盧展手中的刀,很冷,心更冷。


    還想著自己能在這次行動中小露一手,也讓大宋同行看看大理國也不全是碌碌無為之輩。但一天下來,盧展的心便徹底冷下來,或者說冷靜下來。


    盧展是一個聰明人,知道現在是自己千載難逢的機會,遂告誡兩名手下,不說隻做。


    但很快發現,他們做不來,或者說根本跟不上蝰蛇和龍鱗的節奏,就像一個懵懂的娃娃跟在一群高手後麵,連看熱鬧的資格都沒有。


    好在有蝰蛇三名隊員現場教學,也算是速成一下。盧展等三人便一發而不可收,吃驚之下是震撼,震撼之餘是敬佩,敬佩最後成了敬畏。


    一個“清除”戰術程序,就反複演練,力求完美。一遍一遍重複推演和演練,從模擬沙盤到環境模擬演練,都是從實戰出發。“很不幸”他們三個成了所謂的“紅方”,一次次被藍方偷襲、清除,但又一次次告訴他們下次如何站位,如何明暗結合,如何三角戰術布局……


    多半天下來,他們身體散了又聚合,聚合又散架,但他們知道,蝰蛇的強度至少高出他們一倍,但看著折騰了近一天的這些“蛇崽子”們依然生龍活虎,盧展三人隻好咬牙堅持,好歹不能讓他們說自己慫。


    “真他娘的累!”三個人癱在地上,像是蹦上岸的魚兒張大著嘴,拚命壓榨這肺部,好多吸進去一點空氣。看著頭上天空兒露出來的一絲蒼白,估計就像自己的臉一樣,身體裏麵僅有的一點熱量也隨著金烏西墜而慢慢散去。


    一張餅子臉出現在盧展麵前,對這張臉,盧展又恨又愛。眼皮翻了一下,又合上,這次,不管餅子臉如何和顏悅色還是橫眉立目,不管他了,愛誰誰!


    “怎麽?吃不消了?”一個精致的扁平小鋁壺扔到他身上,盧展拿起來,擰開蓋子,聞了聞,一股微微的辛辣之氣,混合著一種淡淡的藥香味兒。


    “脫掉上衣和褲子。”餅子臉蛇皮笑道。


    “幹什麽?”盧展心裏一緊,下意識拽住衣服緊張問道。


    “瞧你哪出息?放心,你這細胳膊斷腿的,本大爺還看不上。”蛇皮嬉笑道。


    一邊說著話,一邊拿過鋁壺,倒出一些藥酒在手心,搓開了,在盧展身上一些淤青的部位開始揉搓,疼得盧展齜牙咧嘴的。蛇腹和蛇尾巴同樣給另外兩名手下搓著藥酒。


    “別動。這酒可貴著呢,這麽一壺藥酒,頂你們這裏蓋一座竹樓信不信?”蛇皮一邊說著,一邊開始教他使用的方法,繼續說道:“你們應該感到榮幸,這藥酒,可不是誰都能享受到的,配置起來很不容易,要省著點用。”


    蛇皮一邊說著,一邊把酒壺擰好丟給盧展,順便又丟過來一袋軍糧,說道:“抓緊時間補充體力,今晚會有一場大戲等著咱們呢。”


    盧展拍拍蛇皮的大腿,他已經開始習慣蝰蛇的一些彼此之間特有的招呼方式,盡量融入其中,他感覺這些人身上,有著永遠學不完的東西。強者,在哪裏都是強者,都是弱者眼裏崇拜的對象。


    身上已經感覺不到那種火辣辣的痛感,取而代之的是一絲絲涼意,仿佛順著骨頭縫鑽進五髒六腑裏,滋養著、浸潤著……


    撕開一袋幹糧,嚼著牛肉幹,還有一種條狀的麵粉類食品,帶著一絲鹹味,不知道是用什麽東西混合而成,盧展隻認出來其中有一樣是芝麻。


    不過吃起來還是口味不錯的,大宋帝國就連這些吃的,也是做得這麽精致,就連外麵的包裝,也透著一絲不俗。


    “盧大哥,這藥酒還真頂事。你看完事了,能不能讓皮大哥給留點?”老六垂涎著臉說道。


    “老六說得沒錯,大哥,您說這完事了,咱這身行頭還得還給人家吧?真是好東西,可是舍不得。”老八更是一副醉迷迷的樣子,


    盧展長歎一口氣道:“讓我怎麽說你倆?一副眼皮子淺薄的樣子,你們隻看到了好東西,你們看不到的東西多了,將來會看花眼的。我隻是提醒兩位兄弟,要珍惜和蝰蛇在一起的機會,雖然他娘的真累,可也真能學到東西。”


