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7章還是關起來好


    薑喜的家就在醫院旁邊,確切點說是就在醫院裏,因為包括旁邊的一個公園在內,這一大片地盤都是屬於海參崴醫院的。


    海參崴醫院隻有薑喜一個靠譜醫生,如果薑喜下班之後,有其他醫生搞不定的病號,那麽薑喜就要臨時過來幫忙。


    晚飯之後,薑喜和薑海洋領著學生們去查房。


    學生人人的拿著紙和筆,不管薑喜說什麽,他們都會認真記下來。


    有好學的護士也跟在旁邊偷學。


    看著一大群人前呼後擁將薑喜簇擁在中間,薑海洋對海參崴醫生的地位終於有了更直觀的理解。


    清帝國醫生的地位並不高,士農工商裏麵,根本就沒提醫生。


    《七略》將人們的職業劃分為三教九流,醫生屬於中九流,跟算命的一個級別。


    清帝國徐大椿在《醫學源流自序》中寫道:醫,小道也,精義也,重任也,賤也。


    所以在清帝國,醫生的社會地位是很低的,而且良莠不齊。


    連隻會念經的喇嘛都可以成為禦醫,清帝國醫術整體下滑也就不難理解了。


    讓薑海洋暗暗心驚的事,薑喜在指導學生的時候似乎並沒有任何隱瞞,連一些薑海洋都不知道的東西,薑喜都傾囊相授。


    所以查房結束後,回到薑喜的辦公室,薑海洋就主動提出這個問題。


    “師兄,爹當年教你和大師兄的時候,可沒有藏私,我會的這些東西,有很多是來到這邊之後才學會的。”薑喜的話讓薑海洋稍感安慰。


    想起下午進手術室要首先換衣服消毒,這海參崴醫院還是有點東西的。


    “你也不用擔心我教會了那些學生,餓死了我這個師父,這麽說吧,如果他們不快點出師,我在餓死之前,恐怕會先累死——”薑喜癱坐在椅子上,一名女學生在後麵捏肩,一名女孩蹲在旁邊捶腿,房間裏溫度有點熱,一名男學生將陽台的門開了條縫,另一名男學生卻又往壁爐裏加了幾塊木柴——


    天色漸暗,一名學生端來燭台,燭台不知道是用什麽金屬製作的,薑海洋懷疑是銀,沒好意思問出口。


    拋去燭台的材質,一個燭台上點五根蠟燭,這也太浪費了吧。


    雖然浪費的不是自己的錢,薑海洋還是心疼。


    沒辦法,苦日子過慣了,來到海參崴,薑海洋感覺自己就是進了大觀園的劉姥姥。


    “在這裏帶學生是有收入的,每帶出一名學生,可以得到一百兩銀子的獎勵,我年前剛上班兩個月,年底發了250兩銀子的獎金,說是按全年發的,以後每年都有。”薑喜的耳釘上,鑲有碩大的寶石。


    脖子上的珍珠項鏈,頭上的簪子,以及手腕上的鐲子都是證明。


    薑海洋有機會出入王府,平日裏也是以見多識廣自詡,可薑海洋看了半天,也沒有看出薑喜的這些飾品,都是什麽材質。


    晚上八點,薑喜準時下班。


    一群學生呼啦啦將薑喜送到樓下,兩名身高力壯的學生堅持把薑喜送到家,連口水都沒喝。


    薑喜的丈夫彭成文已經到家,正在看著兩個孩子做作業,順便跟著孩子學俄語。


    “今天在學校裏都學了什麽呀?”


    “!@#¥&*——”


