類似的存在會顧及到“玩家”種族,就連她口中頗為忌憚的“世界”,也似乎是“玩家”種族堅實的擁護者。


    “經曆了些什麽?嚐試刺殺‘世界’,加入‘搖光’,混入玩家群體,女祭司應該跟你說得很清楚了吧?”


    時汜淡淡答道。


    “那我不妨問得更具體些,在萬蠱塔事件後,您是如何獲得禁忌品的...又為什麽要一而再地使用它們?”


    “其實,無論是‘搖光’還是‘天啟’,釋放出禁忌品的,都不是‘溪’,而是——”


    “眠”的話被打斷了,但很顯然,在場的人,都知道這個問題的答案。


    “如果我沒猜錯,您做這一切,都是為了嫁禍給‘溪’,也許還有那個‘惡魔’?”


    時汜的視線,涼涼地落在“眠”的身上。


    對於“眠”的猜測,他沒有否認。


    “眠”不愚蠢,恰恰相反,它相當聰明而且,他也不覺得當尾隨者將一切告訴“眠”後,事情還能瞞得下去。


    “鷸蚌相爭......我雖然不見得是漁翁,但也總能得到些...喘息之機。”


    “眠”神色微微變化,“可是,連女祭司,也要被牽扯進來嗎?她對您,可以說是——完全沒有惡意。”


    “女祭司麽...誰知道她是把我當做故人的替身還是往日的幻影?終歸是‘世界’的人,而‘世界’的人,消散了似乎也沒什麽好可惜的。”


    這話說得很是冷漠,“眠”不知為何,聽後隻覺得這具軀體的心髒,莫名抽動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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