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構大張旗鼓地將二帝回京的事情,讓宋國宣傳部大肆宣揚,並且讓趙楷和梁景擔任奉迎正副使,全力營造此事。


    一時間,“北狩終結,二聖回歸”、“靖康之恥,今日猶血!”等一條條巨大的橫幅出現在歡迎二帝回歸的遊行隊伍裏。文官以李綱為首,武臣為宗澤是瞻,在京四品以上官員,全部出迎十裏。


    羞辱擄北,高調南歸。趙佶和趙桓坐在敞篷版的絕影車裏,兩側是全副武裝,盔明甲亮的龍衛護衛,前麵是趙楷和梁景的奉迎使帶路,路旁許多老臣忍不住伏地哭泣,想起來,都是臣子的罪過,皇帝和太上皇都讓人家擄去,主辱臣死,偏偏臣子們都活得好好的,這讓許多大臣心中有虧,不敢麵對,唯有伏地而泣,來掩蔽自己一顆愧疚之心。


    但也就是這一天,次日,已經入住延福宮的趙佶父子傳出話來,因為久居北國,身體沾染貴恙,需要靜養一些時日,不便見客,希望大家不要打擾我們的清修靜養,概不會客,謝絕來訪。


    難道是被人圈禁?以前尚書右丞何栗、前樞密院同知孫傅、前殿前司指揮使王宗濋等老臣為首的趙桓幫,在延福宮前跪請二帝出麵接見,以正視聽。


    不料,幾個人跪了一上午,連個小黃門也沒有出來。倒是延福宮大總管楊公恕出來,神色嚴厲奉勸諸人盡快散去,兩位太上皇已經傳話,不見客,在靜養,不要打擾,但被眾人認為是敷衍之詞。


    更有甚者,王宗濋和孫傅居然大罵楊公恕,“醃狗狂吠,毫無廉恥。”直說就是當今官家來了,也得讓眾臣子為太上皇盡忠盡孝。


    整個朝堂都在看著,一天過去了。趙佶和趙桓沒有出來,但何栗等人也沒有進去,延福宮是內衛守衛,內衛司令賀虎加強了延福宮大門的守衛力量,但並沒有對眾人采取什麽措施,中間還給眾人送了一些熱水吃食過來,以示慰問。


    晚上,幾個人集中在何栗府上,商議對策。本來趙構對這些人,既沒有秋後算賬,也沒有嚴厲處分,隻是在家靜養,不再參政。但幾個人驟然從權利的巔峰摔倒穀底,心裏自然不是滋味。但勢必人強,趙構登龍為帝,他們也就沒有了非分之想,但張叔夜卻被趙構重新啟用,擔任開封府警備副司令,卻是實權人物,這讓他們心有不甘,但也不好做什麽。


    但現在二聖回歸,讓他們看到了希望,再怎麽說,趙構這個皇帝,始終有點名不正言不順,二帝健在,怎麽敢自己稱帝?以前不敢說,現在二帝回來了,他們又看到希望,趙構提倡忠孝仁愛,講究禮義廉恥,看你在二帝身上怎麽說?


    孫傅是太子帝師,尚有一些骨氣,覺得此事不妥,但對趙桓是死忠分子,覺得二帝得歸,趙構就應該將帝位歸還給趙桓,主動退位才是。實在不成,讓位與太子趙湛也行。再說,趙構領兵在外,正是好機會,隻要二帝出頭,登高一呼,肯定響應者眾。


    晚上邀請張叔夜過府一敘,張叔夜稱晚上排班,不能到府,送來兩箱朝露二香,算是心意。


    “孫少傅,您是先帝老人了,如今二帝回歸,隻在當日露了一麵,便養尊不出,避不見客,這裏麵不會有鬼吧?”何栗問道。


    何栗好不容易做到尚書右丞,陰差陽錯的留在開封,而沒有像曆史上那樣和二帝一起擄往北國,絕食而死。趙構登基,雖然沒有問罪這些人,但也沒有重用,這份心思卻始終在何栗等人心裏滋生漫長。


    他本不是一個極為看重功名利祿之人,在開封被圍之際,雖然以資政殿大學生權領開封府尹沒幾天,但對趙桓以及宋氏還是忠心耿耿,也算是主戰派,主張起用宗澤、張叔夜等武將勤王守城,對穩定大宋政壇、延續國祚還是有功的,即使是偽楚政權當政之時,閉門不出,不為偽楚而做,在文臣中尚有一絲骨氣。這些人,趙構暗令曹輔等人想方設法留了下來,也算保存了大宋一些元氣。


