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黎帶著範二公子從屋中出來,啞仆焦灼難安地守在門口,一見自家主子從裏出來,忙上前等著吩咐。


    溫黎身為皇帝將範二公子帶在身邊,自然什麽都不會缺了他,故而直接將範二公子帶走就可,免得收拾東西節外生枝,可她還記掛著範二公子所說的神醫親筆所寫的醫書筆記。


    溫黎轉頭看向跟在身邊的範二公子,“範二公子,你與我同行,衣食住行自當不用你費心。可你剛剛所說的神醫所傳的醫書筆記事關我身上的秘藥,肯定要將它取過來,就這麽幾步路程,你也不必去了,信得過本公子的話,我這就派人去將它取來如何?”


    範二公子已然答應眼前小公子同行治病的請求,又見這小公子說話間用著商量的語氣,其實步步想要掌控一切,分明是強勢逼人,可又鎮得他難以升起反抗的心思。


    這樣羸弱的小公子居然有這樣懾人的氣勢,身邊還跟著駱將軍護著,究竟是什麽身份,他竟有些不敢深思。


    溫黎見他猶疑的模樣,眯了眯線條精致流暢的眉眼,像是在和熟稔之人說玩笑話。


    “範兒公子思索半天,莫非是擔心我讓手下搶了你的醫書不成,這我可以跟範二公子保證,沒有範二公子的同意,我的人絕對不會動這本醫書,範二公子可否放心?”


    “在下怎麽會不相信小公子的為人,小公子讓人到我書房書架上拿,論語下麵那本就是。”


    範二公子對於眼前的小公子當然談不上信任,但是他對駱將軍還是有幾分了解,駱將軍認識的人斷然不會是什麽無恥小人。


    況且他已經說出醫書的存在,要是還遮遮掩掩也沒什麽用。


    溫黎示意啞仆帶著人去拿,至於範二公子書房在哪裏,這裏是範府,隨便拉一個下人問問就知道了。


    溫黎帶著人回飯廳,九曲回廊上,邊走邊道:“範二公子倒是藝高人膽大,將這麽珍貴的醫書放在那麽顯眼之處。”


    神醫的醫術傳承是多少人想要而不可得的,範二公子這麽做確實是太過冒險。


    “外間並不知道我和神醫的關係,而且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範二公子也知自己的行為大膽,能引起這位不一般的小公子訝異也正常。


    溫黎指尖輕轉著扇子,不置可否地點了點頭,廳外她已經能夠看見駱誌雲的身影。


    溫黎腳步不自禁緩上一點,跟在後麵的範二公子暗暗驚奇,這個不可一世,說一不二的小公子難道還怕駱將軍不成,要知道剛剛這小公子說要跟他單獨談談時,駱將軍明明很在意,卻還是沒有跟上。


    “表哥出來等我的?也沒什麽事情,回去繼續吃吧,別浪費了範公的一番心思。”溫黎的臉上掛著笑,似是無事發生一般地就要往裏走。


    短短的時間裏,駱誌雲心中備受煎熬,自然不想被小陛下隨意糊弄過去。


    他第一次不顧身份地扯住小陛下的手腕,原是如此纖細羸弱,是秘藥的原因導致身體如此差嗎?


    駱誌雲再一次恨不得將下藥的人碎屍萬段。


    要離開的溫黎姣好白皙的臉上有著不解和不可思議,駱雲誌明知她身份居然敢對她無禮,她怎麽也想不到如此不理智的行為會出現在駱誌雲身上。


    她小幅度地掙了掙沒有掙開,駱誌雲顯然沒有鬆手的意思,這樣的的貼近讓溫黎想到山寺中被抱下山的情景,如此無力的感覺,讓她有被冒犯到。


    她冰著眸子,聲聲不快,“駱將軍,你僭越了。”


    如此瑰麗的唇,說出的話卻是冰冷的,駱誌雲掩住心中的酸澀,緩緩鬆開了手,低眸看著她,“小陛下的身子是大乾的根本,如今又是大乾和外族開戰之際,小陛下不能有任何閃失。”


    “那朕還要感謝駱將軍對朕的關心了?”溫黎扯了扯有了豔色的唇,不置可否地哼笑一聲,揉了揉手腕處並不存在的痕跡。


    溫黎受夠了不受控製的感覺,哪怕駱誌雲鬆了她的手腕,那股子鉗製感還是深深的烙印在心中不曾揮去。


    故而她對著駱誌雲也沒什麽好臉色,哪怕他說著關心她的話,她也不喜歡被冒犯。


    這會讓她覺得成了帝皇還是不能擺脫一切桎梏,那種感覺糟糕極了。


    駱誌雲明白自己怕是又觸到了小陛下的禁忌,可是那種發自內心的擔心焦慮讓他不能顧慮那麽多。


    “陛下要打要罰微臣都認,隻是微臣想知道陛下究竟中了什麽秘藥,有什麽法子可以醫治?”


