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夜來覺著,老天讓姓朱的這種人活著,就是為了膈應她的。豬狗一樣的人,有幾個錢就想糟蹋人,隔三差五有事沒事地來尋樂子,喝不到兩杯就要醉酒鬧一回。


    這獐頭鼠目的東西對著她連連作揖,“薛娘子,你看看,爺也不是有心……小可也不知道,你看看,三公子於大人兩位那裏,您給描補描補說句好話?”


    “哎喲公子抬舉妾呐”,薛夜來要很努力才能忍住笑捏好嗓子跟他演,“公子爺您說笑話,妾是哪個台麵上的人,也配在於大人於三公子跟前開口?眼下還得求公子明日為妾做個見證,不是我們待月樓有意誤三公子的事掃三公子的興,實在是鬢雲這丫頭不懂事開罪了公子。”


    姓朱的臉白得像個死人,薛夜來演上了頭,才不管他是不是馬上就要嚇死了呢:“諸位公子,妾身流落風塵,平日全靠諸位抬舉才混得兩口飯吃。若於大人和三公子怪罪下來,妾等怎能有容身之處,還請各位看在往日的情分上,明日為妾做個證人……”


    她演技一向可以,十年前正當紅時靠抹眼淚也是抹得不少人傾家蕩產,現在拿扇子側頭咬唇福身行禮一整套做下來,已經有很多人為她仗義執言了。


    “小可是個粗人,不知底細,該打,該打,薛娘子,這二十兩紋銀給姑娘瞧傷買藥”,姓朱的輕輕打了自己兩嘴巴,他雖渾也算個富家公子哥,砸錢換平安的規矩還是懂的,“這二十兩給娘子裁件新衣裳……娘子見多識廣,聰明過人,那,那是人見人誇,您給想想法子,想想法子,大家和氣,啊,大家和氣。”


    薛夜來見好就收,拿了姓朱的額外掏的四十兩銀子,看著他跟鬢雲道了歉,連連作揖千恩萬謝,連滾帶爬地走了。錢財令人心情舒暢,她謝了剛才出言相助的賓客,各桌招呼了幾句,喝了兩杯酒,搖著扇子正想上樓,不妨一個粗布衣戴鬥笠的男子攔住她:


    “薛娘子,鄙人是玉樓春玉大娘子的,妹夫,有要事求見。”


    呦嗬,今天是什麽好日子!走了人渣,又來個騙子?


    薛夜來不想鬧出太大動靜,冷冷打量他一眼:“郎君怕是記錯了,我家姊姊就沒個姊妹,哪來的妹夫。”


    那男子聲音壓得低得不得了:“鄙姓楊,名溫,真是玉大娘子的妹夫,帶了她外甥女來見她,求薛娘子行個方便。”


    姓楊!名溫!


    薛夜來差點跳起來,抬腳就往樓上走,“你先隨我來。”楊溫這個名字她太熟了,玉姊姊每夜入睡前都要翻來覆去咒上幾個來回的。


    她引楊溫到樓上房裏坐定,叫人倒茶上菜,楊溫卻像是急得很:“娘子不必麻煩。鄙人的事實在是十分緊要,真的必得見玉姊姊一麵,不知玉姊姊可在潯陽城?我今日能見著她嗎?”


    “郎君不必這樣客氣,我姓薛,坊間都稱我薛夜來”,薛夜來正襟危坐斂了笑,有意拿出待月樓大總管的氣勢斜眼看他,“夜來失禮,且有兩句話要問郎君——郎君自稱是玉姊姊的妹夫,不知尊夫人姓甚名誰?與尊夫人又是何時成婚?郎君與我家姊姊,幾時見過?另則,郎君可有信物?”


    她問完才想起,如果這人真是楊溫,好歹也是個科考出身的官老爺,自己拿拷問樓裏犯錯花娘的派頭對待他,回頭他惱了怕不會給自己好果子吃,不過楊溫倒是很誠懇:


    “娘子不愧是玉姊姊看上的人。楊某十三年前在東都寧安坊,結識了玉姊姊和她妹子芸娘,還是玉姊姊擇了十月初七的好日子親自主的婚。如今楊某有要事,來此求見玉姊姊一麵。”


    哎呦喂,真是那位“負心人中最蠢的,蠢人中最負心的”奇男子登門了誒,玉姊姊等下要是直接拿刀砍人自己得躲遠一點。薛夜來還要強裝鎮靜:“玉姊姊如今輕易不見外人,郎君總要說明白來做什麽,我好跟姊姊回話。”


    楊溫看她口氣強硬分明沒得商量,稍作躊躇就拿出一枚平安扣:“是十萬火急的大事,我不好多說,還煩娘子拿著這個跟玉姊姊說,我帶著她外甥女來尋她,還請她看著孩子千萬見我一見。”


    怠慢楊溫無所謂,怠慢玉姊姊的外甥女,玉姊姊能把她油炸了給那孩子當零嘴吃。薛夜來拿了平安扣,出了房門就齜牙咧嘴往後麵跑,匆匆抓住江三娘讓她代班:“我有事去見大娘子,你替我照看前麵些,讓鬢雲去歇著這兩天不許出來……”


    江三娘剛彈完琵琶大約想回去睡午覺,在她身後罵罵咧咧,薛夜來也顧不上,從後院的側門出來拐進巷子裏,拍開玉樓春的院門就原形畢露,吹著口哨一蹦三跳進屋去:


    “姊姊!今日有好事情呢,咱們家好像來了親戚了……我怎麽胡說啦,是你妹夫來了!要不要我幫你磨個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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