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金東路軍右帥完顏斡離不帳下猛安(猛安,金兵千夫長)額魯赤這一天真是鬱悶懊惱。隨右帥征南以來,一路勢如破竹,破真定,陷大名,直撲黃河北岸,隻在磁州,遭到宗澤所部頑強抵抗。右帥命右副監軍撻攋率軍繞路南下,在魏縣李固渡渡過黃河後,直撲大宋東京開封府。想想一路上兒郎們掠奪甚豐,兒郎們孝順自己自然更是豐厚,營中的那個南朝嬌女雖說不甚歡喜,但伺候人的功夫,卻是大金北國之地的女子無論如何也比不了的,尤其是晚上……


    可這一切,現在都被破壞得一幹二淨。先是得到軍令,所有哨探斥候要注意宋朝的一個九王子,說是什麽告和使,務必接入大帥營帳。撻攋命他專門負責此事,額魯赤一天之內連續派出三個百人巡騎,沿磁州、滑州一線前出巡哨,多半天過去了,左右兩個巡哨隊伍陸續回營,說是沒有遇見什麽九大王。隻是磁州一路,至今還沒有回營,看看時辰,應該返回了,巡哨不會出去這麽遠,肯定出事了。


    “納魯平時最是心細,雖有些貪財沾點小便宜,但這麽久不回,也沒有兒郎回來報信,許是遇上麻煩了。”額魯赤用馬鞭輕輕敲打著手心,心裏琢磨著,越琢磨越不對勁兒。他衝出大帳,親率帳前親軍百人,上馬呼嘯而去。


    縱馬沿納魯小隊巡查路線疾馳,額魯赤心裏越來越有一種不好的預感。跟隨宗望大帥征戰多年,平遼攻宋,大小陣戰無數,每有危險,總會有這種感覺,也說不上是什麽,就是心不靜。


    眼看接近磁州府轄,大帥曾嚴令,不許輕易招惹宗澤所部,以免壞了大事。按路程,納魯應該就在左近,怎麽一人一騎也沒見著呢?


    “大人,快看!”一親兵驚叫道。


    順著親兵手指方向,右手邊約四五百步距離,一座大山的拐角,前麵三騎拚命催馬狂奔,後麵約百十步,大約五六十騎追兵追勢正急。額魯赤馬鞭用力一抽,當先衝了過去,後麵眾親兵急忙縱馬跟上。


    四五百步距離,馬兒全力衝刺,相對而行,也就呼吸之間。二百步距離,已是看清,前麵三騎正是金兵服飾,當先一人馬上還趴著一人,一動不動,不知死活。後麵兩人不時回身挽弓勁射,不求傷人,隻求阻敵。


    眼看三騎已是進入大隊金兵弓箭射程之內,追兵頓時勒馬減速,眼見不能,追兵倒也果斷,呼哨一聲,撥馬而回,隻留下一地煙塵。


    三騎到了大隊金兵馬前,勒馬而停,下馬跪地不語。金兵軍法嚴厲,主將戰死,親軍扈從不力,全部要處死,三人自知不能以免,便隻有伏地請罪。


    額魯赤看到馬上屍體,眼前一黑,晃了一晃,心頭無名火起,揚起馬鞭,“啪”的一聲,抽在當前一人臉上,瞬時,一道深深的血印布在其臉上,獻血順著臉頰流淌而下,其卻一動不敢動。額魯赤氣急用力,手勁兒自然不小,此人臉上抽搐幾下,依然不敢一動。


    “你們兩個,護送納魯屍體回營,自行去領罪。耶律修,你帶路,吾等將殺盡南朝小兒!”


    說完,掣起右手狼牙大棒,向前一指,大喝一聲:“殺!”當先縱馬疾馳而出,一眾金兵扈從呼嘯而去。


    額魯赤現在滿腦子都是怒火,隻想用手中大棒,敲碎宋兵腦殼。南下攻宋以來,從來沒有吃過如此大虧,一百人小隊隻回來三個活的,還搭上謀克納魯(謀克,金兵百夫長)的性命。納魯自小跟隨自己,出生入死,屢立戰功,手上功夫很是了得,一根镔鐵棍舞起來,連自己也得十分小心應對,撻攋幾次想把他要去當折合親軍,自己沒有舍得,惹得撻攋從自己手裏索去了好幾壇大宋好酒。剛提拔納魯當了自己的副手,幾場大戰沒有損傷,沒想到折戟在此。


    想到這裏,額魯赤更是惱怒,方才瞥了一眼,是宋軍馬軍慣用的長槍所殺,一擊破喉,身上沒有其他傷口。額魯赤心中戰意熾熱,恨不能親手殺之而快。


    額魯赤率兵直追,金兵哨探坐騎皆是良駿,逐漸拉近了距離。但見前麵宋軍加緊逃命,已是即將轉過前麵山腳。額魯赤狼牙棒向上一舉,往前一壓,其後的大旗隨即猛地斜指前方,金兵呼喝聲中,戰馬驟然提速,已是全力衝刺。


