駱誌雲眼中流露出不可置信。


    小陛下居然會說出這樣的話,可他的神色又不似作偽。


    “怎麽了,駱將軍不願意和朕夜夜賞月嗎?”小陛下似乎有些落寞,眸中光彩黯淡。


    駱誌雲當然是願意的,可是小陛下怎會說出這樣的話,怎麽會對自己露出那樣親熱的眼神,就像他們是最最親近的人,他甚至從中品出令他血液沸騰,心跳如鼓的意味。


    刹那間,晚間的夜風都帶上一抹熱意,飄蕩在兩人周圍,感到莫名的燥意。


    駱誌雲手腳像是被這無形的風束縛,輕飄飄的無力,動不得分毫,他隻能睜著黑色的眸子,眸色難明地看著因他沒有回應一步一步走來的小陛下。


    “駱將軍,你怎麽光盯著朕不說話?”小陛下邊走邊疑惑地抱怨。


    直到來到他麵前,仰著白皙的脖頸,抬著柔白的小臉,就這麽乖乖巧巧地眨著漂亮的眸子委屈地看著他。


    近在咫尺的距離,駱誌雲隻要抬起手就能觸碰透著粉意的麵頰,他的指尖動了分毫後像是遇到不可抵抗的阻力,就這麽僵持在原地,手臂似重若千鈞,怎麽也抬不起來。


    他垂下眼睛掩去眸中的掙紮和渴望。


    小陛下什麽都不知道,要是知道了怕是有滔天的怒氣,怎會還願意跟他親近,還說出這樣暗示的話,這一定不是真的,隻是和往常一般一場夢罷了。


    小陛下內裏是驕矜的性子,駱誌雲不給他想要的反應,他不樂意的抬手掐住駱誌雲俊朗的下巴,齜著細白的牙,氣呼呼,惡狠狠,活脫脫一個朱唇榴齒小惡霸。


    “朕在跟駱將軍說話,駱將軍居然敢不回,朕是皇帝,不就是讓你一個將軍陪朕看月亮,有什麽可猶豫的,就是朕要將你納了你也得同意,不要敬酒不吃吃罰酒,朕已經奪了你的大權,你就得聽朕的話,不然朕讓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駱誌雲俯就著他,也就不得不直視著他,聽著愈發稀裏糊塗,卻是他渴望聽到的話,他堅毅的薄唇終是忍不住露出一抹笑弧。


    再睜開眼睛,周遭還是昏暗。


    駱誌雲抬手揉了揉眉心,夢中的情景還曆曆在目不曾遠去,隻是夢終究是夢,假的終究是假的。


    夢中有多麽美好,現實就有多麽的殘酷。


    那日小陛下並沒有突然回頭看他,兩人談完土匪的事情,靜靜地賞了會兒月後,小陛下就輕輕掩著唇說困了,然後被他送回了帳篷休息。


    哪來的夜夜共賞此月之談,不過是他太想小陛下的一場旖旎夢境罷了。


    駱誌雲放下手,平躺著,怔愣著直直望著床頂,一向運籌帷幄的他,在深夜中迷茫,他隻能讓自己的心一沉再沉,無論如何不要做出傷害小陛下的事情,不做小陛下不情願的事情。


    相對於駱誌雲的飽受壓抑,溫黎睡醒後神清氣爽,今日下午就要到邊關,那是她接下來的戰場。


    這場戰爭舉國矚目,若是勝了,那她的皇位就坐得更穩更踏實,毫不誇張的說,溫黎摩拳擦掌就等著這一刻。


    溫黎沒有再坐皇帝的禦駕,而是騎著她的駿馬行在軍中


    溫黎一開始還會騎在高頭大馬上看著行軍的情況,看看周遭的環境怎樣,時間久了,才將視線轉到駱誌雲身上。


    駱誌雲騎馬跟在她身側,今日好像出奇的安靜,沒有主動說上一句話。


    “駱將軍今日是有什麽心事?”溫黎放慢了馬速,超出駱誌雲半邊馬身,偏過頭抬著白皙的下巴打量著他,手中還拿著馬鞭輕輕的晃晃悠悠。


    此情此景此語氣,不得不讓駱誌雲想到昨晚的夢境,往日裏他會收回目光不直視溫黎,甚至夢中都是如此,可此刻駱誌雲直直地望著小陛下的聖顏,不曾有過退縮。


    溫黎也沒覺得冒犯,畢竟她想拉攏糊弄駱誌雲時說過,讓他在外不必太過拘於禮數。


    隻是駱誌雲的目光似乎含著她看不懂的東西,這樣的的感覺她遇到過好幾次,這種摸不著弄不懂的感覺,她很不喜歡。


    “陛下,微臣的心事並不重要,不想煩擾陛下,免得汙了陛下的耳。”


