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宵佳夜,居然一個人躲起來看手機,你是有多無聊。”


    酒吧內昏暗嘈雜,舞動男女衣著清涼,邱琛在角落吧台坐下,朝對麵調酒師打響指,要了杯瑪格麗特。


    “喊你來酒吧是為了放鬆,”他手倚靠在大理石台,斜眼看身旁無動於衷的男人,挑眉,“你倒好,換個地方工作看手機。”


    對嘲諷置若罔聞,季晏禮懶散地背靠高腳凳,修身西裝盡顯肩寬腰窄,長腿交疊,姿態冷淡;


    吵嚷音樂和尖叫聲中,隻有他格格不入在看手機,頭頂射燈打落下曖昧光束,像是要將他與周遭隔絕開來。


    季晏禮在等餘幼笙回複。


    “對方正在輸入中”的提示出現又消失,足足一分鍾過去,才跳出一段解釋。


    【笙笙:季先生實在不好意思,沒想到您會加我微信,所以才把您認錯成另一位】


    字裏行間,都寫滿餘幼笙小心翼翼的疏離,以及對他之前行為的困惑。


    季晏禮知道,是他剛才太過急功近利,才引得她懷疑。


    他的貿然出現像是天降巨石,猝不及防投擲在餘幼笙平靜無波的生活,雖並非他本意,卻足以掀起驚濤駭浪。


    可即便如此,他也不想就此揭過、當作無事發生。


    鏡片後的黑眸微沉,耳邊就傳來喋喋不休:


    “就我來吧台的這點功夫,對桌美女已經朝你拋了三次媚眼,你好歹抬頭看人家一眼。”


    邱琛和季晏禮結識於大學、後來又一同創辦中科資本,說話沒什麽顧慮:


    “照你這麽下去,遲早要孤獨終老——”


    話音未落,就見季晏禮驀地抬眸,隻輕飄飄瞥來一眼,就看的邱琛立刻閉嘴。


    季晏禮將手機倒扣,碰在大理石台發出輕響,抬眉反問:“不說了?”


    邱琛擺手改口:“不說了,怕你半夜爬我家窗戶,先殺後焚。”


    外界對季晏禮的評價最不乏溫文爾雅,而邱琛與他共事多年,最了解男人溫和笑容後的麵熱心冷,私下連話都很少。


    男人視若無睹地直接略過。


    邱琛望著男人高瘦的背影離去,好整以暇地看向陳秘書:“他今天怎麽回事?就因為老爺子給他安排相親?”


    陳秘書莫名想起下午那趟行程:“可能是其他事情吧。”


    -


    港星樓是家網紅港式餐廳,環境幽靜裝潢雅致,舒緩樂聲悠揚流淌,寬闊大廳中擺上精致方桌,衣著得體的食客低聲交談。


    如此,就更顯得相親對象的嗓音洪亮。


    “我爸死的早、我媽更靠不住,還有個妹妹要讀書,以前每天睜眼就是想怎麽弄錢。”


    點菜後,季風就主動開啟話題,說起他為了供妹妹讀書、初中就輟學出城打工,靠著一身腱子肉在工廠站穩腳跟,後來出來單幹做鋼材生意,這兩年政策好就小賺一筆。


    現在人剛過三十,事業有成就想過安定日子,討個老婆回家照顧他,再生個大胖小子。


    餘幼笙看得出,相親對象很滿意她這張臉,也清楚季風品性並不壞;


    隻是男人沒上菜就端起酒杯開始喝,以及逐漸高升的音量,都讓她坐立不安。


    男人仰頭就酒一飲而盡的模樣,像極了她小時候酗酒的父親。


    父親清醒時還好,最多隻是不理她;每次喝醉就免不了大聲嚷嚷,再不夠就打她解氣,引得周圍鄰居都來湊熱鬧。


    起初餘幼笙還會哭喊,隨著時間推移,她意識到沒人救她,眼淚隻會招來更多非議和憐憫目光。


    於是,她學會了閉嘴和乖巧微笑。


    季風再一次要碰杯時,餘幼笙委婉拒絕:“我不能喝酒,怕傷胃。”


    “這點紅酒才哪到哪呢,”季風看著暖黃燈光下唇紅齒白的女人,忍不住炫耀,“我們酒桌上談單子,白酒都一斤起步——”


    “抱歉。”


