昌縣侯府,袁季呆若木雞。


    “四叔。”


    袁黃笑吟吟看著袁季,這個袁家莊唯一過來看自己的族人。


    “大郎,你可算是好了!”袁季過來雙手抱著袁黃的肩膀,左看看,右看看,“老子就說,你一定會好的!”


    袁季是聰明人。


    他當然明白,這一腳注定要將他帶入富貴。於是一半真情,一半戲精,緊緊握著袁黃的手,兩淚縱橫....


    袁季眼淚庫存用完,哈哈笑著去告訴袁家莊眾人去了。


    就在這時,突然傳來了無比威嚴的軍號,是禁衛軍的儀仗到了,一路上,頭插鴨羽的禁衛軍揚號開道,天子六駕而來,不一會兒功夫,就將昌縣侯府戒嚴。


    袁季正帶著袁家百十號族人往侯府趕來,見到聖駕,紛紛跪於路邊。


    袁老二臉上一陣青一陣白,一旁的婦人埋怨道:“天殺的,挨刀的,就說你不能把事情做絕,這下好了,昌縣侯醒了,我們可怎麽辦喲!”


    袁老二梗著頭,“我哪知道,被製成了僵屍還能醒過來!”


    婦人哼道:“你看老四多聰明。”


    “老四聰明你跟老四過去!”袁老二惱羞成怒,袁季多次去看望袁黃,惹了那麽多麻煩,當時這婆娘可不是這麽說的!


    袁家莊族人誠惶誠恐地跪著,隻見更始帝到了,大司空玉成器到了,大司徒李壽長也到了,再加上五仙觀的勢力。


    昌縣侯袁黃的人脈可以說是無敵的存在。


    正瞧著,眾人發現段皇後也到了!還有太子洛離,二皇子洛商。


    就這陣勢,隻要袁黃醒了,袁家之爭就是一個笑話!


    這些袁家族人,有的開始後悔,袁黃傻了的時候,他們棄之而去,投奔了袁弘,有的開始恨袁老二,都是他帶節奏,帶他們去投了袁弘。


    現在說什麽都晚了。


    昌縣侯府,袁黃見到眾人很是高興,特別是玉成器,這個準老丈人夠意思,他傻了三年,都沒有讓女兒改嫁。


    更始帝老了,老得特別多,難道當皇帝真的特別耗費人的氣運?


    三年前的高陵王龍精虎猛,雖然隻是替朝廷養貓,但是霸氣剛猛,不似現在老態龍鍾。


    寒暄一陣後,玉成器講起這三年的局勢來,大體的玉葳蕤都已經講過了,玉成器講得又大有不同。


    現在更始帝是繼承了正王朝的正統,但是局勢並不穩當。


    如今的正王朝,隻有占有江南大部分地方,江南富庶,加上更始帝攤丁入畝,恢複糧田,財稅倒是相當充盈,隻是兵力稍弱,一缺悍卒,二缺良馬,三缺大將。


    而且正王朝三麵臨敵,南有交州,西有荊襄,北有幽冀,最大的威脅是荊襄,因為陳留和洛廣在荊襄。


    大司馬大都督當道士以前就是右將軍,統兵能力是有的,但是麵對陳留這樣的智將,在荊州打了兩年,也沒有打出個名堂來,隻能在江夏郡與陳留對峙。


    現在的朝廷裏,勢力分為兩派。


    一是江東土著,也就是玉家、五仙觀、袁家,以及以前的江東諸郡,二是南方士族,比如清源道人、徐真人等以前的符籙派南宗。


    現在的正王朝,道士們個頂個的厲害,但是真正打起仗來,以前大家瞧不上周翀,可是現在發現,他們比周翀也好不到哪裏去。


    能仰仗的,除了五仙觀的道人以外,就是以前的各部太守,比如餘承壽、高勝等等,大家守成有餘,進取不足。


    相反的,最近一直在替正王朝立功的,還是聽調不聽宣的北海郡王洛通。


    可是更始帝對他始終信不足,他立的功越多,更始帝越是不安。


    北方大地又成了一片焦土,無數的百姓流離失所,匈奴狼兵南下,所到之處一律三光,各地的軍閥占山為王,對老百姓也是敲骨吸髓,天下人都在等著王師北上。


    而更始帝身體又不好,根本無力處理複雜的政事,人一旦病得重了,野心也就消磨得差不多了,北伐隻停留在口頭上,連荊襄都拿不下來。


    更始帝的病連藥聖見了都搖頭,是在北海郡王的牢裏帶出來的,五髒六腑都傷了,沒有辦法根治,隻是靜養。


    聊到很晚,段皇後才再三要求,請更始帝回宮休息。


    更始帝讓袁黃明日上朝。


    與此同時,昌縣侯府外麵,袁家莊的族人都圍了過來,也包括袁弘、徐真、鄭氏,眾人的心情各異。


    特別是袁弘。


    他真的是後悔死了,今天才將張毓敏送進府裏,誰知當場就被趕了出來,說的理由是鬧鬼。


    有哪個武侯之家會鬧鬼呢!


