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國皇帝完顏晟陛下:


    蓋聞未有君父北狩在外而臣子忘憂而內也。金國背信棄義,屢次南侵,禍起西北而綿延東至,兵盛兩府而驟然南下,此盜匪行徑是也……


    …………


    今禮先有雲,一月之內,恭送二帝南歸,宋金尚有睦鄰之誼;頑冥上下不化,兩國難避刀兵之險。言盡於此,拳拳和平之心,昭昭日月之舉,皆為兩國軍民之盼,望陛下迎合大勢所趨,思慮國民所想,盡早決斷,喜送大宋二聖回朝,我等軍民翹首期盼。過時未動,則親提勁旅百萬,前往恭迎,不可謂言之不預也!”


    金國上京會寧府,金國皇帝完顏吳乞買手裏攥著趙構寫給他的信,臉色陰沉得能擰出水來。


    信,大家已經都看過了,國諳班勃極烈、大金都元帥完顏斜也、國論勃極烈、雲中府樞密院使完顏宗翰和金國燕京府樞密院使、二皇子完顏宗望、以及阿買勃極烈、上京府尹完顏宗磐(浦蘆虎,金帝吳乞買長子),金相(左相)完顏希尹、漢相(右相)劉延宗、禮部尚書楊天吉等相關大臣,商議宋國皇帝突然給金國皇帝的書信一事。


    “這是赤裸裸的戰書,血淋淋的挑釁。”雲中府樞密院使完顏宗翰拍案大怒,指著楊天吉道:“是誰送來的書信?”


    “回稟元帥,是宋國外交部副部長李如山。”楊天吉急忙回稟。


    “這個李如山,卻是南朝李若水之弟。”旁邊的完顏宗望說道。


    完顏宗翰再次憋紅了臉,卻不敢在吳乞買前無狀,隻好恨恨地咽下這口氣。李若水,就是在他的大營被他手下殺害,卻成就了李若水南朝第一人的英名,這個“南朝第一人”,正是金國所讚。


    趙構讓李如山出使金國當信使,其實就是下戰書。至於為什麽派李如山前來,最明顯不過,李侍郎當初為國不屈而死,現在開封府宋國烈士陵園裏,李若水位居一號墓。


    李如山雖然負有血海深仇,但他深知自己肩負的使命,震懾番邦。雖然不知道金國皇帝看到信後會是什麽反應,但他卻知道,自己出使金國,一定會引起轟動。


    “穀神左相怎麽看?”完顏吳乞買轉過頭來問完顏希尹。


    完顏希尹自回到雲中府不久,遂被派往西夏出訪,卻被西夏皇帝打了一手太極,完全沒有達到預期的目的,他也知道宋國皇帝趙構在他之前出使了西夏,但他不認為西夏會失去宗屬國的地位,宋國和金國,還不能比。


    但西夏皇帝李乾順的態度卻是模棱兩可,隻是禮節性地盛情款待完顏希尹一行,雖然言語之間還是以宗屬國的身份,很低調,但完顏希尹卻從西夏禁衛軍的眼神裏,卻看到了濃濃的敵意,這可是一個危險的信號,但他卻猜不出真正的原因。因為在心裏深處,他還是堅信,即使宋國皇帝趙構來西夏,也是低聲下氣地和李乾順和談,無非是請求西夏不要和金國聯手南下,僅此而已。


    但隨著完顏希尹在西夏訪問的深入,卻發現一個讓他心驚不已的現象,西夏軍民對趙構的崇拜,遠遠出乎了他的意料,甚至因為對趙構的崇拜,反倒對他這個金國特使沒有什麽好臉色。


    這就更加耐人尋味了,加上李乾順不陰不陽的態度,完顏希尹馬上猜出來,西夏一定和宋國有什麽私下裏的承諾。但他毫無辦法知曉,自己的密諜司理藩院,在上次的報複行動中損失殆盡,重新布局後的理藩院,遠不是宋國安情局的對手,更何況還有西夏文思院的暗中配合,金國在西夏的諜報係統,幾乎處於癱瘓狀態,也就是聊勝於無的狀態。


    出使西夏回來,完顏希尹第一時間將這些露出來的苗頭,經過推理,整理出一份關於調整和西夏以及宋國對策的劄子,遞交給完顏吳乞買,卻沒有引起足夠的重視,自己幾次上書勸慰吳乞買不要輕言動兵,可吳乞買還是堅持了那兩次軍事行動,自己隻好盡力為之謀劃,但也正如他所預料的那樣,金國損兵折將,元氣損傷,最主要是折損了完顏婁室父子,而完顏婁室更改計劃突然南下,隻有完顏吳乞買知道。


    後來,完顏吳乞買鑒於完顏希尹的預判的準確,直接提拔他為宰相,為金左相,算是正式進入了金國的權利中心。


    現在完顏吳乞買問道自己,完顏希尹微微躬身施禮道:“陛下,宋國皇帝趙構書信而來,透露出信號有三,一是投石問路之計,試探我大金國的底線;二是占據大義高地,欲陷我大金於不仁不義之境地;三是流露出濃濃的戰意,右帥說這就是一份戰書,很準確,這就是在向我宣戰的信號。信中說月後之時,將率兵犯我,希尹不才,卻認為這個時間,我們還是要重視起來。”


    “可是,禮部傳過來的消息,宋國正在和西域各國搞什麽重啟絲綢之路的計劃,全力經營宋國的錢袋子,沒有錢,他可敢和我大金抗衡?有這個資本嗎?”漢相劉延宗有些疑惑,還是不敢相信這個現實,因為他知道,真要開戰,金國打贏了還好說,輸了,他將死無葬身之地。


    完顏希尹瞪了劉延宗一眼,心裏頗為不爽。自打自己被任命為左相,這個劉延宗就和自己不太對付,雖然名義上對自己表示出了足夠的尊重,但實際上,卻處處和自己掣肘,漢人的這種嫉妒之心,讓他很是不爽,但劉延宗是前朝老臣,完顏吳乞買也很尊重,況且,這位漢人宰相,也的確有些治國手段,金國能夠治下安穩,雄踞一方,和劉延宗的精心打理政務是分不開的,要不是這樣,以完顏希尹的出身和地位,怎麽會高眼看一下這位漢臣?


