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姨娘的臉一會黑一會白,儼然已經是想入非非了。


    另一邊,沈桑寧回了青雲院,就讓護衛將院門死守,一隻螞蟻都休想溜進來。


    直到聽聞裴徹已經離開公府,她才安心。


    裴徹沒來找她,說明還尚存一絲理智。


    也別怪她太防著,畢竟他在永安樓說的那些話,聽起來都夠瘋魔的,說什麽不在意裴如衍的存在……嗬,他倒是想得開。


    但想都不要想,當她是什麽了!


    沈桑寧回想都覺得無語。


    這會兒,她空閑了下來。


    玉翡便領著兩個男孩進了青雲院的偏廳。


    兩個男孩子都是七歲光景,高矮不一。


    矮些的那個是村學堂先生的孩子,長得瘦弱,一襲青色長衫略顯寬大,眉目自有書卷氣,舉止雖略顯小家氣,但也不失規矩。


    青衫男孩畢恭畢敬地彎腰,“夫人好,我叫袁思位。”


    說完,袁思位陷入沉默。


    反觀身量偏高些的男孩,身上的粗布衣還帶著一塊補丁,眼神好奇地打量房屋,但並無貪婪之色,很快意識到自己沒有規矩,憨笑著開口——


    “夫人好,我叫端午,方端午,家裏是打鐵的,我想做小公子的書童,一起讀書,我有拳頭,可以保護他。”


    家裏是打鐵的,與學堂先生比起來,打鐵是苦力活,條件也不好。


    但方端午一開口,已將自己的優勢和目的闡明。


    兩個男孩站在一起,一個學習好,一個體力好。


    照理說,選書童,一定是選學習好的。


    可是,沈桑寧想到齊行舟的性子,若再配個沉默寡言的書童,兩個人豈不死氣沉沉?


    何況將來,齊行舟還有概率會成為前世那般狠人。


    還是給他配個陽光開朗的書童吧。


    就像裴如衍和陳書這種搭配,陳書話也不少的。


    想著,沈桑寧便問方端午,“你很想讀書嗎?”


    方端午懇切地點頭,“我爹說,讀書才能改變命運,但我家窮,讀不起書。”


    期間,袁思位看看方端午,又低下了頭。


    沈桑寧又問:“倘若我不留你,你當如何?”


    七歲的方端午未經思考,脫口而出,“那就再看看別家,總會有機會的。”


    倒是天真不藏事,沈桑寧抿唇笑了笑,又看向袁思位,“你呢,你不缺書讀,為何還來做書童?”


    袁思位雙手捏著衣角,“我爹說,我隻會死讀書,隻有給大戶人家做書童,才有機會進最好的書院,見識更廣闊的天地。”


    聽完,沈桑寧竟有些糾結,這個回答,她也很喜歡。


    又讓玉翡將齊行舟喊來,讓他自己選一選。


    出乎意料的,是齊行舟選了方端午。


    袁思位有些失落,但還是規規矩矩地告別,跟著玉翡走出去,一雙小短腿快速擺動,才跟上玉翡。


    屋內,方端午麵上歡喜,“公子,我一定會好好跟著您讀書的,請多指教!”


    說著又激動地鞠了一躬。


    齊行舟肩膀一動,被嚇一跳,老成道:“嗯,不過要安靜些,不要急躁,話也要少一點。”


    被嫌棄聒噪的方端午愣住了。


    沈桑寧看這兩個半大孩子,齊行舟確實沉穩很多,有點小夫子的樣。


    古怪的是,他喜歡安靜的,卻不挑那個話少的,自個兒挑了個話多的,然後要求少說話。


    沈桑寧讓下人帶方端午回去,回家準備準備,明日開始就要常住公府了。


    待方端午離去,齊行舟寡淡的小臉,悄悄扭向沈桑寧,“阿姐。”


