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佘大人,朕終於有了子嗣,你不應該替朕高興嗎?”


    溫黎抱著懷中安睡的孩子,特意點了點最前排,這半年裏仍舊沒有放棄催生,甚至更加急切的佘大人。


    她此番的特意點名讓佘大人明白以往的小陛下表麵似乎看淡,甚至完全不在意他的催生,其實心中還是憋著一股氣,才會抱著孩子特意點他的名。


    佘大人不得不承認小陛下抱著孩子上朝是對他過往朝上催生最好的回擊。


    “陛下這孩子的生母是?”佘大人從小陛下語意不太明晰的話語中勉強收回神,他聲音忐忑而又帶著期望地看著小陛下,希望小陛下能夠將那句他生娃的話矯正過來。


    “這孩子是朕與駱將軍生的,朕以為群臣看見朕這不加掩飾的外貌,一切已經一目了然。”


    溫黎並沒有再在容貌上加以掩飾,讓自己更加偏向男子。


    經過這麽長時間的變化,排除那個死板固定的想法,陛下隻是長得陰柔而已。


    讓任何一個如今能見到溫黎的人認一認溫黎是男是女,隻要不是眼睛瞎了都會認出溫黎是一個女子。


    再加上溫黎方才明顯的話語,她生娃了,已經算是大大方方的承認,她是一名女子。


    隻有佘大人還是心存幻想不願意承認這個結論罷了。


    女扮男裝登上皇位,這樣驚天駭地的事情從來沒有出現過,對於佘大人這樣的老大臣來說,甚至對於整個王朝來說都是一個石破天驚的大消息。


    佘大人沒想到他期盼已久的皇嗣終於有了,可是這皇嗣卻是陛下親自生的。


    他哆嗦著嘴唇難以言語,倒退了好幾步,還是後麵的許君伸手托住他顫巍巍的身子,接著又有大臣反應過來微微支援了一手。


    “佘大人別太激動,朕真心希望佘大人長命百歲,以後能在朝堂上替朕多多催催促孩兒多生幾胎,畢竟皇室主脈凋零嚴重,能擔的上皇位的朕兩根手指頭就能數過來,也就朕和孩兒。”


    溫黎麵上似有似無的歎息,看在不少朝臣眼中頗有一些貓哭耗子假慈悲的感覺,更是脊背發涼。


    小陛下當真是深不可測,不僅默不吭聲地清除了所有能繼承皇位的皇子,還一個個都事出有名,找不到替他們伸冤的地方,畢竟怎麽算都是他們罪有應得。


    現在小陛下就算是女子又如何,她是皇室直係獨苗,她已經將大乾完全掌控在手中,整個大乾現在還有誰有資格和小陛下叫板。


    駱將軍和小陛下有了子嗣,駱將軍不維護小陛下維護誰,難道還幫別人搶自己孩子的皇位?


    朝中現在大部分朝臣,如許君等大部分都是陛下招攬來的,他們受了陛下的恩惠所以更容易接受陛下。


    文臣武將如今盡在掌握,天下的百姓不見得會關心一輩子都不會見一次的小陛下是男是女,他們隻知道如今的小陛下是帶著他們吃上飯的人,是能夠讓他們有冤有處訴的人,這就已經足夠了。


    故而還有點腦子的官員都對小陛下生不出叛逆的心思,誰也不想無事找事,更不想拿著身家性命以卵擊石。


    能想通的大臣早就已經臣服。


    “佘大人,您可千萬別固執的在朝堂上為難陛下。”許君借著攙扶的機會在佘大人的耳邊低聲輕語。


    佘大人對他多有照顧,他不想佘大人誤入末路。


    雖然他得到陛下是女子的消息也是消化了許久,但是顯然他消化的良好。


    “陛下就是陛下,無論男子或者女子,如此大才的陛下就是下官想要好好效忠的陛下。”這句話的聲音他不加掩飾,周圍聽到的官員心中大定。


    不遠處的駱誌雲都看向了他,對他投以複雜的目光,那目光中有感同身受的認同,也有著深深的戒備,許君這一句話一定會讓小陛下為他側目。


    事實也確實如此,溫黎聽到許君慷慨激昂的發言,她暗自點了點頭,不愧是她選中回來著重培育的人,就衝他這句話也算不辜負她對他的栽培。


    佘大人卻是推開了許君的攙扶,整了整朝服後,重新跪在了地上,整個人似乎老邁了許多。


    “陛下,老臣年紀大了,不敢成為陛下所托之人,完成不了陛下的任務了,還請陛下允許老臣告老還鄉。”


