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繼宗回到自己的石州大本營,幾乎是徹夜未眠。


    趙構帶給他的,不僅僅是海量的信息,有些更是前所未聞。比如說,在未來不到百年時間,真正對華夏文明產生最大滅絕性傷害的,是現在蒙古高遠上的蒙古各部,後來會出現一個英雄人物,統一漠北各部之後,一舉掃蕩中原大地,那個時候,什麽金國、西夏、吐蕃、回紇,包括宋國,都會遭受戰火,生靈塗炭。


    宋國皇帝為什麽會知道一百年以後的事情呢?有點匪夷所思,現在的漠北各部,都還在大金的附庸之下,金國滅遼一戰,讓西北各部噤若寒蟬,紛紛歸附,現在的金國,是其最為鼎盛的時候,但李繼宗依然覺得,宋國的戰爭潛力才是最大的。


    李繼宗沒有遲疑,回到石州,稍作安排,立即帶著少量隨從,從石州急速趕往興慶府,隨行的,是兩輛絕影車,趙構又送了李繼宗一輛民用豪華版的絕影車,說是送給老太太的代步工具。


    李繼宗知道,要說服自己的皇帝陛下,隻有自己一個人的力量可不行,還要拉上同盟軍,中書令李政應該沒有什麽問題,始終和自己同氣連枝,但另外兩名大佬,尚書令李承常、樞密使李惠的態度極為關鍵,這裏麵,關鍵的關鍵,是李承常,此人城府極深,很有政治眼光和戰略頭腦,李乾順能順利親政,他立有汗馬功勞,李乾順對這位皇叔,幾乎言聽計從。


    看來,首先要拿下李承常,才是重點。但李繼宗也是有信心的,畢竟自己在邊界這幾年,對金國也好,對宋國也罷,都是最有發言權的,這裏麵沒有之一,隻有唯一。


    二來,李惠雖然身為樞密使,但是是文官出身,隻是因為是三朝元老,尤其是很得朝中上上下下的擁護,當初小梁太後也隻能拿自己的親哥哥開刀,卻不敢把李惠怎麽樣,可見李惠在朝中也是根深蒂固。但對於軍隊內部,李繼宗是實權派。不過,倆人也不僅僅是上下級的關係,私下裏的關係,也還不錯,李繼宗有七八分的把握能得到李惠的支持,因為李惠有一個嗜好,嗜酒如命。


    但李繼宗突然返回朝都,理由是有緊急事情稟報皇帝陛下,邊將無令返京,曆來是當權者忌。李繼宗可不想落人口實,所以,早就派出信使,提前一步把消息送到樞密院使李惠的手裏。隻不過,一同送達的,還有一封給李惠的極為簡短的私信。


    當日,李惠緊急進宮麵見西夏皇帝李乾順,並不知道倆人說了什麽,隻是皇宮派出傳旨內侍,急令西夏樞密副使、靖邊三司帥李繼宗火速回京進宮麵聖。


    西夏皇宮在興慶府西北角,正南麵對的,就是中書省、尚書省、樞密院三司衙門,倒是有點像趙構的大內,不過,西夏的城市建設多受唐宋影響,倒也能看出來唐宋皇城的影子。


    順天殿內,西夏皇帝李乾順在聽完李繼宗的匯報之後,沉思了許久沒有說話。李繼宗遞過來的消息太突然了,雖然這些年西線無戰事,但也沒有太深的交往,一來西夏還是名義上的金國的附屬國,二來,宋國和西夏也是有著曆史冤仇的。


    但現在宋國皇帝釋放出這麽一個和談的信息,其實對於西夏當下來講,是個利好的消息,但李乾順並沒有簡單地去考慮,而是前前後後反複考慮之後,覺得還是要召集各位輔臣商議商議較為妥當。


    於是,尚書令李承常、中書令李政、樞密使李惠、樞密副使李繼宗相繼來到順天殿,思考應對之局。


    李乾順先讓李繼宗把宋國皇帝的意思大概說了一下,雖然看上去就是一個友好關係的協議,但可不簡單,還是李繼宗那句話幹脆:“我西夏國麵臨第二次站隊的問題。”