    “嗯?”沈桑寧招手。


    齊行舟走到她麵前。


    站著的小少年,比坐著的她還矮一些。


    “最近是不是長高了?”沈桑寧比劃了一下。


    許是公府吃的好,且有廚子會專門調配,適合不同年齡段的餐食,更有營養。


    齊行舟臉頰默默勾起,“阿姐,我想考童生,今年。”


    沈桑寧手一頓,“那讓你姐夫幫你報名,不過你不用有太大壓力,你才七歲。”


    語罷,見小少年眼中升起的鬥誌光芒,她就知他沒聽進去。


    下一瞬,就聽他認真道——


    “六歲就可參加童試,姐夫六歲就是童生了,而我今年已經七歲了。”


    他竟是在和裴如衍做比較。


    沈桑寧哭笑不得,“你不用和他比。”


    “阿姐,”齊行舟眼神堅定,“我不能給你丟人的。”


    “我一定會考中的。”


    他認真堅決的樣子,讓她心生疼惜。


    看著弟弟的眼神,柔和得就像母親看兒子的慈愛之色。


    正在此時,紫靈跑了進來,“少夫人,揚州來信了。”


    是薑璃的信。


    沈桑寧急著伸手,“給我看看。”


    齊行舟見狀,眸光暗了一分,“阿姐,我先回去看書了。”


    “嗯,”她還是那句話,“你莫要給自己太大壓力,不論考得如何,我都是你的姐姐。”


    齊行舟嘴角輕抿,“嗯。”


    轉身走出去時,眸中似裝進星光,嘴角揚著,兩頰都鼓了起來。


    沈桑寧拆開信,整整三張信紙。


    第一張,薑璃訴說著到揚州時,準備大幹一場的激情興奮。


    第二張,是信還沒寄出去,薑太爺就發現揚州蛀蟲,河道款護送到揚州,揚州河長竟想賄賂薑太爺,與之共謀官銀,拿次等石料充好。


    薑家父子都不是變通的性子,薑太爺人前就跟人翻臉,但因知道了秘密,對方想要滅口,秘密派人劫持祖孫兩人,並幽禁起來。


    差點被殺害。


    好在同行的欽差王智發現,檢舉了那河長,救出祖孫兩人。


    薑璃談起此事還覺得艱險,但同時更能體會百姓不易,痛恨貪官,最後保證道——


    沈姐姐,來時我還沒想太多,現在我隻想與祖父一起,將河堤修成,保護百姓。


    第三張信紙,寫的是招攬民工,順利開始修建,已經初有成效,字字句句都充斥著歡喜。


    唯一難過的,是薑太爺水土不服,加之被幽禁受了驚嚇,許多事需要薑璃出麵。


    薑璃身為女子,備受爭議,但她不懼,她隻擔憂祖父身體。


    最後,是薑璃在信紙上畫了個笑臉——


    今天有個婆婆給我送了烙餅,吃了烙餅,我感覺像是活過來了,沈姐姐,我從未覺得,自己也是這麽有價值的人。


    沈桑寧也替薑璃高興。


    她懂那種感受,掌控住自己人生,有價值的,被認同的感覺。


    前世,沈桑寧將生意做大,底下也養活了眾多夥計掌櫃,不僅如此,還開設善堂扶貧,也算是做到了達則兼濟天下。


    雖不至於要付出自己的性命,但也願意做些力所能及的事。


    薑璃比她要偉大,因為薑璃所麵對的,是危及性命的事,若成了,則能救一城百姓。


    若非有王智相救,恐怕這次薑璃小命休矣。


    希望薑璃這次,能完好無損地歸來。


    沈桑寧走出偏廳,夏日的微風拂過,將信紙吹落在地。


    陽光斑駁的陰影照在庭院中。


    宣王府的參天古木下,心腹將掉落在地的書信撿起。


    “殿下,這是王智傳來的密信,薑小姐已經無礙了,還有那張河長已被押解回京。”


    張河長,就是那沒貪到河道款,還妄圖殺人的貪官。


    謝玄接過信件,迅速掃了眼,充斥戾色的眉眼愈發陰鷙,將信件揉成一團,朝樹上的鳥砸去——


    “殺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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