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震飛鴿傳書梁景,將自己在太湖的遭遇匯報給梁景,其中提到了太湖水賊“水上漂”蔣不破。


    就是這個蔣不破,由一個不起眼的小團夥,一眨眼成了太湖流域最大的水賊,幾次官軍圍剿,都讓他逃脫,過後,又死灰複燃。這個蔣不破和別的水匪不同,他的手下外圍,都是一些本地漁民,蔣不破平時也幹一些保護漁民的事情,也幫漁民打通一些商路上的關卡障礙,一定程度上,還頗為受到當地漁民的推崇,無形中,成了一種互惠互利的關係,漁民充當蔣不破的眼線,蔣不破兔子不吃窩邊草,兩下裏相處的倒也平安無事。


    可是趙構一上台,首先就是“招撫”、“剿滅”的兩手政策,許多水匪或被招安,或被剿滅,剩下的,也都銷聲匿跡,躲了起來。蔣不破趁機吞並了其他小一些的團夥,倒成了太湖上的一個大毒瘤。但蔣不破聰明在於,他從不打出自己的旗號,總是會讓一些商賈認為是一些意外,加上蔣不破暗地裏和一些官員暗通曲款,致使成了尾大不掉之勢。但也有一個弊端,就是林子大了,隊伍多了,也就難免會出現一些不怎麽聽招呼的下屬,其中,太湖七義就是其中一支。


    太湖七義裏的老大,是一個陰騭的家夥,他既不願意就此心甘情願被蔣不破收編,也知道自己的力量還不足以抗衡太湖周邊的黑白兩股勢力,於是,表麵上臣服於蔣不破,可是更多的時候卻我行我素,獨自出活“踩水頭”,已經破了規矩了。


    這次看準了雷震這股“水頭”很肥,忍不住安排下手,半夜裏持刀威脅其他客人不許上船,兩名水匪扮做船老大來了一個掉包計,看準了明天的大霧天氣正好下手,自認為天衣無縫,卻萬萬沒有想到會碰上甄家的人。


    甄家的人相對於兩浙路包括兩淮路、兩江路來講,就是水路上綠林盟主一類的人物,那是真正的植根於民間的梟雄,不過,甄家也深知樹大招風的道理,所謂時勢造英雄,過去的勢,和現在的勢,還不完全是一回事兒。甄家家主也是胸懷韜略之人,審時度勢,順勢而為,轉黑為白,可謂四兩撥千斤。當別的水寨還為未來一籌莫展的時候,甄家已經悄悄完成了這次劃時代的家族轉變過程。而且,一刀兩斷,斷得是那麽徹底,那麽幹淨,那麽決絕無情。


    既然是水裏刨食的買賣,自然知道甄家是誰,當然也最清楚甄家的手段。至於“水猴子”的大名,更是“凶名”在外,水猴子本就是水裏的惡鬼,能被冠以這樣的綽號,自然不是一般人。


    所以,太湖七義在水底下一交手,就感覺大事不妙,這倆人以二鬥七,還是一個管殺一個管“埋”的做派,尤其是水猴子甄小九,在水中就是一個快,根本就看不清讓你在哪兒,隻覺得眼前一花,胸口一涼,大股的血水就包圍了自己,直到慢慢沉入水底。


    幸存的兩人,正是七義中的老五和老七,至於被殺死的哪個,則很不巧的是七義中被稱為軍師的二當家。甄小九的眼睛多毒,在水下就知道留哪個不留哪個,上來一刀之下,老五和老七立馬慫了,就連二當家和老大三姨太偷情私會、倆人偷看老大二姨太洗澡的事情,都交代的一清二楚。


    不過,老五交代了一個引起雷震注意的事情,去年,也就是複興元年七月,老大帶著他們在浙江舟山群島幫別人幹了一票,他們這些小股水匪,隻是在外圍放哨,但事後分的彩頭可不少,要不,老大能再娶一個三姨太,那可是杭州府臨江樓十二花娘的小七。


    就是這個情報,讓雷震響起去年治安部督辦的十大要案之一,就是福建路上報的春稅轉運被劫一案,損失了福建一路整整上半年的稅收五百萬貫。雖然事後被處理的人高達一百多人,但莫名其妙的是,福建路轉運使姚措卻沒有在處理之列,因為那次負責轉運押運的,是當地的駐軍,一個營的兵力,卻在舟山群島葬身魚腹,這也是趙構嚴令韓世忠迫切組建第二艦隊的原因之一。


    事情不會這麽巧合,雷震急忙聯係梁景,梁景敏銳地覺察到這個細節,馬上聯係雷震,就近展開調查,就從舟山群島一案查起,順著這條線索一直追查下去,保護好這倆嫌疑犯,萬不能走漏一點風聲。


