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構笑了,卻沒有理會潘天意,徑直走到張小奴麵前,張小奴急忙揖禮說道:“小奴參見王爺!”


    此語一出,滿堂震驚。


    滿屋子的人,其實早已都停箸不餐,這麽大的事就在眼前,看熱鬧的不怕事大,沒有起哄架秧子,是因為鬧事的是軍卒,現在都知道當兵的是個好差事,軍紀森嚴,一般士兵,可是不敢鬧事。老百姓對當兵的,也是禮遇有加,軍民關係早就不是宋朝那個樣子了。


    現在,冒出來一個巡檢二處的唐智,已經讓人們驚呆了。現在,突然又冒出一個王爺?這大名府,可就隻有一個王爺,莫非……天哪,剛才坐在旁邊桌子上的,是咱大宋天下兵馬大元帥、康王殿下。


    “你們他娘的幾個蠢蛋,還不趕緊見過大帥!”唐智衝幾個人一瞪眼。


    萬春幾個這下嚇傻了,他們雖然參加了清河圍殲,但卻沒有見過趙構,清河戰役,是梁景指揮的,趙構遙控而已。八大軍團,沒有見過趙構的,多得是,別說下級軍官、士兵,就是一些團長、師長,也有的沒有見過趙構。但各軍軍長,都見過趙構,趙構在大名府,給他們軍以上官員,培訓講過課。


    萬春等人急忙衝趙構敬禮,大聲道:“大帥好!”


    趙構臉色還是陰沉,“好什麽好?老子的臉,都讓你們丟盡了。回頭,讓趙子明找我!”這是衝高進在交代。


    “是!”高進大聲回答道,心裏卻在為趙軍團長祈禱。


    說完,將軍功章遞給張小奴,卻換了臉色,平靜地說道:“辛苦張大家,給這枚軍功章做一個框,就掛在你的大堂上,以後凡是來客,都給他們講講這枚軍功章的故事,為什麽會掛在這裏?把小二的話,也寫在上麵。我堂堂大宋軍人,還不如一個酒樓小二的見識,這是小王的失職。小王代表全體將士,向張大家道歉!”


    說完,趙構長身直立,莊重地向張小奴和小二敬了一個軍禮。這一下,張小奴的眼淚刷地流了出來,隻是深深低頭屈身拱手,口稱:“小奴不敢,王爺萬福。”雖然張小奴是唐智手下,也算是趙構的下屬,但現在,趙構卻在給張小奴提高身份,也是為了她以後做事方便,有此一例,是還敢在鳳樓尋事?看看牆上那枚軍功章,聽聽故事?


    張小奴八麵玲瓏心,一下子就想到了這裏,既有對王爺的崇敬,更有對王爺不露聲色、已經穩穩地把鳳樓的地位抬起來的無比敬佩。這正是張小奴最需要的,王爺,舉手之間,一個軍禮,做到了。關鍵是,今天在場的所有人,都會是鳳樓的宣講者。


    滿屋子的人,已經齊齊揖禮,屈身參拜,口中稱道:“小民人等,參見王爺!”


    趙構擺擺手,說道:“大家無需多禮,小王驚擾了大家的午餐,在這裏有禮了。”說完,揖禮大眾,眾人急忙回禮,連稱不敢。


    趙構繼續說道:“大家今天既然都在,小王也表明一個態度,以後凡是當兵的騷擾地方、敗壞軍紀,諸位盡可到軍營、巡檢二處、各個有司衙門投訴,小王絕不姑息。”


    今天在場的眾人,都是第一次近距離接觸到傳說中的天下兵馬大元帥、康王殿下,本以為是一個高高在上的人物,卻沒想到是這樣一個年輕的小官人一樣,和藹可親,沒有一點王爺的架子,居然就和我們這些老百姓在一個大堂裏吃飯,出了事情,毫不偏袒,還讓大家有事了,可盡管舉報投訴,大家覺得,衝王爺這幾句話,今天,可沒有白來鳳樓一行。


    趙構鳳樓奇遇之事,很快在大名府傳得沸沸揚揚。原因很簡單,但也很耐人尋味,因為結果,大大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


    趙子明接到匯報,氣得掀了桌子,趕緊帶著第三軍軍長尚功緒、第二師師長趙大海,急衝衝趕到大名府帥府留守司,吳喜看了一眼趙子明,沒有敢說話,隻是很鄭重地敬了一個軍禮,做出了一個請的手勢,從頭到尾,沒有開口。


    趙子明有點發虛,尚功緒更是心裏七上八下,至於趙大海,腿已經有點哆嗦了。誰不知道,八大軍團裏,雖然沒有明說,但都知道,隻有麒麟軍團是趙構的中軍軍團,麒麟軍團出來的普通一卒,都是鼻孔朝天的做派,趙構下大力氣要重點培養的三大軍團之首,上到趙子明,下到小士兵,不由自主的那股子驕橫之氣,就滿滿漫延開來。


