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火車還是沒有絲毫停留,也不知是否盤繞這個巨洞走了一圈,汽笛再鳴,嗡的一聲,一頭紮入另一個隧道之中,隨即開始減速。


    眾人不敢妄動,還是牢牢的抓著車廂不敢鬆手,這時一盞又一盞的燈光沿著隧道亮了起來,前方更有大片的光亮明晃晃的透出。


    火車速度更減,並開始一長一短的鳴響汽笛。


    說話間,這列火車從隧道裏鑽出,駛入了一個空曠無人,燈光通明的廣場。


    眾人生怕有人看到,誰也不敢起身,隻是側臉看去。


    這個廣場,乃是一個說不清道不明的所在,廣場麵積有一個足球場大小,地麵平坦,全用整齊的方石鋪成,平滑光亮,在燈光的照耀下,明亮生輝。廣場上方大約十米高處,則是天然的山洞頂壁,怪石嶙峋,晦暗難明。


    偌大的廣場,舉目看去,竟沒有一個人值守!也沒有任何一處掩蔽的防禦之所!舉目之處,就是一片空曠。


    火車哢嚓哢嚓的進站聲,在這個廣場內不斷的回響,空洞的讓人腳板心發涼。


    火小邪等人大氣都不敢出,冷汗已經微微冒出,這等景象,比密密麻麻的防禦更加讓人擔心。


    火車漸漸停穩,呲的一聲出了一口蒸汽,便動也不動了,好像已經熄火,再不前進了。


    火小邪前方的車廂內,便開始有人走動和低聲說話的聲音,嘩啦一聲,鐵門開啟的聲音,接著是密集的腳步聲,有許多人從車廂裏走出,踏入了廣場。


    凡是踏上廣場之人,馬上又閉口不語,甚至連呼吸也停止了似的。一片死一樣的沉寂中,一個火車司機,七八個穿著武士便裝,四個手無寸鐵的白大褂醫生,二個穿著灰色忍裝的忍者,步入了廣場。在這些人中間,有一個看著憔悴虛弱的日本女子,低著頭,被他們緊緊包圍著,默默地小步行走。


    火小邪這次看的越發真切,那隊伍中的女子,就是雅子無疑!


    這一群人,雖說無聲無息,但走的飛快,兩個灰衣忍者一前一後,所有人連東張西望的警戒都沒有,隻是筆直的向廣場盡頭處走去。


    火小邪忍住了,倒是頂天驕躁動起來,極低的罵了聲媽的,就要抬頭。


    火小邪一把將頂天驕按住,不容他妄動。


    火小邪不是不著急,而是他很清楚,這樣空曠、無遮無掩而落針可聞的廣場中,他要想追上這支隊伍還不被發現,根本是不可能的。雅子被人緊緊包圍著,而且摸樣是全無精氣神,極可能被人用藥物製住,全無反抗的能力,不然以雅子的身手,要想逃脫出來,完全可以辦到。


    押著雅子的一行人筆直向前,而廣場最邊緣,寬大的一麵牆上,隻有唯一的一個進口,無人看守,也沒有門鎖,就是空洞洞的,任人隨意進出。雅子等人走入其中,很快沒有了蹤影。


    火小邪還是沒有行動,他用眼神告訴所有人,誰也不要動彈,更不要出聲,一切聽他的號令。


    火小邪閉上雙眼,將五感提到最高,一絲絲的感覺著這裏。沒有多餘的聲音,沒有異常的氣味,沒有明暗的變化,沒有溫度的升降,沒有些許的震動,什麽都沒有,實在太平靜了,平靜的讓人不敢相信。


    不知道過了多久,火小邪才睜開眼睛,低聲說道:“這裏什麽都沒有,我們可以走了。”


    煙蟲低聲喝道:“慢著!這樣的地方,明顯就是讓我們進去的!”


    賽飛龍哼道:“那你要這裏一步一崗才好?”


    煙蟲不搭理賽飛龍,隻是對火小邪說道:“小邪,再三思!這裏的情況,已經不在我們想象的範圍內了!”


    火小邪點了點頭,還是默默地半蹲起身子,看著遠處雅子離去的山洞,說道:“我不能不去了,如果誰覺得害怕,請留在原地。”


    說著火小邪挪了幾步,一閃身,便貼著車廂,翻落廣場站台。


    賽飛龍很是輕蔑的瞟了煙蟲一眼,爬起身來,翻落下方。緊接著,是頂天驕趙霸,鉤漸看了煙蟲一眼,隨之而下。


    煙蟲幹脆和花娘子站起身來,煙蟲緊皺眉頭,從車頂一躍而下,快步追上火小邪,拉住火小邪胳膊,沉聲道:“火小邪,你一定要一意孤行嗎!這是個圈套!是個圈套!我們回去吧!你要聽我一句!”


    火小邪轉頭看著煙蟲,壓低了嗓子說道:“煙蟲大哥,你要隨我來就隨我來,請你不要……”火小邪聲音突然提高了八度,“指揮我好不好!”廣場裏回聲亂響,火小邪的話回蕩了許久,才歸於寂靜。火小邪這一高聲講話,連煙蟲都愣住了。


    火小邪一把甩脫了煙蟲,沒等到回聲消散,就沿著廣場邊緣,飛快的向雅子離去的洞口跑去。賽飛龍、頂天驕、鉤漸三人,緊緊跟隨著火小邪,也向前跑去。


    花娘子走到煙蟲身邊,關切的說道:“我們,還去嗎?”


    煙蟲慘然笑了笑:“哪怕我死,也要火小邪活著,隻有他,隻有他能夠破解這個野心滔滔的巨陣……我的路,快走到盡頭了。”


    花娘子一下子落下淚來:“賊漢子,還有其他可能嗎?”