    溫黎麵對駱誌雲一再詢問,一時間判斷不出他究竟是真的關心她,還是有什麽其它的心思。


    大戰在即,她也不能真的罰駱誌雲,罰重了不服眾,罰輕了無痛無癢。


    溫黎發現一時之間她還真的被駱誌雲掣肘住,進退兩難,氣得暗暗咬牙。


    這都多少次了。


    告訴駱誌雲真實情況那是不可能的,現在也就她和啞仆知道真實情況,所以就算傳喚範二公子,她也不擔心泄露什麽消息。


    她直接將範二公子喚了來,打斷誓不罷休的駱誌雲。


    “駱將軍如此關心朕的龍體朕很欣慰,那就讓範二公子說說吧!”溫黎想了想還是準備讓他親耳聽聽,不然駱誌雲真軸起來麻煩更多。


    範二公子早已跪在地上,他是有猜測,隻是真的印證最不敢相信的可能,他心有餘悸,也明白自己陷入了什麽樣的危險境地,若是有個萬一,一家子都要不得善終。


    駱將軍如有實質的視線投來,要不是知道駱將軍不是善惡不分的人屠,他早已轉身逃跑。


    曆經戰場的駱將軍即使多年未曾征戰也是恐怖的存在。


    很難想象小陛下能夠將其鎮壓在下。


    溫黎並無為難範二公子的心,見他跪在地上麵色發白,想著他終究給自己帶來神醫有關的訊息,比那些一直沒有消息的手下有用多了,也算是對她有功。


    “起來吧,此時在宮外,又是在你家做客,受了這麽多招待,還要你為朕看病,就不必這麽多禮了。”


    “草民叩謝陛下。”範二公子從地上還算體麵地站起身。


    “陛下究竟如何?”駱誌雲已經等不及。


    範二公子對如虎狼般緊盯自己的駱將軍不敢有絲毫耽擱,趕緊將對陛下說過的話說了一遍。


    然後默不作聲等著再被詢問。


    駱誌雲聽了範二公子的話,心情愈發的沉重,範二公子就是個半吊子,就算能判斷出陛下中了什麽秘藥又能治好陛下嗎?


    駱誌雲不敢想一絲絲導致陛下處於危機的可能。


    現在隻有盡快拿下外族找到神醫才能救治陛下。


    溫黎等著範二公子說完,並沒有不應該出現的話,她很滿意,又見駱誌雲盯著她深思,不禁皺了眉頭,“駱將軍還有什麽事情?朕知道駱將軍關心朕,可是這秘藥之事不能急於一時。別為難範二公子了,他也已經盡力。”


    “陛下似乎不怎麽擔心。”駱誌雲突然意識到不對勁的地方,他剛剛太過擔憂陛下的身體,如今想來陛下好像是從得知中藥時,就沒有中藥之人該有的情緒。


    溫黎眉眼不動,她也有她的說辭,“駱將軍要是像朕一樣從小體弱多病,常常一命孤懸,吃藥如吃飯一般,還被禦醫說是命不久矣的模樣,那就不會太過失態,當然朕也是擔心的,畢竟朕這個皇帝還沒有當夠,還沒做一番功績。”


    溫黎給出的理由很充分,駱誌雲心中的疑慮還有。


    他甚至希望藥是陛下自己下的,那樣陛下最起碼不會有危險。


    可是他又賭不起這種可能。


    “走吧,回軍中後再讓範二公子看看朕究竟得了什麽秘藥。”溫黎不再管駱誌雲的神色變化,率先一步往外走,幾步又停了下來,拿著扇子敲了敲白皙的額頭,“倒是忘了跟範公告聲別了。”