    溫黎輕拍著懷中睡得不太安穩的孩子,自生下來她就不常抱著,都是駱誌雲和啞仆搶著抱,她生疏的動作很容易讓孩子感到不舒服,這也讓她的心中有點點歉疚。


    將孩子遞給邊上望眼欲穿的啞仆,果然到了啞仆手中因為外界影響而睡不安穩的孩子立刻又不吵不鬧的陷入了沉睡。


    小陛下當著朝臣的麵這麽擺弄孩子,倒是讓朝堂上因為佘大人主動請辭而引起的部分官員情緒上的起伏慢慢平緩下來。


    溫黎看著底下的佘大人,她對於這位的想法有些明白,不過她提出的督促說法也不僅僅是調侃佘大人對她的催生,還是有些真實的期待。


    “佘大人何必如此。”佘大人的去留原先對於溫黎來說留可,不留也可。


    佘大人的存在一開始的定位就是混淆視聽,他越是催促著生子,她越是不理不睬,反而讓一些不安分的人看到一點希望,覺得皇帝無子嗣有機會可圖,從而露出不安分的讓她徹底鏟除,吏部尚書他們是,她的大侄子也是。


    “難道你就不想好好看看你催生出來的皇嗣往後如何?佘大人如此努力維係皇室傳承,又能在前任吏部尚書蠱惑時保持初心,佘大人的品行朕是認可的,朕還想著讓佘大人當朕孩子的老師。”


    若是過往溫黎看不上佘大人一眾,覺得他們除了嘴硬,沒有什麽優勢,可以被她隨意拿捏。


    可現在溫黎有了不一樣的想法,朝中得有保皇黨,朝中需要不同的派係,隻有多方麵的平衡天下才能長治久安。


    若是什麽都是她的一言堂,她也擔心有一天,她會做出什麽不明智的舉措,讓天下陷入危機。


    駱誌雲有些指望不上,他現在愈來愈以她為重,她擔心他感情用事。


    如今的駱大將軍一天到晚就想著守著她和孩子好好的過日子,許多事情都管的不情不願,照顧她們倒像是他的本職。


    所以許君這樣的後人還沒有成長前,佘大人還是得好好的為大乾服務,現在保皇黨在佘大人的引領下,她很放心。


    若說佘大人完完全全反對她,其實不盡然。


    佘大人可能會對她以女子身份稱帝懷有芥蒂,但更多的是在維持自身的體麵,如今的皇室在一步一步明顯有溫黎參與的算計中到了必須她繼承的地步,可她又不是古往今來公認可以登位的男子,若是他就這麽稀裏糊塗的承認了,他暫時過不了心裏的那一關。


    世人往往有自己的堅持,哪怕對這堅持有懷疑,有時候也會一往無前地走到底,這時候就需要人伸手拉上一把,溫黎此刻就在嚐試著拉一拉佘大人繼續為她所用。


    帝皇的認可,教導皇嗣的機會,無疑有著巨大的誘惑力,不出意外這個繈褓中的嬰兒就是大乾的下一任帝皇。


    而文臣往往有一個教導出一代明君的理想。


    溫黎的話無疑搔到了佘大人的癢處,能夠成為帝師就意味著半隻腳立在了不敗之地,多少大臣想要替佘大人同意。


    晉壯也是羨慕不已,他參加過剿滅小郡王叛軍的行動,又是駱誌雲的親信,他比朝堂上的大臣早一步知道小陛下和將軍有了孩子,他崩裂後接受良好。


    看著沉思不語的佘大人,晉壯搓了搓手,恨不得以身相替,他教文不行,教武可以啊,不知道陛下什麽時候招武師傅,憑著他的實力,他的關係,他一定得去試試。


    此刻的晉壯完全不知道他們將軍心中的不好受,原先打算好親自教導孩子文武的駱誌雲,就這麽眼睜睜地看著小陛下拿孩子的教育權去收買人心。


    想到佘大人跟他的不對付,總覺得要是成了以後可能有的他頭疼。


    “陛下的話老臣不敢不從,可是老臣年事已高,怕是教不好皇嗣,駱將軍是文狀元出身,能文能武,相信駱將軍一定能夠教導好小陛下。而且朝中還有許大人這一眾人才,都比老臣這殘破之軀靠譜,還請陛下三思。”


