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景的黃驃馬,已經大汗淋漓了,它從來沒有見過主人這樣不要命的催著它玩命地狂奔。


    雙井鎮的慘狀,刺激著梁景更加不敢不顧,他雙眼慢慢有了血絲,心中的戾氣有點按捺不住了。那張帶血的鹽票還揣在他懷裏,像一團火,燒烤著他的全身,他的心。


    梁景得到的消息,純屬偶然,但偶然中存在著必然。他是知道趙構的行程的,夜宿雙井鎮,他的二處最先得到消息,本來他想偷偷派出一隊豹衛在後邊悄悄跟著,被趙構看透把戲,嚴令不許亂動,到現在,梁景後悔莫及,應該拚著挨一頓數落,哪怕是處分,也要派出去。


    梁景自從回到大名府,首先在大名府開始布局,有了張愨的幫助,很順利,幾個暗樁都順利地楔進幾個重要部門和重點對象身邊,包括北道兵馬都總管趙野府上。


    趙野上書大帥府,祈令回嵩山崇福宮靜養,趙構準了。趙野便在第二日帶著家人前往。沒想到趙野根本沒有去,使了一出金蟬脫殼,家人是真的,是障眼法,趙野殺了一個回馬槍,在一個漆黑的夜晚,又悄悄回到自己大名府城外的宅子,隱藏下來。


    開弓沒有回頭箭,趙野、顏岐等人,包括下麵的鈐轄、都監心腹,一直暗通曲款,互有聯係,趙野擔任北道總管期間,自然有自己的嫡係部屬,又偷偷豢養死士,拿著公家的錢,幹著自己的活兒,養著自己的人,有宋一朝,奇葩如此。


    在趙野府裏的暗樁,本來被總管留在宅子裏。被帶走的,都是多年的心腹,留下的,都是最近幾年新進宅子的小廝們。暗樁表現不錯,又出手大方,總管便提拔當了後廚采辦。這幾天,總管突然增加了采買數量,每天供應量最多時,達到十幾個人,這在趙野被免職後,是從來沒有過的現象。


    暗樁便悄悄留意上了,但礙於身份,到不了議事廳的前院,打聽不到消息,也是暗地裏著急,關鍵是,管家突然把院子封了,出不去,也不知道是啥情況,但肯定是有問題。


    終於有一天,管家讓把飯菜送到前堂,暗樁帶著兩個小廝,抬著食盒,來到前堂,卻看到遠處一個熟悉的背影閃了一下。


    “是趙野!”暗樁憑著訓練出來的機敏和眼力,一眼就認出了是趙野的背影。心裏一驚,卻不露聲色,指揮著布置好酒菜,拉過管家,說道:“老總管,這幾天飯菜增加,咱們的儲存不夠了,我想去李婆婆菜店再定買一些,您看……”


    “不是他們店裏一直在送嗎?”管家一皺眉。


    “那是按以前的定量,現在可不行了,明天就斷頓了,以往都是我去定的,您說過不讓他們進院子來的。”


    管家略一思索,也是道理,說道:“那你一會兒就去,明天誰也出不去,多訂一些,讓他們按量,隔天準備一次,要新鮮的,你親自去取。現在正是青黃不接的時候,不要吝嗇錢,貴點沒關係,要好。”


    “您放心,我馬上去辦。”暗樁稍稍鬆了一口氣。卻在返回的時候,迎麵碰上一個人,瞬間身上汗毛炸了,多虧梁景的訓練已經初見成效,暗樁和往常一樣,微微側身致意,那人沒有懷疑,一個采買下人而已。豈不知他不認識暗樁,可他的畫像,在梁景訓練這些暗樁的時候,每個人記得死死的,趙野的“天魁閣”殺手組織的扛把子——陳八斤。


    暗樁回來後,衣服也來不及換,帶著一個小廝,趕著一架馬車,急衝衝來到李婆婆菜店,張口喊道:“掌櫃的,新鮮的韭黃有沒有,要頭茬的。”


    梁景接到消息,就一行字“天魁閣掌櫃迎貴客。”


    梁景嚇了一跳,“天魁閣”代表著趙野,“迎貴客”意味著陳八斤出山,有重大任務。梁景從時間上一推算,正好是趙構出去的日子。


    梁景馬上布置二處精幹力量監控趙野的宅子,立馬發現了蹊蹺,因為趙野的“天魁閣”的人手都是分散的,等信息統計上來,梁景再也坐不住了,媽的,在二處眼皮子底下,“天魁閣”居然半數而出,再聯想起王爺說的種種跡象,梁景判斷,就是衝著王爺去的。


    救兵如救火,梁景急而不亂,連續下達命令:一、迅速上報大帥府汪副參謀長;二、馬上封鎖趙野老宅,逮捕趙野府中上上下下,一個不許漏掉,如有拒捕,格殺勿論;三、通知豹衛三、四小組,一人雙騎,馬上出發。


    趙構最後發出消息的地點在雙井鎮,現在趕過去,應該得到一些線索。梁景的二處迅速做出反應,兩隊豹衛很快集結完畢,梁景秋月刀在手,黃驃馬在跨,二十五人五十匹馬,轟隆隆疾馳而出,絕塵而去。


