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張思彤從小就是在這種虛偽的環境下長大。


    看著大人們那一張張心口不一百變的臉。


    她是真的很厭惡這種重男輕女的思想的,所以對母親,她能理解,卻不能接受。


    以前她都可以忍得很好。奶奶的話,她會選擇不聽,但也不會忤逆。


    但那次,卻不知怎麽的。


    她直接懟奶奶:“你為什麽瞧不起女人?你媽不是女人嗎?你自己不也是女人嗎?”


    “你那麽瞧不起女人,不是連帶著也瞧不上自己嗎?”


    奶奶驚愕地看著她,眼裏都是不可置信。


    奶奶應該是沒料到這小妮子敢這麽明目張膽和自己叫囂吧。


    身邊的姑姑和爸媽也是一臉的懵圈,他們沒想到這麽乖巧的孩子。


    雖然偶爾也有些任性,卻也是有禮貌的,可今天卻這麽剛。


    在眾人的震驚中,張思彤又補了一句。


    “你把褲子脫下來,看看,你到底是男的還是女的?這麽看不起女人。”


    隨著話音落下,一記響亮的耳光打在了張思彤的臉上。


    在一片寂靜中,顯得是那麽的突兀。


    張思彤震驚地轉過頭去,看著爸爸。


    是的,那一巴掌是爸爸打的,因為她對奶奶出言不遜。


    爸爸的脾氣雖然暴躁,但卻從來沒有真的和自己動過手,多半都是嚇嚇她。


    而張思彤也並不傻,每次都會在爸爸發火之前,就先逃了。


    所以這次爸爸對她動手,她是始料未及,卻也是實實在在的寒心。


    她知道,作為晚輩,不應該用極端的方式頂撞長輩。


    可是長輩也得先做個好榜樣,晚輩才可以有樣學樣吧。


    而這就是他們家,一個多姿多彩的,一個讓人壓抑的大家庭。


    這是她第一次忤逆長輩,也是唯一的一次。


    不知道是那個巴掌的威懾力實在是大,還是張思彤知道。


    那就是她們家的現狀,無論是她逆來順受還是她義憤填膺,都不能改變的現狀。


    或許家風真的會傳承,在很多事上,母親也變得越來越像奶奶。


    雖然母親也討厭奶奶,討厭奶奶對家裏所有的事都要幹涉。


    討厭奶奶從來不把她當成真正的家人,討厭奶奶總是攛掇著父親和她吵架。


    但母親最終還是慢慢地變成了奶奶,和奶奶一樣,重男輕女;


    和奶奶一樣,霸道強勢。


    年輕時,爸爸幫著奶奶,欺負媽媽;


    老了,爸爸又縱容媽媽,偏心弟弟。


    爸爸年輕時是個好兒子;老了是個好丈夫。


    在張思彤小的時候,曾做過一個小盒子。


    每次不開心,就會往裏麵放一張卡片,遇到開心的事,就會從裏麵拿出一張卡片。


    她計劃著,等盒子裝滿,她就離家出走。


    後來,盒子滿了,她卻並沒有離家出走,因為她其實很膽小。


    再後來,她開始把事情裝在心裏,所以她也變得越來越孤僻。


    可她又是善良的,即便生活虧待了她,她卻不曾把惡意投射到弟弟身上。


    今夜的張父有些狼狽,他拉著江曉樂說了很多很多。


    能說張父不愛女兒嗎?他愛,隻是很多時候,他能力有限,他的愛過於蒼白;


    能說張父不努力工作嗎?他踏實勤快,比任何人都舍得力氣。


    可社會並不缺死幹的,八麵玲瓏反而更能左右逢源。


    或許這就是底層人的無奈。


    他們勤勤懇懇,他們任勞任怨。


    他們像頭牛一樣的付出,卻像條狗一樣,不被重視。


    他們拚命工作,他們努力生活。


    可沉重的經濟重擔卻壓得他們喘不過來氣,他們苟延殘喘般的活著。


    他們想一碗水端平,他們也不想顧此失彼。


    可條件有限,精力有限,且人言可畏,他們做不到一視同仁。


    這是他們的可悲,更是社會的可悲。


    江曉樂看著這樣的張父,他不知道該怎麽勸。


    這是他第一次真正的接觸這樣的家庭,陌生又無奈。


    就像江母說的,江曉樂和張思彤的家庭背景相差太懸殊了,他無法真正做到感同身受。


    張爍拍拍江曉樂的肩膀,說:“不早了,去睡吧!明天叫思彤陪你在附近逛逛。”


    說完,他就一步步走回來了房間。


    如思彤所說,張父的背很寬闊,此時卻已有些佝僂了,可能是長期幹重體力活的緣故。


    不像江父,依然那麽挺拔,依然能讓小姑娘前仆後繼。


    是的,張父已經盡他所能,在給他的妻子,給他的孩子,提供他所能給的,做好的一切了。


    又能怪他什麽呢。


    張思彤是他們這個村唯一一個女大學生,張父也是定著很大壓力在供她讀書。


    朋友們總笑話他,一個女孩,給她讀那麽多書幹什麽。


    最後不都還得嫁人,早晚是別人家的人,何必把錢浪費在女兒身上。


    可張家父母卻依然堅持供張思彤讀完了大學,這已經很不容易了。


    所以,張思彤對父母的感情也很複雜。


    她心疼父母,感恩父母,但卻也埋怨父母。


    這一夜,各有各的心事,大家睡得都不太好。


    但張思遠卻什麽都不知道,他在眾人的精心嗬護下,快樂地成長。


    張家眾人真的把他保護得很好。


    “姐姐,起床了!”


    “姐姐,起來陪我玩!”


    “姐姐,不要再賴床了!”


    “姐姐,太陽曬屁股了!”


    張思彤是在張思遠一遍又一遍的魔音中被強行拉起來的。


    她一看手機,才7點,小孩子的精力都這麽充沛的嗎?她真的感覺快瘋了。


    張思彤生無可戀地被弟弟從床上給拖起來。


    她頂著一對哀怨的眼睛,盯著張思遠這個小魔童。


    張思遠明顯一點都不怕她。


    他自顧自地說著“姐姐,快穿衣服,帶我出去玩,今天我要跟著你和哥哥。”


    張思彤說:“可我不想,我想睡覺。”


    張思遠說:“但我想呀,你快點吧,姐姐。”


    張思彤無奈,她知道有這個小魔鬼在,她鐵定是睡不了了,她隻得起床。


    她走出房間,看見同樣一臉倦意的江曉樂,此時正坐在沙發上發呆。


    張思彤說:“你也是被他叫起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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