    駱誌雲目光落在她血色充足的唇上,已經有了繃緊的趨勢。


    他知道自己的回答讓小陛下不滿意,隻是實話怎麽可能說出口,若是說出口小陛下就不僅僅是生氣了。


    溫黎不太高興,任誰聽到別人欲言又止的話都會產生好奇,就算她好奇心沒那麽重,可是駱誌雲的心事她還是想搞清楚的。


    畢竟是她此刻最大的對手,要是知道他的心事,她就能更了解一點駱誌雲,能讓駱大將軍為難的事情,一定很有利用價值。


    隻是駱誌雲三緘其口,溫黎就是再想知道也沒有辦法。


    “沒想到駱將軍都有著心事,隻是希望駱將軍公私分明,不要將私事帶到了公事當中,眼看著邊關就要到了,駱將軍還是要打起十二分精神去應對外族的事情,若是駱將軍出了紕漏,事關家國,朕也不可能輕饒了駱將軍。”


    溫黎馬鞭在手心中敲了敲,頗有帝皇的威勢,若是別人會怕小陛下,駱誌雲卻是不可能。


    隻會覺得小陛下敲打人時,好奇心沒得到滿足時,有著一種生動的意趣,怎麽看駱誌雲都是喜歡的。


    “微臣謹遵陛下的教誨。”駱誌雲看著這般可愛英氣的小陛下,心情又明朗許多,騎著馬穩穩拱了拱手。


    溫黎拿著手中的鞭子想抽他,怎麽著她不舒服,駱誌雲就舒服了?


    可是她又不能逼問,也不能無緣無故的問責,這樣有損她的帝皇威嚴,而且駱誌雲身份在那,不利於她在軍中樹立的溫仁君王形象。


    這些將士跟著駱誌雲一條路走到底是為了什麽,除了駱誌雲讓他們信服,還有就是原先的老三想要一鍋端了他們。


    而她就是要折服他們,也是要讓他們知道,隻要他們能夠投誠她,忠誠她,她就不會濫殺無辜,一個亂罰亂殺的形象是不行的,隻有包容又有威嚴的帝皇形象才更讓將士信服。


    所以她行軍路上對待將士不鄙薄,對待地方貪官土匪處理有條不紊,恩威並施,拿捏有度。


    讓將士看到她是個寬容有能力的君王,不是一個糊塗含混的君王,卓有成效,真不能在駱誌雲這毀了。


    溫黎憋著一股發不出的鬱悶氣,甩了甩馬鞭,利落的下馬回禦駕。


    駱誌雲有話說不出口,心情隨著小陛下回了禦駕降到最低點,目視前方木著臉打馬前行。


    晉壯一直跟在將軍和皇上身後,將兩人的對話聽得清清楚楚。


    他也挺好奇將軍有什麽心事,他更挺佩服皇上居然一眼看出將軍有心事,而他跟了將軍這麽久都沒發現。


    他也佩服將軍的強硬,真就不對皇上說了,也不擔心皇上生氣。


    皇上親問,說不定說出來,皇上還能幫將軍解決呢,怎麽就不說呢?


    晉壯糊塗地撓了撓頭,望著將軍騎在馬上的英姿。


    剛開始他還會以為將軍是將皇上當傀儡,可這些日子將軍教皇上教的那麽真心,還幫皇上處理許多事情,一點都不含糊,軍中支持皇上的人有了,將軍一點急色都沒,他就知道皇上是真皇上,將軍沒一點架空的意思。


    晉壯著急迷茫過,可他更相信將軍不會將他們棄之不顧,好在現在的皇上似乎不像上一個皇帝非置他們於死地,不管是明麵上的,還是真實的,他都相信將軍的選擇。


    不過皇上的心情著實不好,就這麽放著皇上是不是會記恨將軍啊。


    晉壯想想還是不放心,打馬上前就要勸和,可惜將軍完全沒有給他機會發揮,突然調轉馬頭到中間皇帝的禦駕處斜著身子對禦駕裏的皇帝說著話。


    完全沒有自己操心的份,晉壯扯過路邊一根鮮嫩的草叼在嘴中嚼了嚼,繼續監督著行軍。


    至於駱誌雲到底跟皇上說了什麽自然是一無所知,等到進了邊關最大的城,換上老百姓的衣裳陪著皇帝微服私訪,晉壯才勉強明白。


    溫黎換了衣裳,拿著一把扇子,搖啊搖,身邊明麵上跟著五個人在城中逛,倒真像是富貴人家的風流公子。


    “公子嚐嚐這個芝麻餅,這可是我們邊城最出名的吃食,當初駱大將軍帶著大軍打了勝仗回來,都會買點打打牙祭呢!”路邊的一個攤主一邊夾著剛出爐的餅子擺放 ,一邊對著溫黎等人熱情吆喝。


