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暖閣的小桌上放著一個棋盤,徐瑤夜一手執白子,一手執黑子,一子一子落下。


    見五福嬤嬤拎著一個小食盒走進來,徐瑤夜臉色微微一變,將手中棋子放下。


    瑞草葫蘆紋樣的食盒,裏頭放的是藥。


    侯府裏人多眼雜,特意遮掩。


    每每見到這瑞草葫蘆紋樣,徐瑤夜心頭就煩躁不已。


    等五福嬤嬤將門關嚴實,徐瑤夜一子落下棋盤上的棋局亂了,“罷了,不玩兒了。”


    “我的大姑娘,從小你就沉得住氣,棋藝也是了得。怎麽到這會兒,心性亂了?”五福嬤嬤走上前將一小碗藥遞到徐瑤夜手中,替她整理著棋盤上的棋局。


    名門貴女,最為看重的便是琴棋書畫,徐瑤夜又是汴京城裏有名的才女,棋藝頗為了得。


    隻是她從來愛下棋,也不是為了靜心,而是為了要贏。


    徐瑤夜端著那碗溫熱的藥,眉頭微微蹙起,“嬤嬤,這藥究竟要喝到什麽時候?你同母親說說,我們的計劃能不能提前?”


    她如今真的是等不及了,世子爺的書房她進不得,卻由著青蕪一個丫鬟進去。


    還有徐望月,夜夜和她的夫君被翻紅浪,自己如何能安心?


    她把手中的藥一飲而盡,伸手輕輕撫著自己的肚子。


    五福嬤嬤小心翼翼的收起那藥碗,輕輕拍了拍徐瑤夜的手背,“大姑娘,事急從緩,萬不可著急呀。”


    “不可,我實在放心不下,我們現在就去世子爺的書房瞧一瞧。”


    徐瑤夜話音未落,已然起身。


    五福嬤嬤喚來了碧玉,小聲叮囑了幾句,讓她陪著徐瑤夜去世子爺書房。


    徐瑤夜在自己院子裏心緒不寧,可當她站在裴長意書房門口,心裏頭倒是有一絲後悔。


    那日裴長意再三敲打,不讓自己來書房。今日自己不請自來,不知道會不會惹惱了裴長意。


    可開弓沒有回頭箭,她隻能硬著頭皮走上前去。


    “見過世子妃。勞煩世子妃稍等,容屬下前去稟報世子。”裴鈺恭敬行禮,把徐瑤夜攔在了院子門口。


    裴鈺走進書房裏時,見徐望月已然收拾好的東西端坐在一旁,屏風後頭那道清冷的身影,拿著筆不知在寫些什麽。


    “世子爺,世子妃來了。”


    裴長意語氣平和,“世子妃來做什麽?”


    裴鈺恭敬,“世子妃擔心世子不好好用膳,特意來送了點心。”


    徐望月聽到長姐來了,心頭一喜,大白天的他們兩個應該隻是用膳,那自己剛好可以趁此機會離開。


    隻是她高興得太早,手剛拿起字帖,就聽裴長意清冷的聲音從屏風後頭傳過來。


    “讓世子妃進來,今日與我一同用膳。二姑娘,也一起吧。”


    一起?


    徐望月的手不自覺地用力,將她平時珍而重之的字帖都捏皺了。


    裴長意從屏風後走來,神色泠泠,渾身都散發著生人勿近的疏離氣息。


    他不置可否地看了徐望月一眼,緩緩移了眼神,落在那本捏皺的字帖上,眸底一暗。


    書房旁的水榭裏,擺上了一桌子豐盛菜肴,裴鈺和青蕪在一旁站著伺候。


    裴長意端坐在正位,身旁是笑得明媚燦爛的徐瑤夜,她頗為得意地挑眉掃過一眼青蕪。


    是個美人胚子。


    隻可惜,隻要自己這個太子妃來了,她便要站在一旁伺候。


    角落裏坐著一臉平靜的徐望月,她倒是沒有多想,望著眼前的東坡肉,麻婆豆腐,有些餓了。


    福禍相依。


    雖說要和這兩人共同用膳,算不得好事,可世子爺的午膳,比長姐的還要高出一等。


    徐望月這般想著,嘴角微微上揚,心情也好了許多。


    裴長意今日休沐,麵前放了一壺酒。


    他自飲了一杯,眼神緩緩落在徐望月的嘴角上,又順著她的目光看去。


    比起自己和徐瑤夜在此端坐著,她更在意的似乎是桌上的菜肴?