    李繼宗說道:“現在,宋國皇帝急欲和我西夏締結盟約,我估摸著,時間不會太長,宋國就會對金國動手,宋國皇帝曾說‘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犯人’。金兵曾在今年依舊兩路出兵宋國,卻沒有和往年一樣討了好去,讓宋國狠揍了一頓,那個完顏婁室,號稱金國第一將,也在雁門關铩羽而歸。可見,宋國已經是今非昔比。尤其是這個宋國皇帝趙構,可不是一般人物,此人在短短三年時間,驅除金兵,承祀宗廟,對外提倡貿易,對內改製盤活,軍隊建設更是日新月異,據我的密諜探知,宋國軍隊現在的武器配置,已經遠遠超出了我們的認知,不說別的,和我對峙的西軍裝備的一種新式弓弩,射程已經達到三百步以上,遠遠超過我們和金國現有的角弓,而且不受雨雪天氣的影響,他們已經披掛了全新的鎧甲,比我西夏瘊子甲的防護高三成,整體重量卻隻有瘊子甲的一半,他們叫什麽‘複合鎧甲’,可以隨時替換甲片;他們手裏的‘宋刀’,絲毫不弱於我們的夏劍,甚至還要更鋒利一些。現在,他們每一個軍,都有至少一個重裝師,西軍更多,連馬甲都是那種新型鎧甲。現在,唯一製約的,還是軍馬,宋國缺馬,所以每個軍隻有一個騎兵重裝師,如果都是重裝師配置,那……就是一場噩夢。”


    “但是,這個問題,宋國皇帝已經開始著手解決,據榷場的內幕消息,我們有限的馬匹,有一部分是被送到了宋國另外一個結盟的耽羅國,就是高麗的濟州郡,那是一個超大的牧場,這些馬,是作為種馬送過去的,也就是說,過不了幾年,一大批優良的雜交馬就會出現在宋國的軍隊裏。”


    李承常“哼”了一聲,說道:“我就說過,我西夏三大馬場的良駿,不能買賣,大家隻看到眼前的蠅蠅小利,卻忘了宋國的狼子野心。”


    李政翻了李承常一眼,說道:“開邊設榷,是當初製定的國策,至於馬匹,一來我們嚴格控製數量,二來,甘州、連山、河套三處馬場的種馬從來沒有出售,宋國得到的,不過是劣等馬而已。”


    李繼宗沒有言語,河套地區的馬場,是難得的塞外江南之地,牧草豐盛,盛產良馬,這兩年,他可沒有少往南邊悄悄送一些品相非常完好的良馬,甚至種馬,這可不怨他鋌而走險,實在是席貢別的什麽也不要,就要馬,馬次了還不行,否則,一瓶酒也換不走。隻是這些,可不敢提,也不能認。


    樞密使李惠咳嗽了一聲,說道:“我倒是有些讚同李副使的說法,我們西夏,本就在四處飄搖之中立足,自武烈皇帝建立我大夏以來,一直在夾縫中求生存,和吐蕃、高昌打,和宋國、回紇打,和金國、大遼打,是我們好戰嗎?非也,乃不得不戰,不得不打。我們現在,依然還是四麵楚歌之地,雖然依附大金,但金國何曾平等待之?金國滅遼之後反手入侵大宋,足以說明金國胃口何其大也。這不過是碰上了趙構,崩壞了牙,才縮回去舔舐傷口。設想金國滅遼之後再滅宋,下一個會是誰?還用問嗎?宋國趙構皇帝,正是看到了這一點,才和我們和談,結成聯盟,宋金必有一戰,就看我們今天怎麽麵對和站隊。”


    李承常問道:“如果不結盟呢?宋國是不是就要對我們動手?”


    李繼宗也是忍不住,這個李承常哪兒都好,就是強老頭一個。作為尚書令,有自己的主意是好的,但太強的人,是講不了政治的,更不要說軍事。


    他起身鋪開隨身帶來的地圖,指著圖上說道:“宋金一但開戰,我們西夏還能置身事外嗎?一者,附庸金國,出兵出錢,幫他作戰;二者,隻提供物資協助,有限出動小部分兵力牽製,做做樣子;三是保持中立,誰也不幫。其實,這三種情況,都是下下之策,亡國之策!”


    一語既出,驚詫眾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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