    瞬間轉過山腳,地勢平坦,見前方宋軍即將馳過前方山包,額魯赤猛抽一鞭,胯下戰馬發力一竄,已是衝在前麵,後麵扈從親軍見狀,急忙各自猛抽坐騎,緊緊跟上護衛,否則主將遇險,都得吃掛落。


    緊追之間,忽然前麵道路一棵枯樹幹倒在路中間,幾塊巨石零零散散的散布左右,在這數九隆冬季節,幾株枯樹倒也正常。額魯赤輕帶馬韁,向右小轉,馬速已是降下來,隨後親軍依次跟隨,但整體隊伍的速度依然大大降低,隊伍隊形也由鍥形攻擊變成橫隊。


    就在此時,額魯赤驟覺心頭一緊,下意識雙腳猛地磕了一下馬腹,馬兒吃痛一竄,但聽耳邊“咻、咻”聲響,正是大宋神臂弓特有的木羽箭聲,身後慘叫之聲驟然響起,額魯赤來不及回頭,但見前方又是枯樹橫臥,方知這絕不是自然之功,而是人為之勢。


    額魯赤大喝一聲:“兒郎們散開,加速衝過去!”俯低身子,再次猛磕馬腹,戰馬“嘶嘶”一聲長鳴,後腿發力,猛地一縱,從樹幹上飛越而過,衝出了這道障礙。


    額魯赤血灌瞳仁,已是被激起心中萬丈戾氣。南下以來,何曾如此窩火,還沒有照麵,對方神臂弓已經給了一個下馬威。耳邊“咻、咻”聲再起,額魯赤憑借這次羽箭劃空之聲,已知對方人數不會超過十人,兒郎們已經越過障礙散開衝刺,損失不會太大,隻是,這仗,打得窩火憋氣。


    極速衝擊中,眼角掃過,見幾騎已經越過自己衝在前邊,知道自己的親衛上去了,這是他們的職責。額魯赤稍作冷靜,快速打量一下戰場形勢,剛才的宋軍已經衝上山崗,隱隱約約在山頭上聚集在一起。自己人數依然占優,額魯赤兩臂兩臂平舉發出信號,金兵攻擊隊形的左右兩翼齊卷而上,正是利用其人數優勢一字平推,金兵憑借此戰術,屢屢大敗宋軍。


    忽的局勢突變,“咻、咻”的木羽聲中,突然“嗖、嗖”的強弓之聲夾雜其中,眼見前邊親衛已是倒下一片,或馬或人,皆中箭撲地,攻擊勢頭已被壓製。


    耳邊忽聞“磁兒”一聲響箭穿雲,頓時山腳冒出五六個宋軍,徒步快奔上山,額魯赤大怒,提韁躍馬,直追而去,得了便宜便要跑嗎?額魯赤胯下端的是一匹良駒,喚作“烏雲踏雪”,隨其征戰多年,最是精通人性。覺到主任急切之心,四蹄發力,一竄數步,幾支雕翎擦身而過,驚險萬分。驚呼之間,額魯赤隻覺眼前一道黑影疾馳而至,多年戰場直覺讓他瞬間作出反應,馬上一個側身,一支勁矢掠甲而過,擦出一溜火花,撞得肋下隱痛,倒是驚出額魯赤一身冷汗,心裏暗暗驚詫:“如此力度準頭,怕是大金國射雕手也不過如此,看來今天遇上勁敵了。”耳邊忽然又一聲響箭,頓時殺聲四起,從山坡左右兩側各自衝出兩支伏兵,人數不多,但氣勢如虹,居高臨下,縱馬直衝,勢頭凶猛。尤其左翼一將,一柄“蒜頭”骨朵勢大力沉,才交手,就有五六名兒郎被殺翻馬下,無疑,這是大宋的一股精兵。


    金兵畢竟人多,不少戰馬被射斃的金兵揮舞著手中的兵器,縱步呼嘯而上,死戰不退。山上同樣衝出一支宋軍,當先一人,雙手持一柄斬馬刀,猶如戰神下凡,遭遇之將,皆是一刀斃敵,一柄大刀,舞得猶如風車一般。


    額魯赤正欲拍馬殺出,陡然見護在身前的金兵猶如被一巨物撞擊,飛出了馬背。眼光掃出,但見一錦袍之人手持四棱镔鐵棍,棍頭一點,又將另一名金兵擊殺馬下。瞬間,連殺兩員金兵親衛,手中兵刃,正是納魯之物。


    額魯赤不敢大意,一催戰馬,“烏雲踏雪”小步發力,已是來到錦袍將前,額魯赤人借馬力,雙手舉起狼牙棒,“力劈華山”,劈頭砸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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