潤州韓府。


    蘇宸在認真看病,生疏切脈,探查一番身體狀況外,覺得韓熙載的病情並不重,就是昨日過於激動,加上最近一些時日酗酒太多,經常熬夜作樂,導致心腦血管初期發病了。


    “韓老,您的身體最近幾日要減少飲酒,每晚早做休息,隻要數日,病情就會明顯好轉了。”


    韓熙載微笑點頭:“謝過蘇公子了。”


    蘇宸從藥箱內拿出一個小白瓶,裏麵就是保心丹藥丸,遞給韓熙載說道:“韓老年事已高,因為飲酒過量,導致心髒負荷很大,有冠心病的毛病,這裏裝的,乃在下通過秘方熬製的保心丹丸,隻要您在心髒不舒服的時候,吃下一粒,就能迅速舒緩心絞痛、胸悶的情況。”


    韓熙載聞言一喜,他自打去年開始,時常有胸悶、心絞痛、暈眩的症狀,找了城內郎中也看過了,但都說操勞過度,傷神體虛,飲酒過量等原因,開了藥方,喝下些湯藥,效用卻一般,大多也隻是當時緩解少許。


    但偶爾發作,人在府邸外麵,熬藥也來不及,總不能裝一個藥湯葫蘆在身邊吧!更何況湯藥兩天不服用,就容易發黴了,不論是攜帶身邊,還是藥湯儲存,都十分不便,也不現實。


    而蘇宸拿出的藥丸,卻能夠保存時間長一些,攜帶也很便利,又是針對心絞痛等特效藥,的確可讓韓熙載少遭一些罪受,關鍵時候也能救心保命。


    “你這一身醫術,不繼承祖業,繼續做郎中未免可惜了。”韓熙載歎道。


    蘇宸微微笑道:“行醫需要多年臨床經驗,而我的經驗不足,而且,也沒有過多研究醫藥病理,隻是偶爾出手治病,在下委實誌不在此,不打算以此為謀生,安身立命!”


    韓熙載點點頭,又問道:“那科舉方麵,你可曾考慮過?”


    蘇宸苦笑搖頭,科舉考試絕不簡單,目前南唐以進士科考詩賦為主,考試內容沿襲唐代餘習,基本是從《文選》中選句為題,詩一篇,賦一篇,優秀者即可登第中舉。


    南唐的科舉中,詩文一項,律詩或詞可以自選其一,但是駢文賦的文章乃是必選,那可需要精通古代的經學著作,儒家經典,漢唐文章等等,按照駢文對仗工整、聲律鏗鏘的寫法,既寫出一些道理,還能寫的文采橫溢,錦簇文章來。


    蘇宸覺得自己抄一首宋詩宋詞都行,但是要寫文章,那就難了,需要堆砌各種華麗辭藻,聲律韻腳,詩詞典故等等,並不比八股文簡單多少。


    “晚生雖然略懂詩詞,但不善寫錦繡文章,即便參加科舉,怕是也難以及第,還是算了吧。仕途之路難通,隻能考慮工商九流的行當,能養家活口,富裕生活即可。”蘇宸實話實說,自己是真的寫不了駢文賦。


    “喔?有此等事?”韓熙載顯然有些詫異,在他看來,隻要熟讀經義和儒家著作,詩賦文章從小下工夫,要寫出一篇可入眼的賦文,其實並不算難,而要寫出有名的詩詞,大放光彩,力壓所有的讀書人,這才是最難的。


    韓熙載很難想象,蘇宸能夠寫出了“訴衷情”“破陣子”那兩首足以流傳下去的曲詞,會寫不出一篇上等的駢文賦來。


    “那……能寫出什麽水準?隻要中等,不必出彩,僅憑靠你的詩詞才華,便可以中一甲了,畢竟當今國主陛下,可是鍾愛詩詞,士林自上而下紛紛效仿,以詞取人,若是朝堂士林清流們,看到你的這兩首詞,汝之才名必然能夠驚動金陵,科舉及第,不是難事。”韓熙載仍然不死心,繼續詢問。


    “這個……”蘇宸內心苦澀,讓他寫駢文,恐怕隻能寫個狗屁不通,隻是在課本上見過,但是絕沒有親自寫過,隻知道要對仗工整,講究音律,其它門道,了解不深刻。


    在他大概印象中,駢文這種文體,起源於漢末,形成並盛行於南北朝。其以四字六字相間定句,世稱“四六文”。在唐代科舉以詩賦取士後,其賦作即為源自駢文的律賦;唐代公文亦為駢文,即四六體。


    駢文由於講究頗多,聲律平仄,遷就句式,堆砌辭藻,往往影響內容本身表達,很難說清楚自己想要說的內涵。所以,進入唐代中期,韓愈、柳宗元提倡古文運動之後,駢文首遭一挫;但韓、柳去世之後,駢賦死灰複燃,晚唐的李商隱、溫庭筠、段成式皆此中好手,三人皆排行第十六,故世稱“三十六體”。


    蘇宸腦海裏,能夠背下來的駢文,也就是一首流傳千古的名篇,唐代王勃《滕王閣序》了。其中辭藻華麗,匠心獨運,如“落霞與孤鶩齊飛,秋水共長天一色”絕對牛叉,驚豔了古今文壇。


    隻可惜,王勃是唐代人,不是宋代的,在南唐之前已出現,蘇宸無法拿出來應付科考。


    “水準嘛……下下等!”蘇宸笑的很靦腆,也很尷尬。


    韓熙載聞言之後,並不相信,倘若蘇宸說出“中等,”“中等偏下”“平庸”,他勉強能夠接受。但是,聽到蘇宸說下下等,最差的級別,他反而不信了,覺得這是蘇宸有意掩蓋自己才華,根本不想參加科舉,入南唐士林和朝堂。


    “蘇公子如何看待北方的宋國?”韓熙載岔開話題,打算問一下他對當下時事的看法。


    蘇宸裝好藥箱子,反正屋內無人,韓小胖剛才離開了,房間內隻有他與韓熙載兩個人,所以,並沒有多拘束,說道:“北方的趙匡胤,有雄主之才,代周建宋,已有四載,如今在穩定朝局,排除周室異己,加強了皇權,同時也在消化江淮之地的財力、人口、軍隊等,都在重新編冊整頓,恐怕用不了多久,宋國就要開始統一南北的戰略,天下戰事將起了。”


    韓熙載問出這句話,本意是要試探他有否偷渡北方之嫌,看他對宋國的態度,來揣測蘇宸在南唐掩蓋才華之舉背後的深意,但是聽到蘇宸說出這番言論後,頓時心中暗驚,這與他的預料不謀而合了。


    一個年方弱冠的青年,有這等邦國局勢遠見,讓他吃驚不小。


    韓熙載能夠揣測到這些,那是經過自己多年的從政經驗,豐富的資曆和學識,加上情報網從江北不斷傳回來的消息,綜合在一起,他才有此判斷!


    即便是這樣,金陵朝堂內,還有大部分的官員不以為然,很多人漠不關心,極少有人與韓熙載這個預測相同。今日,想不到在床榻邊,從一個年輕人的口中,輕易聽聞到,令他驚詫萬分,心中頗為激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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