    當晚,雷震悄悄上岸,在杭州入住臨江樓,這是杭州府數一數二的花樓,最是魚蛇混雜之地,也是消息交換的重要場所。


    梁景排兵布陣,調龍十五率領一隊內衛,包下了臨江樓隔壁的一家商鋪,說是做絲綢買賣,這樣的事情,在杭州,幾乎是每天上演著無數版本,根本不會在乎多一家少一家。


    臨江樓背靠西湖,南鄰錢塘江,是一個十足十的黃金地段,左手有望江樓,右手是近江樓,和臨江樓合稱“三江攬勝”,據說是杭州最大的綢商李家長子李炳文的產業,這個李家的二子,卻是本地父母官,杭州知府李炳書,李家在杭州,可謂根深蒂固。


    雷震在此待了一天,真正知道了什麽叫做銷金窟。雖然他們有足夠的經費,但也是有一種一擲千金的感覺。不過,這裏卻是三教九流匯聚的地方,你在這裏,該花的錢,還是必須要花的,否則會引起不必要的麻煩。你要天天吃個飯,住個店,既不喝花酒,也不找姑娘,完全不必要來臨江樓。所以,雷震幾個人,就要和他們的身份相符,來自東京汴梁的雷大官人。


    雷震首先找的是,臨江樓十二花娘的六娘,喚作花想容。一枚銀角子,從小廝的嘴裏得知花七娘最好的姐妹,就是這個花想容。不過,要吃上六娘的花酒,可不是那麽容易的。


    不過,東京城雷大官人的名號,這兩天,也在臨江樓叫響了。財大氣粗,豪爽義氣,長相嗎,倒也英俊不凡。有時候,你越端著,反倒是有人惦記上了。


    臨江樓十二花娘,那是整個三江攬月盛景裏的美景,這個雷大官人每天倒是忙的進進出出,隨身的四個長隨也是不凡,看樣子來頭定然不小,這樣一位金主,早就引起臨江樓老板李貴的注意。


    李貴在雷震入住的第一天就已經開始關注這位雷大官人,因為他們包了整整一層樓的四個包廂,後院馬廄,一共二十多匹高頭大馬,才是李貴看重的。這年頭,有幾個錢的,多得是,六七個人帶著二十多匹馬的主,可是沒幾個。


    杭州知府李炳書不認識雷震,他的“東京官譜”裏,可沒有雷震這一號,或者說,雷震還數不上。其兄李炳文接到李貴的常報,也沒有當一回事,三江樓每天接待的各色人物多了去了,這樣的子弟,李家大兄不知道接待過多少,不過,能一下子帶著這麽多馬南下經商,也不多見,囑咐李貴暗中多加留意,伺候好了,沒準,還能拉上一些關係。


    雷震他們這兩天,還真就掏出不少零零散散的消息,畢竟過去了一年多,好些信息都是傳出來的,有虛有實。另外這件大案引起的轟動,以及一些禁忌,也讓好些人忌諱莫深,不願意談及。


    夕陽晚照,臨江樓已經是燈火輝煌,一陣清脆嘹亮的琵琶聲在臨江樓彈響。


    “瓊花碧樹,一任春風度,最是濃情處處,何時郎君顧……”濃濃軟語唱來,人已經酥了半邊身子。


    雷震緩步上樓,身後跟著任家老大任天和老三任乾,已是被這美妙小曲兒吸引,忍不住駐足頓聽。琵琶當中一劃,一句“……卻道人世間,負心郎誤。”戛然而止。


    “好!”雷震不由地在外轟然叫好,隨即“哈哈哈”大笑道:“好一句‘負心郎誤’。隻怕姑娘一杆子打翻一船人啊。”


    門開處,一位頭插簪花,身穿月白長衣的青年人出現在門口,臉色不太好,人家叫的花酒,你卻在這裏喧賓奪主,怕是有些不禮貌。


    雷震揖禮道:“小官人,汴梁雷鳴有禮。些許小禮,方才唐突,還請見諒。”


    正所謂抬手不打笑臉人,況且,這可是一枚金葉子。簪花青年馬上笑臉相迎:“豈敢,兄台頗懂音律,自然為六娘賀賞。”


    屋裏一嬌娘款款起身,懷抱琵琶,衝雷震屈禮道:“沒想到東京雷大官人,算是一個癡心漢子嗎?”


    這是回應雷震方才的一杆子打翻一船人那句話的,滿屋子的人轟然笑起來,沒想到這花六娘小曲唱得好,嘴皮子也如此犀利,倒是讓滿屋子的人頗感意外。


    “不知雷大官人是否賞臉,和小奴好好說道說道這負心郎和癡心漢?”


    此言一出,滿座皆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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