    餘幼笙再也待不住,隻覺得旁邊的人都在回頭看她,找借口起身,“我去趟洗手間。”


    不算撒謊,她的確要在上菜前,去洗手間打針。


    短效胰島素起效需要十五分鍾左右,注射時間太早容易低血糖,而太晚又會讓血糖升高過快。


    離開男人聲如洪鍾,餘幼笙終於能暢通呼吸,隔間落鎖。


    針頭刺進皮肉有細微刺痛感,餘幼笙低頭,拇指摁著圓筆末端,一點點將胰島素推進身體,若有所思。


    和季風相處讓她感到窒息,不能再繼續下去了。


    必須盡快說清生病的事,這樣對方哪怕對她再有好感,也會立刻知難而退。


    餘幼笙對此很有經驗。


    良久,她終於從洗手間離開,滿心想著怎麽和季風開口。


    自然和剛到場的季晏禮等人擦肩而過。


    “做成幾個億的項目,慶功宴就請我們幾個吃茶餐廳,季總是不是太摳了。”


    邱琛懶散在方桌旁坐下,嘴裏嫌棄,卻一連點了七八道菜才停下,扭頭瞥見斜對角那桌,咧嘴笑了聲。


    “你看那是不是季風,上個月求你投資那個,”他手肘碰了碰旁邊季晏禮胳膊,


    “對麵是他女朋友?那可真是一朵鮮花插在牛糞——”


    “不是。”


    季晏禮忽地出聲,低涼聲線讓剩下三人都是動作一頓,紛紛抬頭,就見男人麵無表情:“相親而已。”


    “這你都知道?”邱琛心想這人最近怎麽喜怒無常的,“不過就季風一言不合就發飆的暴脾氣,相親的妹子是真慘。”


    季晏禮抿唇不語,視線停在不遠處正交談的兩人,鏡片後的黑眸是深邃幽寒。


    初春寒涼未褪,餘幼笙今天換了身淺紫色的寬鬆毛衣和同色係薄紗裙,蓬軟黑發用豎夾隨意盤起,溫雅精致中又不失慵懶隨性。


    平日不施粉黛的臉畫上淡妝,朱唇皓齒、細眉笑眼,原本溫婉清秀的五官,又有幾分媚態天成的勾人意味。


    對麵的男人正殷勤給她遞菜,她一愣,笑著接過。


    稱得上溫馨一幕。


    季晏禮隻覺得無比刺眼。


    -


    “剛上的菠蘿包,你嚐嚐。”


    餘幼笙剛回到位置坐下,季風就將甜點推到她麵前:“怎麽去這麽久,再等菜都涼了。”


    剛注射胰島素不能吃高碳水,餘幼笙隻能勉為其難接過甜點,糾結開口時機。


    以往她都是相親結束才坦白,季風是唯一還沒上菜、她就隻想逃走的對象。


    見她臉泛薄紅,季風還以為餘幼笙害羞,不由自滿道:“剛才介紹人問我想法,我說我挺滿意你的。”


    “我這人讀書少、不搞彎彎繞繞一套,你說你想找個人品好的,我覺得我還行,你要是覺得合適,我們就試試——”


    “季風先生。”


    餘幼笙聽男人誇她就頭皮發麻,更不敢再拖延:“我們恐怕不合適。”


    “不合適?”拒絕來的猝不及防,季風意外地瞪大眼睛,“你覺得我人品不行?還是——”


    “是我的問題,”男人的高聲反問成功引得旁邊幾桌看過來,餘幼笙笑容發僵,“是我身體不太好,有一型糖尿病。”


    季風不信:“糖尿病?那不是老人才會得嗎?你年紀輕輕,怎麽就得糖尿病了?”


    男人反應在意料之中,餘幼笙不想解釋,隻希望他不要再喊:“介紹人那邊,你可以直接說是我的問題。”


    季風有一瞬考慮過再試試,轉念又覺得是餘幼笙先隱瞞,再回憶起他剛才自作多情,借著酒勁,惱羞成怒道:


    “你有病怎麽不早說啊,這不是騙人嗎?!”


    這時服務員端菜上桌,輕聲提醒:“先生請往後靠靠,小心燙——”


    季風被打斷,猛地拍桌子:“吵什麽,沒聽見我正在說話嗎!”


    巴掌砸在桌麵那一刻,餘幼笙感覺好像有一巴掌扇在她臉上,疼的呼吸都艱難。


    夠了。


    她受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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