    原在張望的溫黎將手中搖著的折扇往手心啪嗒一擊合上,饒有興趣地走了過去。


    啞仆拿出帕子想好好擦擦桌凳,被溫黎一個眼神製止,隻得作罷,眼睜睜看著金尊玉貴的主子就這麽坐到一張破舊長椅上。


    駱誌雲見她感興趣跟著走了過來。


    “都坐啊,今天說好出來後本公子請客,一個個趕緊坐。”溫黎見他們一個個站著跟木樁似的,這不明擺著顯眼包嗎,不樂意的吆喝了一聲,“別不給本公子麵子啊!”


    皇上親自發話自然不敢不從。


    駱誌雲落坐在溫黎左側,啞仆坐到右側,剩下三人跟著晉壯坐到另一張桌子旁。


    溫黎很滿意,特別是駱誌雲的帶頭作用,要不是駱誌雲先坐,其他人怕是還要你看著我,我看著你,半天都不一定敢坐下。


    “老板每桌上五張芝麻餅,讓本公子也嚐嚐駱將軍打勝仗回來後必吃的芝麻餅。”溫黎側笑著對攤主說,回身時又笑意深長的對著駱誌雲,“駱將軍喜歡吃,那我這兄弟肯定也喜歡吃。”


    駱誌雲聞聽此話好笑又無奈,他也不曾知道自己什麽時候喜歡上了這芝麻餅。


    “那這兄弟肯定喜歡。”老板將熱騰騰的餅子端了上來,笑得得意。


    “這位客官吃得時候注意點,您一看就是精養著的,不像這幾位皮糙肉厚的,小心燙著嘍。”


    “謝店家的提醒。”溫黎哪裏會將店家的話放心上,這點溫度對她來說小事一樁,伸手就要去拿,駱誌雲已經抽了條帕子包著一張餅子遞過來,啞仆慢了一步。


    紫色的帕子包著一張熱騰騰的餅子,聞起來香香的,吃起來應該也是酥酥的。


    隻是遞來的人是不是太看不起自己了。


    “你這帕子可有汙漬?有本公子可不要。”溫黎挑著笑說完,就要錯過他去拿桌上的芝麻餅。


    駱誌雲又擋了過來,輕聲道:“給小公子的當然是最幹淨的,小公子還是包著吃為好,不然枉費了店家的一番心意。”


    “對嘍,對嘍,這位公子說得極對,我家餅子都是剛出爐的好吃也燙,小公子注意些好。”攤主又揉好幾個麵團,搓揉成餅後,放入爐中烤製,聞言回頭應和。


    兩人一唱一和溫黎也沒再拒絕,隻是接過時瞪了駱誌雲一眼,這人還真的不將她當皇帝了,敢拉著別人一起脅迫她。


    駱誌雲不痛不癢的受著,看著陛下小口吃起來,也拿了一張咬了一口,和小陛下一起吃的餅味道極好。


    溫黎從入口到咽下去的過程都有細細咀嚼,說實話這樣的餅有邊關特色,但絕算不上令人驚豔的美味,也就比一般食物好上些。


    不過她吃過的美味太多,評價中摻入太多美食的對比,若是放在普通百姓那,那絕對是美味的食物。


    “小公子味道如何?”攤主將烤製的餅子放好,主動走過來攀談。


    “店家烤製的不錯,不愧是駱將軍喜歡的芝麻餅。”溫黎吃完一個餅子就不再吃,還想留著肚子嚐嚐其它食物,這邊城還是有不少美食的,她早就聞著了味。


    攤主心中也有自知之明,一看溫黎就是吃慣山珍海味的,得到一個不錯的評價,笑盈盈地走了。


    “你真喜歡吃這芝麻餅?”溫黎看駱誌雲吃了一塊就放下來,還剩的兩塊完全沒碰的意思,也就明白店家的宣傳不盡實。


    駱誌雲之前讓小陛下生過氣,好不容易出了微服私訪的主意緩和,現在算是有什麽回答什麽。


    “我是吃芝麻餅,不過少,晉壯愛吃,吃的餅也多是他帶來的,應該是如此傳出的話。”


    駱誌雲說完,溫黎看了眼旁邊桌,果然晉壯拿著餅大吃特吃,吃得很香的樣子,溫黎順手將桌上的餅遞了過去。


    晉壯受寵若驚,恨不得拿回去供著,這可是皇帝親賞的餅。


    駱誌雲抿了抿唇,有些悶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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