    鬼挑弱者上身,昌縣侯可是死人堆裏殺出來的,這種凶煞之地,鬼躲都躲不贏,如何敢現身?


    不用想,就是小白使的詭計。


    現在大哥醒了,事情不會那麽巧,那就說明,這一切都是大哥的主意。


    雖然他送張毓敏進府,意圖並不明顯,也許大哥不會有什麽想法,但他自己內心裏麵卻很過意不去。


    他隻是不想昌縣侯的爵位旁落,如果大哥能醒過來,那自然是萬事大吉。


    他做的這件事情,不能說對錯,隻是換誰都不可能不介意。


    徐真的臉色最難看,她嫁過來隻有月餘,才開始謀劃這件事情,袁黃就醒來打了她一嘴巴,在外人看來,她簡直就像跳梁小醜!


    現在袁黃醒了,那麽徐家謀的那點事情,從此提都不要再提!袁黃醒來,那麽她的丈夫袁弘就會顯得微不足道。


    江東一派的勢力又壯大了,對他們這些南方士族並不是好事。


    好不容易等到皇帝等人離開,鄭氏才帶著袁弘、徐真去見袁黃,鄭氏見了袁黃就淚灑當場,痛訴這三年之大不易。


    袁黃的心情很複雜。


    母親鄭氏現在流下的眼淚可能不是假的,但是她離開侯府棄他而去,也不是假的。


    這件事情無關對錯,隻是撞上了就是解不開的結。


    人心不能試。


    袁黃裝作啥也不知道,將所有不滿藏於心底,與鄭氏、袁弘,以及弟妹徐真等人維持著表麵的和氣。


    鄭氏、袁弘、徐真懸著的心才落了下來。


    也許,袁黃沒有那麽敏感吧!


    這時,袁家莊的族人也紛紛過來道喜,袁老二領頭,一下子變得比親生的還親,其他的袁家族人也是趨炎附勢,忙著錦上添花。


    袁黃隻是笑笑,單獨對袁季道:“四叔,這三年,讓你費心了。”


    場麵一下子就安靜了下來。


    原來,袁黃什麽都知道啊!


    袁黃表現客氣一陣,便讓大家都回去,鄭氏有些不知所措,這裏是她的家,可她已經搬到小兒子那裏去了。


    鄭氏望著袁黃,心情也很複雜。


    從這個兒子出生起,她就總有一股子說不上來的疏離感,這個兒子英年早慧、天性涼薄,與誰都沒那麽親近,就像不是她親生的一樣。


    生了老二後,鄭氏這種感覺就更明顯了!


    從小到大,她嘴上不說,但是心底裏,更喜歡這個二兒子。


    因為二兒子天生親近。


    袁黃傻了之後,所有人都說他醒不過來了,鄭氏有過傷心,有過憂慮,甚至有過害怕。


    她怕袁黃。


    最終有一天,她做了很多奇奇怪怪的夢,醒來驚了一聲冷汗,然後就搬去了南都鄉侯府。


    這一搬,此生隻怕再也回不來了....


    所有人都離開後,袁黃領著蒯無忌和小白議事,蒯無忌問道:“侯府,如今您醒了過來,將來有什麽打算?”


    袁黃道:“我要先去北方接一個人。”


    小白道:“那個小周皇後是個好人,阿郎,你把她接過來,我們所有人都歡迎,包括夫人。”


    袁黃沒想到小周後在侯府的人緣這麽好,想來是她用命換回自己,把大家都折服了,否則像小白、玉葳蕤,是不可能給她好臉色的。


    袁黃道:“她用命救我,我必然要把她救回來。”


    小白問道:“阿郎,除了救她呢,你還準備怎麽辦?我是說,你現在是鬼仙了,聽嫪士龍說過,修行之人要修氣運。你是準備走仙路,還是走官路?”


    蒯無忌道:“白姑娘,這兩者不衝突吧?”