    裴長意的嘴角微微一抽,眸底又暗上了幾分。


    裴長意給徐瑤夜倒了一杯酒,“夫人,天寒地凍,勞你關心。先喝杯酒,暖暖身子。”


    他原是隨口一句,卻想不到徐瑤夜微微變了臉色,伸手便推開了他的酒杯。


    “世子爺,我有一些不舒服,今日不想飲酒。”


    徐瑤夜心中懊惱不已。難得裴長意這般溫柔,自己卻要拂了他的好意,自是她不願意的。


    可那大夫再三叮囑,這段時日她不可飲酒。


    裴長意似乎並不介懷她的拒絕,反倒是關切地開口,“不舒服?夫人哪裏不舒服?”


    徐瑤夜還未開口,就聽裴長意繼續說道,“是不是我昨夜弄疼了你?可是腰疼?還是腿疼?”


    徐瑤夜嬌嗔著推了推裴長意,“這麽多人在這,世子爺休要胡說。”


    聽到裴長意這樣說,徐望月差點被嘴裏的那口東坡肉噎住,輕咳了好幾聲。


    裴長意仿佛根本瞧不見她,又給徐瑤夜布了菜,“我院子裏的廚子,最拿手的便是這道東坡肉,夫人嚐嚐。”


    這句話徐望月讚同,這東坡肉油而不膩,入口即化,實在是好吃。


    可她沒想到,長姐一見到這肉,就皺起了眉頭捂住了嘴。


    “怎麽了夫人?不喜歡?”裴長意開口,眼神卻時不時地落在徐望月身上。


    徐望月輕輕拍了拍長姐的後背,見她開不了口,隻能替她說道,“世子爺,長姐她平日裏吃得清淡,如此油膩,她吃不慣的。”


    徐瑤夜一聞到東坡肉的油腥味,忍不住便想吐,緊緊捂著嘴,根本沒辦法開口。


    聽徐望月替她解圍,她不住地點頭。


    裴長意貼心地將東坡肉移到遠處,眉眼淡淡瞧了徐望月一眼,“夫人不愛吃,二姑娘倒是吃了不少。”


    “你們姐妹兩個如此相像,口味倒是大相徑庭。”


    徐望月的心咯噔一下,維持著嘴角的笑意,“世子爺真會說笑,口味喜好,自是每個人都不同的。”


    “不見得。”裴長意給徐瑤夜夾了一筷子清淡的荷塘月色,淡淡開口。


    “前幾日我審了一個案子,一家子兩兄弟,從長相到性格都一模一樣。”


    “原本是一件美事。隻可惜弟弟愛上了嫂嫂,終究釀成了大禍。”


    徐瑤夜剛往嘴裏放了一口百合,聽了他這話差點噎住。


    他是何意?可是在暗指······


    裴長意輕輕拍了拍徐瑤夜後背,語氣溫柔,“夫人平日沉穩,怎麽今日這般不小心?”


    他淡淡掃過一眼徐望月,“夫人可是被這案子嚇到了?”


    “不過你盡可安心,你和二姑娘喜好性格截然不同,自是不會出現這樣的鬧劇。”


    徐望月聽他說這個故事,嘴裏的東坡肉都不香了。


    講這樣的故事,裴長意該不會真的發現了什麽端倪?


    她微微側頭,見裴鈺神態自若,還時不時應和點頭。


    裴鈺性子直率,不會說謊。


    難不成真有這樣的案子?是自己想多了?


    這樣一來,徐望月心裏堵得慌,也吃不下了。幹脆放下筷子,溫順坐在一旁。


    徐瑤夜搖了搖頭,笑著握住了徐望月的手,“我是不小心嗆到了,怎麽會是被嚇到了呢?我們姐妹情深,世子爺休要胡說了。”


    “我庶妹還未出閣,這般玩笑,不好。”


    她有意要扯開話題,幹脆轉過頭去看向了徐望月,“你跟著二公子學習也許久了,學得如何?”


    徐望月知道長姐是想要扯開話題,隻是長姐不知,這個話題亦不是什麽可聊的。


    她從來這書房之日起,連二公子的麵都未曾見過。


    一時之間,徐望月不知該如何開口。


    “學得如何,她自己說了不算,需要夫人考核才是。”


    裴長意放下了筷子,不置可否地看了徐望月一眼,轉頭看向了徐瑤夜。


    徐瑤夜根本不在乎徐望月學得如何,隻是想要盡快扯開那個話題。


    見裴長意接話,她立刻笑道,“他們日日在你眼皮子底下學習,你也不知道學得如何?”


    “夫人的意思,是我該考核一下二姑娘?”


    裴長意的嘴角微微牽起,看向徐望月的眼神中,似有一絲意味不明。


    就好像。


    就好像一個獵手,終於等到了捕獵的時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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