    但身為政客,何栗自有自己的政治主張和野心,趙佶父子的回歸,讓他重新燃起希望,尤其是趙桓,對他還是器重的,何栗在東京被圍的三個月的時間裏,為維護趙桓的利益,做了不少事情。但對於東京城的基層官吏和老百姓來講,何栗卻是一個滑頭宰相,就連接替他出任開封府尹的徐秉哲也自歎不如。


    “何丞,你也看見了,誰都不見,我們想和太上皇談一些體己的話,也是不能夠,並不是硬攔著我們,而是太上皇遞出話來不見,奈何?”孫傅也是著急,他是太子趙湛的有力支持者,一門心思想讓趙湛上位,但是趙湛躲在幹部學院專心深造學習,據說對趙構提出的“格物致知——實踐是檢驗真理的唯一標準”這條論理非常感興趣,據說要下去轉一轉看一看的,是趙構最鐵的崇拜者,要不是趙構按著,早就隨著趙構跑到前線了,他可是十分羨慕謝天賜、嶽雲、王家兄弟等人,也大不了自己幾歲,卻幹出了那麽多驚天動地的事情。


    孫傅倒是找過趙湛幾次,出於禮節,趙湛倒是每次和孫傅見見麵,有時候甚至設宴款待,但孫傅一提到儲位問題,趙湛便變臉說道:“先生無需再提這個問題,這是要至小王於不仁不義、不忠不孝之地步,休要再提。”


    以後索性連見也不見了,讓孫傅好生憋悶。倒是張叔夜委婉提醒過他:“伯野啊(孫傅,字伯野),安生消停消停不好嗎?太子爺都不拿自己當太子了,你啊,還沒有一個小孩子有見識。太子、太子,現在滿朝文武都忌諱太子這兩個字,你倒好,震天掛在嘴上,小心禍從口出。”


    對張叔夜,孫傅還是敬重的,也能聽進去話,所以消停了一段時間。這趙桓一回來,這沉下去的心思難免就又活泛起來。


    “文縝,(何栗,字文縝)你還是要那個主意,我總覺得太上皇應該和大家敘敘舊才是,這怎麽回來連我們這些老臣部下都不見了呢?”孫傅撅著嘴說道。


    “伯野,你也看到了今天這個局麵,我也側麵問過稽仲公(張叔夜,字稽仲),應該不是當今官家所為,他們並沒有接到任何命令,稽仲公的為人,我還是相信的。”何栗擺擺手說道。


    “按理說,大宋能有今天的局麵,大家有目共睹,真是揚眉吐氣。當今官家雄才大略,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單是這拿下金國七路之功,足以一血靖康之恥,我何栗敬佩。”何栗的話,倒是引起這些人的一些共鳴。大家紛紛稱是,政見不合是有的,但絲毫不影響宋國上上下下對趙構的肯定和讚譽。


    “不過,二帝既歸,就應該歸政朝堂,上皇春秋鼎盛,執掌朝綱,正該如此才好。我們就是要討個說法,弄清楚才是。宗濋,你曾是殿前指揮,有不少手下在軍中服役,有什麽反應嗎?”


    王宗濋猶豫了一下說道:“軍中倒是有一些老弟兄,但真正的大佬卻沒有幾個,官家提拔的都是年輕人,樞密院除了汝霖公,都是年輕一代,即便是汝霖公,也是官家的人,軍中根本就針插不進,別想了。”


    其實何栗也知道,趙構對軍隊的控製一直抓得死死的,別看宋金前線打得如火如荼,作為趙構的起家班底的中道戰區趙子明所部主力,一兵一卒沒有動,不但不動,每天的戰備狀態都是二級,據說,主力之一的麒麟軍團第三軍尚功緒所部,全員全天整裝待命,每天的任務就是拉動演習、演習拉動。


    “沒有軍中有分量的人,隻靠我們幾個,恐怕還不行。”何栗歎了一口氣說道。自己還沒有老,正是官場黃金歲月,卻被賦閑在家,有勁使不出,心裏麵也是憋屈。他倒是沒有別的念頭,一朝天子一朝臣,趙構任命自己人,無可厚非,但好歹自己也是宰執之身,就沒有一點可用之才嗎?懷才不遇,不就是說自己嗎?


    “伯野,宗濋,我看還是再聯係一些舊臣,道延福宮祈祥,我就不信上皇真的不待見我們?”


    最後,還是何栗拿出了主意,畢竟,趙桓當年的臣子,現在新皇手下,還是很多的。


    於是眾人分頭行動,注定這又會是一個不眠之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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