    小白道:“那可未必,你看更始帝,以前身體多好,當上了皇帝之後,人就病成那樣了,連藥聖都治不好,看著大限都近了....”


    蒯無忌緊張道:“可不能亂說!”


    “我哪有亂說!”


    小白道:“嫪士龍說,人這一生的氣運是定數,天下的好事不可能讓一個人占盡了。你看玉大家,玉家族滅才換得他成仙,還有以前的皇帝洛廣,用失去皇位,才換得天仙,可見,想得到一些東西,就得失去一些東西。”


    袁黃沒想到小白會問出這麽深奧的道理,疑惑道:“你怎麽突然想到說這個?”


    小白道:“我修死靈天書,裏麵說了,就是養鬼也得挑有氣運的鬼。鬼都是如此,更何況人呢。我就不明白,如今的天下,各路的仙人都出來當官了,說是要搶氣運,但我實在不明白,當官會獲得財富、權勢,不是要耗他們的氣運嗎?”


    小白現在是修行者了,自然要以修行者的思維來考慮問題。


    修行者最在乎的就是氣運。


    袁黃聽了皺了皺眉,這也是他暫時沒有弄清楚的事情,如今不止正王朝如此,天下其它地方也都是如此。


    以前的修行者想修煉成仙,大多選擇隱修。


    他們認為,官路顯則仙路晦。


    當然,各人的命數都不相同,還是有部分修行者會紅塵修行,比如黃雄、王道夔、檀擒虎等等,隻是絕大部分修行者不願意為官。


    可是現在,天下好像一下子變了,幾乎所有的仙人都不甘寂寞,全都跑出來了。


    正如小白所說,這不是在消耗自身氣運嗎?


    難道說,真是天下變了,萬物更始?


    袁黃一時也沒有思路。


    小白道:“阿郎,明日上朝,更始帝必會對你大加封賞。你的爵已經加到了三千食邑,是最頂級的縣侯了,應該不會再加,剩下的就隻能封官。可是你傻了三年,三公九卿都已經有人了,其他的官又不合你的身份,實在不知道會給你封什麽官。但是我覺得,不管是什麽官,都要對修氣運有宜,阿郎,你可要想好哦。”


    小白一直挺有主意,以前是鬼主意小機靈,三年不見,現在境界大漲,視野開闊,不再是當年那個小丫頭了。


    袁黃也想問一下自己。


    接下來的人生,該怎麽過?


    大難不死,必有後福。現在自己醒了,又有那麽大的功勞在身,在正王朝必然是一方人物,以後該怎麽辦?


    袁黃腦海中隻有一個念頭:修行。


    鬼仙不是盡頭,隻是開始。


    鬼仙之上還有地仙,地仙之上還有天仙,天仙之上還有陸地神仙,陸地神仙也是普通人,還得重新曆三劫。


    即使重新曆了三劫,成了洛祖那樣的人,也未必就是盡頭,洛祖不一樣在掙紮求生嗎?


    相比之下,什麽官,什麽爵,什麽財富名利權位,都隻是過眼雲煙。


    這條路是不用去猶豫徘徊的,唯一要考慮的就是氣運。


    修行之路,人力隻彰顯三分,七分靠氣運,也就是讓老天爺給你放水,老天爺不想讓你成仙,你再怎麽掙紮也隻是凡人。


    小白問的要不要當官,也就是當官對修氣運到底有沒有利?


    這個問題沒有標準答案,隻能袁黃自己去解,袁黃想到了女道人,想到了師父,或許,自己該走哪條路,應該去問他們。


    當夜無話。


    第二日一早,小白早早起來給袁黃換衣服,正王朝上朝特別早,天都還沒有亮,就得起床趕路。


    袁黃不識廣陵的路,蒯無忌駕著馬車載著他往皇宮而去。


    皇宮之內,更始帝早朝。


    玉成器早早就在外麵等著袁黃,見到袁黃憂慮道:“袁黃啊,昨日離開之後,陛下拉我聊了半夜,陛下傷透了腦筋,實在不知道怎麽封賞於你,往大了封,你的爵已經到頂了,官又沒了位置,往小了封,陛下又覺得不合適。”


    袁黃問道:“玉大家,你有什麽想法?”


    玉成器道:“如今天下崩壞,天下百姓翹首以盼王師,朝廷最要緊的事情,就是北伐。這也是陛下的心病。你師父在荊州打了兩年,也沒能打下荊襄,陛下心裏急呀。你現在醒了,陛下最想讓你去荊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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