    薑海洋一臉懵逼。


    薑喜隻有兩個師兄,彭成文自然是認識薑海洋的。


    兩個孩子見到薑海洋更驚喜,齊刷刷跑過來叫大伯問好。


    薑海洋臨來之前,是為孩子準備了紅包的,這會兒卻沒有掏出來,感覺拿不出手。


    兩個孩子都很幹淨,白白胖胖的小臉討人喜歡,一口一個大伯讓薑海洋心花怒放。


    孩子的衣服整齊合體,衣服上也沒有補丁,一看就是新做的。


    家裏的暖氣和醫院裏一樣足,大兒子的衣服是藍色的,小女兒的衣服是紅色,這兩種顏色的衣服,在清帝國都不常見。


    清帝國的衣服,整體偏深色,因為深色耐髒,不需要經常漿洗。


    漿洗是會對衣服造成磨損的,洗的多了,穿不壞也會洗壞。


    小孩子的衣服通常會做的大一些,這樣就能多穿幾年。


    一件新衣服大的穿了小的穿,縫縫補補三年又三年,補丁摞補丁很常見,總之一切以節儉為主。


    “師兄快坐,讓喜兒去弄兩個菜,咱哥倆好好喝一杯!”彭成文打開餐桌旁邊的酒櫃,一排排薑海洋叫不出名字的各種洋酒白酒,讓薑海洋又開始眼暈。


    “少喝點,師兄今天在醫院幫了一天忙,要早點休息——”薑喜囑咐一句就去廚房弄菜。


    薑海洋又怎麽睡得著麽,他現在的精神比出師那天更亢奮。


    彭成文心靈手巧,是機械廠第一批拿到技師資格的學徒,現在已經是高級技師。


    看著彭成文腳上的皮鞋,和頭上短短的頭發茬,薑海洋不太想摘帽子。


    金錢鼠尾巴,確實是有點太醜陋了。


    “大師兄為何沒來?”彭成文很遺憾,他剛和薑喜結婚,薑喜父親就意外去世,還沒有來得及學習醫術。


    “大師兄出診去了京城,貴人怠慢不得。”薑海洋沒說實話。


    薑海洋的大師兄周長福並沒有出診,而是認為海參崴醫院是騙子,他不僅自己不來,還勸薑海洋不要來,以免送入虎口。


    薑海洋不僅是薑喜的師兄,還是薑喜的堂兄,薑海洋是看著薑喜長大的。


    所以周長福可以不管薑喜,薑海洋不能不管。


    人心有杆秤,兩位師兄都是什麽樣,彭成文很清楚。


    如果來的是周長福,恐怕就沒有薑喜把人領回家,並且親自下廚的待遇了。


    “嫂子和孩子還好嗎?”彭成文和薑海洋的家人很熟悉,逢年過節要走動的。


    “還好,臨來之前,素珍還說如果你和喜兒在這邊過得不好,就讓我帶伱們回去——”薑海洋苦笑著從裏衣的口袋裏掏出一根小黃魚,現在看來多半是用不上了。


    薑喜上得廳堂,下的廚房,很快就端過來一盤醬牛肉,一盤花生米,一個炒雞蛋,再加一隻撕好了的鹵燒雞。


    菜式是簡單了點,規格可不低,清國年夜飯也就這水平——


    這還得是地主家過年,才有這水平。


    “我給素珍買了些化妝品,還給孩子買了些衣服,回頭你回去的時候帶回去,這邊的東西在咱們那兒賣的太貴了,一瓶防凍的護膚霜,聽說在京城要賣20兩銀子呢——”


    薑喜直接上了桌,彭成文不僅沒說話,還主動拿來三個杯子。


    薑喜也是可以喝一點的。


    不過那都是結婚之前的事了,自從薑喜父親去世後,薑喜就再也沒有喝過酒。


    喝不起。


    “這算啥,我們廠生產的獵槍,日本人要來買的話,一支500兩,不二價!”彭成文滿腔自豪,跟薑海洋記憶中那個唯唯諾諾的彭成文判若兩人。


    “你們廠要是不賺錢的話,我們醫院就要關門了——”薑喜知道這裏麵的彎彎繞繞。


    身為海參崴衛生協會的委員,薑喜知道醫院每年的撥款有多少。


    醫院不僅不掙錢,甚至還賠錢。


    成績自然也有,薑喜手下的學生進步速度飛快,有幾個已經開始嚐試獨立接診了。


    這自然也是在薑喜的指導下。


    薑喜平日裏也要坐診,為了讓學生們積累經驗,薑喜通常會首先詢問學生的意見,然後再給出治療方案。


    這樣做雖然麻煩了些,但是對學生們好處就太大了,他們每天都有進步。


    “師兄,你那一手推拿絕活,要是也來喜兒他們醫院,同樣能賺大錢。”彭成文自己也會點推拿,可惜隻學了個皮毛。


    推拿是個技術活,也是個力氣活。


    薑喜是女性,技術就算再好,力道不足終究效果不佳。


    薑海洋的推拿技術,在薑喜師兄妹幾個裏麵是最好的。


    “那可不行,教會了這裏的徒弟,萬一這裏的徒弟跑到師兄老家,搶了師兄的飯碗怎麽辦?”薑喜的話引發哄堂大笑,這怎麽可能。


    先不說海參崴距離薑海洋家鄉有多遠。


    海參崴的醫生收入這麽高,人家會跑到薑海洋老家賺那仨瓜倆棗?


    “遠誌、青黛,過來吃飯——”薑海洋主動招呼兩個孩子。


    遠誌和青黛都是藥材,這兩個名字還是薑喜父親給取的,意義深遠。


    藥材能治病,也能治人。


    “他們在學校已經吃過了,不用管他們。”薑喜很感謝海參崴的教育政策,帶孩子輕鬆多了。


    “這裏的學堂還管飯?”薑海洋驚訝,但同時又擔心。


    這裏的學堂教出來的孩子,長大以後多半就不會說漢話了。


    “管,啥都管,還給發衣服發文具呢,這邊的孩子到了年齡,就要強製入學,家長如果不讓孩子去上學,要被關起來的——”薑喜不擔心這個問題,海參崴的學校采取的是雙語教育,漢語不僅要學,而且分量比俄語更重。


    這也是沒辦法,漢語單單是四書五經,就夠孩子們學半輩子了。


    俄語能學啥?


    普希金的詩歌——


    再多就沒了,普希金之前,連統一規範的俄語都還沒有呢。


    薑海洋知道清帝國對待教育的態度,所以他老淚縱橫:“關起來好,關起來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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