    佘大人的拒絕有人歡喜有人肉疼。


    “陛下,微臣覺得佘大人所言極是。”


    溫黎暗瞪了一眼毫不掩飾地勾起嘴角出言添事的駱誌雲。


    不過她也不準備再勸佘大人,人各有誌,而且她是皇帝,沒有哪個皇帝會一再紆尊降貴請大臣當皇嗣老師,那樣多少顯得皇嗣的老師太過廉價。


    不過這也就是她的想法,在其他大臣的眼中,能當未來皇帝的老師,那無異於天上掉餡餅的好事,哪來的廉價之說,要是知道心中一定嘀咕起陛下這種何不食肉糜的思想。


    隻能說位置不同,想法也是天差地別。


    “既然如此,朕尊重佘大人的決定。”


    溫黎白齒紅唇下了定論,佘大人有些悵然,又有些釋然,朝堂上真的不適合他了,留給後來的人更好,他暫時不能接受的事情,後人卻能比他接受的更好。


    “哇哇哇哇哇哇……”


    隨著佘大人的起身,再沒有什麽刺頭,這場朝會本應該結束,最後隻要公告天下稱女帝即可。


    可是繈褓中的孩子並不知道一切就快結束,響亮的啼哭聲猝不及防的在金殿上繚繞開來,那一嗓子一嗓子沒個停歇不帶喘氣,足以見得皇嗣身體康健無病無災。


    一時間群臣的目光又回到那個開場即鎮住全場朝臣的皇嗣身上。


    他們是百姓眼中高高在上的官員,可是他們也是人,他們也會有好奇心。


    上麵的是皇家容不得他們放肆,他們隻敢隱晦地留意著上方的動靜。


    陛下沒有旨意,他們也不能自己退朝,正好湊了個皇家的熱鬧。


    剛剛起身的佘大人也無奈留下來,遙看著明黃色的繈褓心中複雜,就這麽一個剛剛出生什麽都不知道的孩子,差點成了他的學生。


    啞仆檢查了皇嗣並沒有屎尿,最有可能是餓了,走到屏風後他讓乳娘哺育,可是小皇嗣還是不吃。


    溫黎看這情況站起身來走向哭得堪稱驚天動地的孩子,也沒有心思關心下麵的朝臣。


    駱誌雲翹首以盼,麵色發緊,要不是朝堂之上,他牢記對陛下要保持謙卑不能上殿,此刻的他早已在孩子的身邊。


    “抱下去給皇夫哄。”溫黎看著張著嘴嚎哭的孩子,頭疼又心疼,也不知道像誰,明明長得玉雪可愛,偏偏愛哭的很,一張嘴直通嗓門眼,非得駱誌雲才能哄好。


    可能是打小就被駱誌雲照顧著,更親近駱誌雲一些,而她這個甩手掌櫃也哄不來孩子。


    於是在眾目睽睽之下,還在嚎哭的小皇嗣被送到駱大將軍麵前,被駱大將軍小心到極致地抱到懷中拍著哄著,駱大將軍還在眾朝臣麵前毫不要麵子的哼起了不知名的歌謠,小皇嗣漸漸止住了哭聲,打著哭嗝,揪著手指,眨巴著汪汪淚眼。


    小模樣看得晉壯這顆壯漢心都要化了,不少朝臣想到了家中的孩子,也都不自覺露出慈愛的笑。


    “將軍剛剛哼的是軍中的小調,沒想到小皇嗣年紀小小就愛聽軍歌,以後一定像陛下為大乾開疆拓土。”許君看著小皇嗣,覺得處處都像極了陛下,不由得出聲道。


    駱誌雲嘴中的歌調不停,此刻有孩子在懷,其它的他就當浮雲。


    溫黎看朝臣越聚越多,出聲退朝,在外圍沒看到的朝臣隻能遺憾離開,看到的朝臣也算是有了談論的資本。


    佘大人瞧著小皇嗣,久久挪不動步。


    駱誌雲記著佘大人拒絕當他孩子老師的賬,他可以不願,佘大人卻不能拒絕。他利落的帶著孩子轉過身,高大的身影完美的遮擋住佘大人的視線。


    尋到含笑等候的小殿下,他帶著懷中的孩子毫不遲疑地奔赴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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