    “微臣讓人去告於範公就是,還是陛下身體要緊。”駱誌雲見小陛下就是要回軍營才願意察看所中何種秘藥,不得不屈從,安慰自己這秘藥存在陛下體內多時,應該差不了幾時。


    溫黎對他的安排還算滿意,不再多說什麽。


    他們很快回了邊城的軍營,溫黎這次禦駕親征朝廷軍中高層知道,百姓並不知情,等到大戰之日,乃至戰勝之日,自然會天下盡皆可知。


    這也是範家沒有第一時間知道溫黎身份的原因。


    回到軍帳中,溫黎看向還在原地站著,明顯沒有挪步意思的駱誌雲,開始出聲趕人,“接下來的事情朕不希望有第三個人知道,駱將軍侍駕大半日先下去歇息吧!”


    之前小陛下就曾單獨見範二公子,出來後允許範二公子將情況告訴於他。


    此時他想陪在小陛下身邊,可小陛下又開始固執己見,明顯他不離開就不讓範二公子診治。


    一時之間僵持不下,最終還是駱誌雲先退一步,往皇帳外走去,在完全出去前,他又轉過了俊逸而凝重的側臉,聲音緊緊繃著,像是為了她而蓄勢待發,“陛下有任何需要,微臣萬死不辭。”


    溫黎望著他的身影,心中微有異動,她為這奇怪的感覺皺了皺眉,複又恢複平靜道:“將軍有心了。”


    並沒有挽留,駱誌雲喉間幹澀,深深閉了閉眼後,終是聽他的話離開了皇帳。


    這時候皇帳就剩下孤零零立著的範二公子和支額而坐,不知所思的溫黎。


    範二公子屏息凝神,不敢直視瑰麗的聖顏。


    溫黎有一下沒一下的用指尖點著桌上的醫書筆記。


    半晌後才道:“範二公子為朕醫治,朕很是感激,朕有個冒昧之請,不知道範二公子可否答應。”


    “陛下是否想要親看醫書。”範二公子聞弦歌而知雅音。


    溫黎頗為喜歡他的知趣,“就是不知道範二公子可否借閱?”


    範二公子心中苦笑,就是他不願意陛下怕也是看定了,不過師父也沒說過不能給人看,他自己也有意傳給一些有天賦的人,故而並不介意。


    “陛下自然可以一觀,師父並無規定不能借閱,隻是陛下能否看懂,若是有需要,草民願意解惑。”


    “範二公子坐,朕有不懂之處自當問你。”溫黎已經開始翻閱,她這些年裝病吃藥,甚至想過親自改善秘藥,自然看了不少醫書,懂了不少醫理。


    可惜她並沒有天賦,隻能懂個淺顯的道理,要是放在民間也就是個赤腳大夫的水平,治不好病還會害了幾條命,不過簡單看懂醫書還是可以的。


    範二公子虛虛坐著,恭恭敬敬地等著。


    溫黎慢慢的一頁頁的瀏覽著保存不錯的書籍,每頁都停留好一會兒,終是找到了她想要的秘藥相關的信息,也知道這秘藥一些不為她所知的東西。


    溫黎捏著紙張,麗色容顏難看至極。


    她從沒想到這秘藥還會有這樣的副作用,而她的母妃究竟知不知道。


    陰陽散,陰陽轉換者,乃逆天性之藥,初時效果卓著,然日久天長藥效彌散,則後患無窮,重歸陰陽後,陰者極陰,陽者極陽,危及陽壽,服藥愈久,傷壽愈多,無解。


    溫黎曾經有過顧慮,卻沒想到藥效是傷了壽命換來的,連神醫都沒有辦法解決?


    “這書神醫何時給你的?”


    範二公子聞言不假思索地回道:“回陛下,是五年前。”


    “五年啊!”溫黎隻能寄希望於五年的時間裏神醫還在研究秘藥,已經有了解決的辦法,否則服了這麽多年藥的她,可就成了老三一樣的短命皇帝。


    “陛下這是找到了自己的病症?”範二公子不可置信,可又不能不信,沒想到陛下還懂醫術。


    溫黎沒有回他的話,而是低頭久久看著醫書,又將它翻到了尾,想要找到一些有用的訊息。


    果然在最後麵又有了發現。


    陰陽散,陰陽調和,孕育子嗣,母假借子命,皆安康,可今唯有一例,不可定真否,尚待驗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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