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5章同心殊途(六)


    診療師沒有說話,隻向她伸出手掌,發出無聲的邀請。


    如同接到“握手”指令的小貓一樣,付滄釗乖乖地把右手放在上麵,看著她交付信任的那隻手掌合攏。


    溫暖的感覺包覆右手指尖,驅散了初春的寒意。


    診療師拉著她穿過大街小巷。


    五年前那個記不清麵容的大姐姐拉著那個橫衝直撞的應激小孩,在卡牌都市各處穿行。


    付滄釗透過圍巾往外哈了一團白氣,悄悄地、悄悄地將左手貼在兩人交握的手上。


    五年前的大姐姐似乎忘了自己拉著一個沒長開的小孩,走路步幅太大,小孩跟不上,下意識用左手猛地拉了一下大姐姐的衣袖,拉得對方一個趔趄。大姐姐回頭,才發現小孩麵露疲憊之色,索性將人抱了起來,小孩則圈住大姐姐的肩膀,小腦瓜試圖尋找依靠。


    多麽溫暖。


    “到了。”診療師一聲呼喚把她拉回現實,她這才發現自己已經跟著診療師進入了一間明亮寬敞的客廳。


    “我該做什麽?”付滄釗環視房間,這裏看上去就是個普通的客廳,柔光色調透露些許家的溫馨。


    診療師指著沙發說:“找個你舒服的姿勢躺下,睡一會兒。”


    付滄釗照著她的話,半躺在柔軟舒適的沙發上,腦袋暈乎乎的,不一會兒便沉入夢鄉。


    古怪的是,這次入夢眼前並非一片黑暗,而是迷離的純白。


    她一邊走,撩開層層疊疊的白紗。手上劃過的觸感虛無縹緲,不像真實的材質。


    白紗遮掩的盡頭,一個穿著白色蕾絲邊襯衫的小女孩坐在桌邊,桌麵攤開一大片未完成的拚圖。


    永遠梳不服帖的暗藍色短發,閃閃發亮的墨色眼眸——正是她自己。


    “你在做什麽?”付滄釗明知故問。


    姐姐叫我玩拚圖。


    “你在這裏拚了多久?”


    我不知道。


    “能拚完嗎?需要我幫你嗎?”


    姐姐說,這幅拚圖不論怎麽拚都可以,不管放進去的是什麽,最後都會形成一張完整的畫。


    “所以隻要把喜歡的拚圖放進去就可以了。”


    嗯。我已經拚了很久,拚了很多次。姐姐說,如果她沒有回來,就不要拚上最後一塊。


    “你喜歡什麽樣的拚圖?”


    我喜歡那些漂亮的、摸起來很溫暖的拚圖,不喜歡那些彭冰冰的、還有點紮手的拚圖。


    “那我們把所有你喜歡的拚圖都挑出來吧。”


    漂亮的、摸起來很溫暖的拚圖。


    幸福的回憶。


    付滄釗和小女孩一起在堆積成山的拚圖裏尋找想要的碎片,一點一點拚湊成暖色調畫卷。


    這張幸福的畫卷裏,小孩雖然失去了教她製卡和戰鬥的姥姥,卻在進入卡牌都市沒多久收獲了愛她的新媽媽,母女倆過著平凡的日子。小孩不會流淚,因為她的眼淚很容易摧毀身邊的物件。


    媽媽並不完美,或者說,她像個新手,麵對小孩的很多新奇問題手足無措。她們都在學習,媽媽學習如何當一個合格的長輩,小孩努力適應卡牌都市的生活。小孩的五感靈敏,媽媽為她戒了煙,還親手做了一個隨身聽模樣的小東西,戴上耳機就不用被嘈雜的聲音所困擾,聽力恢複正常人水平。


    媽媽廚藝並不好,但也手把手教她切菜做飯,至少能把食物做熟。至於味道,就輪到小孩獨自摸索,餐桌上的食物漸漸從外賣變成了自己做的熱乎飯菜。


    小孩並不清楚媽媽的工作,更不知道媽媽需要麵對什麽。她戴著媽媽做的隨身聽耳塞,聽不見不尋常的動靜。


    直到有一天,媽媽突然焦急地把她推出門,她實在擔心媽媽,便偷偷摘掉了耳塞。


    媽媽和壞人搏鬥,喉管撕裂的聲音聽得一清二楚。


    她嘶吼,使盡全身力氣撞開家門,卻不見了行凶者,隻有媽媽的軀體倒在一片血泊。情急之下,她用一張幻術卡牌填補了媽媽身上損壞的地方,自己一個人循著氣息,試圖追到傷害媽媽的人……


    那些不喜歡的拚圖碎片隨意地堆成一堆,小女孩看起來並不願意理會,付滄釗卻試著把它們拚成另一張灰撲撲的畫。


    在這張灰撲撲的畫麵裏,媽媽將她愛的女兒關入堅牢,每日折磨可憐的小孩,就為了收集小孩奇特的眼淚。


    有一天晚上小孩實在忍不住,咬斷了媽媽的咽喉。她掙脫了繩索,卻無法相信是自己親手重創了媽媽,便為媽媽做了一張幻術卡牌,填補受損的器官。


    她狼狽地逃出灰暗的家,天空和家裏一樣灰暗,雨水從未停歇,從上到下淋了個透心涼。車輛鳴笛聲無比刺耳,對小孩無疑是火上澆油,她大叫著衝撞打著雨傘行走的人群,幾個好心人反應迅速,第一時間撥通了安防廳市民熱線,然而安防廳出動也是需要時間的,大人們花了好久才在無人的死胡同裏找到小孩。


    那個時候,小孩發現自己無路可走,無助地哭喊起來,用力猛撞堅實的牆麵,撞得身上青一塊紫一塊。眼淚混著雨水流淌,隱隱有撕開周圍空間的趨勢。


    一名安防人員率先找到了狂躁的小孩,將她緊緊地圈在懷裏。


    小孩奮力掙紮,但也許多日饑餓奪去了大半力氣,她竟無法掙脫那人懷抱。於是乎,她張開嘴,往安防人員的手上狠狠咬了一口!


    一層手套隔絕了大部分傷害,安防人員手上隻留了一圈淺淺的牙印。她耐心地撫摸小孩濕噠噠的頭頂,小孩似乎也明白自己現在安全了,悲鳴聲漸漸小了下去。


    她鬆口,淚眼汪汪地回頭看著全副武裝的安防人員。


    “姐姐說,隻能選擇一幅拚圖。”小孩歪著頭看了看灰撲撲的另一幅畫,不解地說道。


    付滄釗的目光在兩幅畫之間徘徊。


    她大概明白了五年前自己身上發生了什麽。


    由於某些不明原因,她的腦內被植入了一套虛假記憶,對本體精神造成極大衝擊。為了安撫她受創的內心,也是為了防止記憶衝突造成不可逆的精神損傷,診療師索性將那一部分回憶盡數封入“紗幔”,紗幔裏的小孩是她記憶的化身。


    或許因為過去了太久,她再也無法分辨哪些記憶是真的、哪些記憶是假的。


    而不論這些記憶如何拚湊,隻要她最終敲定了一部分,那些就會成為她的記憶,沒被敲定的一半則會徹底消失。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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