    梁景出發,就比趙構晚了一天,趙構離開雙井鎮,夜宿馬家鋪的時候,梁景的馬隊正踩著雙井鎮裏長的腳跟子進了村子。


    天已經擦黑,一戶人家圍了一大圈子人,議論紛紛,梁景有著非常不好的預感,扒開人群,見村裏的鄉兵已經把小院圍了起來,進到屋裏,血腥氣還沒有飄散完,一家六口,老兩口加小兩口,再加上兩個孩子,都倒在血泊裏。屍體還沒有動,細問之下,村民發現許老頭家一直到快晌午了,柴門也沒有開,鄰居扒牆頭一看,嚇得趕緊報給村裏族長,依次上報,等裏長急衝衝趕過來,正好和梁景的時間差不多同時趕到。


    聽說梁景是大帥府的人馬,裏長鬆了一口氣,可看到屋裏的慘狀,裏長可是不敢看,扭頭跑出去就吐。梁景發現所有人都是一刀斃命,傷口在咽喉,是被割喉而死,就連兩個孩子也不例外。這不是盜匪所為,是職業殺手,下手狠毒,不留活口。


    梁景蹲下身,從死去的兒媳婦手裏看到一片紙角,被攥得緊緊的,梁景低聲道:“大嫂,對不住了。”手上用力,掰開手指,一張鹽票露出來,是一張十斤紅色鹽票,已經被鮮血浸透,成了暗紅色,卻是那麽刺眼。


    這是大帥府所發,十斤鹽票,很少流通在鄉下百姓手裏,隻有一個可能,趙構在此家留宿。細問之下,果然如此,這就對上了,“天魁閣”殺手跟蹤到此,追問王爺下落,之後殺人滅口。


    梁景攥著那張鹽票,下令換馬,請裏長派人照顧留下的戰馬,馬歇人不歇,問清楚路徑,直奔馬家鋪。


    梁景他們用多半天的時間,趕出了趙構兩天的路程。沒有絲毫的疲倦,隻有一個念頭,王爺可別出事。


    真是怕什麽來什麽,晚上即使打著火把,也不如白天馬快。但梁景絲毫沒有減速,依然衝在最前麵,龍躍騎馬緊跟在後麵,手裏拎著他的武器“飛龍刺”,這是龍嘯天專門為龍躍打造的,絲毫不比龍騰的蟠龍大槍差。


    前麵忽然火光衝天,看距離,還是有一段路,但大半夜裏突然燃起大火,一定有事兒。梁景呼哨一聲,馬隊驟然再次提速,轟隆隆撲向馬家鋪子。


    距離村子還有兩百步左右,梁景下令全體下馬,留下六個人照看馬匹,策應外圍,剩下的,跟著梁景,一路快速就摸了上去,首先清除的,是對方留下的暗哨。


    趙構和高進有點狼狽了,陳八斤下令放火,趙構就感覺到不妙,一但火起,濃煙滾滾,燒不死,也得窒息而亡。這麽小的屋子,可禁不起火燒。


    趙構冷靜中衝高進叫道:“高進,用被子護著老管家衝出去。雪兒,你和高進一路。”說話間,手卻不慢,把桌上的瓦罐拎過來,一下子把水澆到被子上,讓端木冬雪披著,隻聽趙構嘴裏喊著:“一、二、三,走”說完,一把方凳就扔了出去,吸引對方火力,瞬間,高進護著張愨、冬雪也衝出上房,一左一右夾著張愨向門口疾衝。“嘭嘭嘭”的弩弦聲,高進的連弩射出了最高射速,門口兩側、房頂上的殺手不及反應,被紛紛射落,像下餃子也一樣掉下來。衝到另一個院子,高進一腳踹開門,衝端木冬雪大叫道:“進去守住房門,別讓人進院子。”


    說完,反手一搭牆頭,已經翻身上去,再一搭,人已經跳到房頂上。房頂上的弓箭手沒想到高進會如此敏捷快速地跳上來,人一愣神的瞬間,高進連弩裏最後一支弩箭“嘭”地一聲,迎麵衝上來的殺手仰麵而倒。高進不愧是高進,高跳快進,揉身欺上,手中龍刃已經反手刺進一名殺手前胸,一個掃堂腿過去,“噗通、噗通”又有兩名殺手被掃翻在地,弓箭丟出去老遠,足見這一腿掃去的威力,隨即旋身直立,一個正蹬,最後一個撲上來的殺手被迎麵蹬得飛了出去,高進手腳都是用了死勁兒,眼看殺手在空中就一口血噴出來,沒得救了。


    清理完屋頂上,高進探身拾起殺手丟下的硬弓,順手撿起一袋箭,開弓激射,西房頂上圍著趙構的殺手本來就被趙構大殺四方,毫無抵抗之力,被高進射翻幾個,剩下的,急速而退。趙構迅速拾起弓箭,和高進一東一西,控製住了製高點,而且身在暗處,暫且緩和了一下危機,穩住了一點局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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