    “劉相所看到的,隻不過是趙構的障眼法而已。趙構明麵上,利用一條所謂的絲綢之路,拉住了西域各國,實際上,趙構已經把勢力滲透到西域各個部落。陛下,您還記得去年我向您提及的‘延合大聯盟’這個組織嗎?這就是一個典型的軍事聯盟,陛下請看。”


    完顏希尹來到牆上掛著的輿圖說道:“天會七年,宋國趙構東進高麗,一戰而成,設立高麗總督,硬生生把高麗挖走。時年由完顏宗弼率軍討伐,卻被宋國高麗總督韓彥直率領所謂的宋國海軍陸戰第一師,在高麗平安北道一戰,不分勝負,但卻被牢牢堵住了去路,無功而返。但自此,高麗國再無特使出使我國,這就是一個嚴重的信號。


    天會八年到天會九年,兩年時間,宋國和西域六國簽署實施‘延合大聯盟’協議,大家請看,自東南向西北,一道弧線正好把我們大金圈起來,加上南麵的宋國,我們不正好在這個圈子的中心嗎?”


    眾人湊上前來,仔細看著完顏希尹用筆圈出來的一個巨大的圓圈,不說不知道,一說,好像還真就是這麽回事兒。


    其實,在去年開始,完顏吳乞買就已經明顯感覺到了一種無形的壓力在向自己的金國擠壓過來,先是和宋國接壤的最重要的雲中、燕京兩府的邊界,逐漸被宋國一點點蠶食,雖然有過軍事行動,但卻是一種偷雞不成蝕把米的局麵。


    作為一國之主,完顏吳乞買有著與眾不同的直覺,但作為金國曆史上一位很有作為的君主,他的尊嚴又不允許昔日的羸弱宋國如此叫囂,於是,一方麵適當收縮,一方麵積蓄力量,準備下一次更大的軍事行動。可自己還沒有動,宋國卻找上了門。


    完顏吳乞買衝完顏宗望說道:“二皇子可有什麽高見?”


    完顏宗望的燕京府,在上次的軍事行動中,雖說四皇子出師不利,但卻沒有什麽傷筋動骨的損失,完顏宗望對宋國的了解,其實遠比完顏宗翰更加透徹,致使兩府在對待宋國的政策上,截然不同。


    完顏宗翰是強硬派,強調滅國亡種;而完顏宗望,卻主張綏靖政策,以漢製漢,曆史上的張邦昌的偽楚、劉豫的偽齊,都是這些以漢製漢的傑作,也確實讓大宋傷透了腦筋,這才是釜底抽薪之計。隻不過,趙構橫空出世,偽楚灰飛煙滅,至於偽齊,更是連機會也沒有。


    完顏宗望緩緩開口說道:“宋國此封書信,可不是簡單的一紙戰書那麽簡單,穀神郎君的分析,很有道理。”


    他走到輿圖前麵,說道:“大家不知道注意到沒有,宋國現在軍事部署的特點,五大戰區裏的三大戰區,成三角之勢,其最銳利的北道戰區嶽飛所部,已經全部換裝完畢,我燕京府射雕手組成的精銳斥候,現在止步於涿州、範陽一線,再不能南下一步,宋國斥候的火器利害之極,遠不是我們能夠想象到的。密諜司的滲透效果不大,宋國安情局很厲害,過去慣用的手段,現在幾乎不能再用。宋國的官員,也不是金錢能夠買通的,即使有,也是一些小角色,但很快就被安情局盯上了,沒有什麽作用。四皇子的高麗一戰,宋國新建的所謂海軍陸戰隊,也是一支勁旅,兀術新建的鐵浮屠騎兵,占不了什麽便宜,短短三四年,宋國的軍力大增,養兵百萬之眾,其中,精銳慣甲之士不少於一半,以我對宋國皇帝趙構的了解,他可不是故弄玄虛之人,我們要早做準備才是。”


    完顏吳乞買沉思片刻,說道:“真是山雨欲來風滿樓啊,這個趙構小兒還真看得起我,如此也罷,那就一戰解決,要不我大金郎君們的刀,就都生鏽了。”


    “斜也,帶兵打仗是你的事情,盡快拿出一個應對的章程來,以免到時候手忙腳亂,看見沒有,人家給出的日期是一個月,我要求你半個月內,準備好一切,大軍隨時可以出動。”


    完顏斜也揖禮道:“阿兄放心就是,郎君們早就憋著一肚子氣,就準備放出去撒歡了。”


    “楊天吉,你去和那個什麽副部長交涉,盡量拖延時間,但也不要為難他們,我們不能落人口實,這個趙構,說不定就是一條激將法,讓我們自亂陣腳,我們不能上當,吩咐下去,對宋國特使,要禮遇有加,我大金,也是禮儀之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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