    煙蟲笑道:“沒有了……親愛的娘子,我們,去吧,去看看這個天下無盜的羅刹陣吧。”


    花娘子伸出手,緊緊地握住了煙蟲的手,目光堅定的看著煙蟲,緩緩的點了點頭。


    兩人攜手,向火小邪追去。


    火小邪從跨入雅子離去的那個洞口開始,他的血便不自覺地沸騰了,好像有人在呼喚他,一會是父母親的聲音在叫他慎兒,一會是嚴烈在叫他火小邪,一會是伊潤廣義在叫他兒子,一會是雅子在叫他小邪,還有更多更多的聲音在叫他,有笑聲,有哭聲,有責罵聲。


    連火小邪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怎麽了,他全身滾燙,眼冒金星,腦海裏充斥著各種雜亂無章的畫麵和聲響,可這一切的一切,反饋在火小邪的心中,卻有幾個大字揮之不去:我,是,個,賊!


    火小邪內心裏大喊著:“我不是賊!”


    但越是這樣抵抗著,越無濟於事,命運注定了你,是無法抗爭的吧。


    火小邪的腳步已經停不住了,盡管腦海中亂成一片,但他的神智無比的清醒,他清楚地明白,自己為什麽要來到這裏。他不想偷什麽聖王鼎,他甚至不關心羅刹陣,他隻想要回自己的尊嚴,自己的家,自己的妻子,自己的孩子。


    他必須要麵對伊潤廣義!他不想逃避!如果這是陰謀,那就來吧,無論是生,是死……


    漫長的道路,在腳下延伸著,沒有機關,沒有封鎖,什麽都沒有,安全的如同搖籃,如同在安詳的河邊散步,隨便你來,隨便,既然你有這個勇氣。


    火小邪、賽飛龍、鉤漸、頂天驕跑入了一個空無一人的大廳。


    便沒有路了。


    火小邪不會相信這裏沒有路,他讓賽飛龍等人靠牆站著,自己一步一步的踏著磚石,向大廳的正中心走去。


    “我的兒子,你來了?歡迎你來。”空蕩蕩的大廳裏,突然響起了聲音,是伊潤廣義的聲音。


    火小邪並不覺得奇怪,他甚至沒有舉目四望,他站在原地,回答著:“我不是你兒子!伊潤廣義,你騙的我好苦!你出來!”


    “可是我在離你很遠很遠很遠的地方,我的兒子。”


    “住嘴!”


    “哈哈,是嚴烈對你說了什麽嗎?你這麽確定你不是我的兒子?”


    “不用我師父嚴烈說,我也想起來了!我的父母親是炎火馳和珍麗!”


    “嚴烈在騙你,你的記憶也在騙你,難道,我不像你的父親嗎?火小邪,你寧肯懷疑我對你的感情,也要去相信那些虛無飄渺的東西?”


    “嗬嗬嗬,嗬嗬嗬!收起你的謊言吧。”


    “現實,許多人寧肯把美好的現實丟掉,也要去撿起過去的悲傷。你真讓我失望……火小邪。”


    “不要再裝了!是你殺了我的父母!”


    “笑話啊笑話啊!”伊潤廣義的聲音突然嚴厲起來,“是我救了你!要不是我,你早就死了!如果你真的記得的話,在你很小的時候,是誰把你從冰冷的河水中抱起來,是誰殺了要你性命的忍者?是我!是我伊潤廣義!”


    伊潤廣義說的沒有錯,火小邪清楚的記得,在他落入水中,躲過了忍者的追殺,有一個穿著黑色衣服的忍者,將其他人斬為兩段,並伸手要拉住即將墜入瀑布的他。隻是當時火小邪害怕了,沒有勇氣伸出手,這才墜落了下去。


    這個畫麵清楚的在火小邪的腦海中升騰起來,那雙眼睛,對,那雙眼睛,就是伊潤廣義的眼睛。


    火小邪有些呆滯了,他一時間不知道該怎麽回答。


    伊潤廣義的聲音又柔和了起來:“是的,你記得了吧。回來吧,我的孩子,回到我身邊來,我還是那個疼你愛你的父親,你還是那個開朗聰明的孩子,我的好徒弟。你隻是做了一場惡夢罷了,現在,惡夢醒了,一切又回到七年前,你第一次喊我父親的時候。”


    七年前,當火小邪認伊潤廣義為父親的時候,火小邪是真心的,他真心誠意的哭了,沒有任何勉強的,喜悅的接受了伊潤廣義這個父親,而後在日本的七年修煉,伊潤廣義含辛茹苦的培養著火小邪,嚴厲而又慈祥,多少次火小邪因為修煉忍術負傷,都是伊潤廣義一點點的為火小邪塗上藥膏,細心地講解失誤之處,鼓勵著他,給他信心。


    火小邪閉上了眼睛,哽咽起來,抽搐著,顫抖著,他無聲的哭著。火小邪對伊潤廣義,是有感情的,而且,很真摯,和厚重。


    站在一旁的鉤漸按捺不住,大聲的嗬斥起來:“火小邪!你不要聽這個小鬼子胡言亂語!你忘了你當初,是怎麽立誓要殺伊潤廣義這個奸賊嗎?”


    火小邪緩緩的抬起頭,無助又無望的說道:“伊潤廣義,你給了我一段好時光,我很希望一切都沒有發生過……”刹那之間,火小邪目光又銳利起來,“但你為什麽要騙我!為什麽要讓我去殺我師父嚴烈!為什麽不敢見我!為什麽要帶走雅子!你出來啊!出來啊!”


    伊潤廣義的聲音半晌沒有傳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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