    關於這些或是風聞,或有事實的現象,梁景已經專門寫過一份報告給趙構,隻是趙構專心兩路戰事,想著打完仗,再整頓,不料,還是遲了。


    這還是自己沒有登上九五之尊的大位,就已經有人開始蠢蠢欲動、以功臣自居了。這個風氣刹不住,可真就應了那句“其興也勃焉,其亡也忽焉。”


    趙構坐在帥案後,正在提筆寫著東西,頭也沒有抬,吳喜站在旁邊,右邊的木圖旁邊,值班參議正是陳東。他在梁景的二處鍛煉了這麽些日子,早已不是當初的陳大炮,進退有度,沉穩幹練,被趙構又要了回來,現在是帥府高級參謀。


    趙子明三人急忙敬禮,報告道:“報告大帥,麒麟軍團軍團長趙子明、第三軍軍長尚功緒、第二師師長趙大海,奉命來到!”


    趙構繼續寫著,沒有說話,三個人筆直地站著,一動不敢動。趙構又寫了大約一刻時辰,才停筆,囑咐吳喜道:“一會兒,拿去給耿參議,潤色一下,原稿存檔,另外抄寫一份,交參謀處印刷,以大帥府總參名義,下發軍團團以上單位;抄送大名、開封留守司。”


    這才抬起頭,看著這三位軍事主官,一時語塞,竟然說不出話來,一口氣憋住,忍不住劇烈咳嗽起來。


    這兩天,趙構怒火攻心,又有點擔憂思慮,連續幾天睡不好、吃不香。俗話講,“怒傷肝、憂傷肺”,兩股無名業火夾攻之下,趙構身體少有受損,咳得厲害之處,竟然連咳不斷。


    吳喜心思,這兩天一直陪著趙構在帥府,叫了蘇呆子過來把了脈,蘇呆子囑咐著要多休息,索性就住在帥府,隨時伺候著。見大帥咳得厲害,吳喜急忙遞上絲巾,卻發現趙構嘴角見血,大驚,急促叫道:“王爺,您咳血了。”


    一語出,滿屋驚。趙子明急忙上前,攙住趙構,卻被趙構甩開,訓斥道:“別碰我,我還沒有七老八十,吳喜,咋呼什麽?”


    吳喜可不管,一陣風衝了出去,是找蘇呆子了。陳東索性站在一旁,隨時伺候。


    趙構眼睛掃了一眼屋子裏這三人,心裏暗自對自己說道:“要穩住,不要發火,事情,還是要慢慢來。”


    趙子明,可以說是最早跟隨自己的,忠心自是絲毫不用懷疑,否則,怎麽會讓這兄弟倆,一個是軍團長,一個是近衛師師長;尚功緒,是跟隨宗澤的老部下,自己正是看中了他的年輕和出眾的頭腦,一路提拔到軍長要職;至於趙大海,他手裏的曦月掉刀,還是自己親自授予的,趙大海曾用此刀,力劈金兵猛將完顏塞裏,是第三軍的尖刀師。


    就是這麽一支部隊,自己以此為榮的放心部隊,第一次的軍紀違紀處理,居然發生在他們身上。自己不知道是是失望,還是不甘;是傷心,還是悲憤;是恨鐵不成鋼,還是欲速則不達。無數種複雜的心情交織在一起,才會讓趙構出現現在的這種狀態。。


    他仿佛老了,有些感慨,既像自言自語,又像是訴說著什麽:“趙子明,最早和小王是在黃土嶺相遇,自此,和小王榮辱一體,同生共死,一直到現在,依然是我趙構手裏的最後的依仗;尚功緒,還記得磁州城裏校場大比嗎?你一口刀、一匹馬,連敗十八路高手,更難得的是,你的一篇《論對金寇三戰之策》,被宗老推薦給我,正因為如此,軍團成立,你被連提三級,委以重任,擔任軍長;趙大海,勇冠三軍,種易將軍以先父掉刀相贈,可見對你的厚愛,嶽飛軍團長曾想以五百匹戰馬交換你去青龍軍團,被你婉拒,以成名絕技‘三疊浪’斬殺金國猛將完顏塞裏,清河大捷第一功,你小子‘願得忽雷駁,不許軍功章’為了得到完顏塞裏的寶馬,連軍功章都不要,完顏塞裏的坐騎,還是小王特批給你的。唉,我算是知道,他們為什麽拿我的軍功章不當一回事,是怎麽來的……”


    趙構絮絮叨叨,根本就不當三個人存在,就像一個老人,在敘說著自己輝煌的曆史,全然不看,屋子了的三個人,滿眼熱淚流淌,身體幾乎彎到地上。尤其是趙大海,更是跪在那裏,伏地抽噎哭泣,拚命壓抑著自己,絲毫不敢出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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