    老八歎口氣說道:“大哥說得極是,這條‘蛇’,還真不好惹。怕是羽林衛也不好對付。”老八的父親出身羽林衛,他自忖父親在年輕的時候,怕也沒有蝰蛇的手段和功夫。


    “抓緊時間休息,看樣子,晚上是要有大行動了。”盧展囑咐道。


    三人躺在地上,身下鋪著西夏白氈,又隔潮又保暖,透著一絲藥味兒,盧展知道,這是一種驅蛇蟲的藥物。


    迷迷糊糊之中,盧展被人推醒,睜開眼就看到一張花花綠綠的臉,嚇了他一跳,要不是這一天下來見得多了,非嚇出毛病來。


    不等說話,蛇皮手上的顏料就抹了上來,不一會兒,三人就和其他人一樣成了一副“鬼”樣子。


    “檢查裝備,準備出發!”一聲低沉的命令傳來,盧展三人急忙收拾一下,雖然距離蝰蛇的要求還差一點,但也算是不錯了,渾身上下利利索索的,不會發出一丁點響聲。


    緊緊跟著蛇皮,盧展發現老六和老八就在自己身後跟著,但旁邊依然是壯碩的蛇腹和黑瘦精幹的蛇尾巴。他們順著尖兵開出來的一條通道,向前摸去,心細的盧展發現,並沒有龍鱗的影子,看樣子,他們是兵分兩路了。


    盧展越走越是心驚,雖然作為大理刑部捕頭,追捕凶犯也是常有之事,但像現在這樣在漆黑的夜晚穿插在密林之中卻依然行走如飛,這就很恐怖了,而且蝰蛇隊員的腳底下,聲音很輕,盧展發現他們都是有一種類似於前腳腳尖搓著地快速移動的方法,這樣一個動作最大的好處就是能夠消除腳步移動發出來的聲音。


    密林之中隻有盧展三人“呼哧呼哧”急促的喘息聲音,這讓盧展覺得很丟臉,但也沒有辦法,蝰蛇不是一天練成的,指望現在就像人家一樣,盧展知道這是一種奢望,但男人爭強好勝的心理,還是讓他備受打擊。


    前麵突然停了下來,一個手勢穿過來,蛇皮拍拍盧展的肩膀,示意盧展跟他走。來到隊伍的前麵,盧展發現龍十五和武韶文都在,正在那裏低頭看著什麽,一個火折子被幾件搭成棚子的披風緊緊遮蓋著。見盧展過來,龍十五招招手,低聲問:“盧捕頭,你看看這個寨子,根據情報,目標在丁三坐標處,如果按照你們動手抓人的法子,還需要注意什麽?”


    閃動的微光之下,一張手繪的地圖清晰地出現在他麵前,大路、小徑、池塘、堤岸、碉樓、寨牆、街道、水井……所有地標都清清楚楚標識在上麵,在不同的位置,繪有不同的圖案,蛇皮在一旁小聲解釋這些符號分別代表著明哨、暗哨、遊動哨、護衛集結地……


    盧展指著地圖上寨子外麵低聲問道:“外圍如何布控逃離人員?對方可有接應?如何阻攔?”


    “這些是龍鱗的事情。”龍十五回答道。


    “龍隊,冒昧地問一句,這次要死要活?”


    “活捉左護法尤三山和居虛略堂主羅桑、桑居都堂主蔡貴、樓堂堂主賈不凡!”龍十五低沉有力的聲音在密林中響起。


    盧展皺了皺眉頭,一位護法加三位堂主,合起來的力量可是不少,更何況閟畔部東川寨地勢險要,又是一座大寨,平時居住的人口也有上千人,裏麵起碼有三成是尼犁門門徒,加上各堂堂主帶來的護衛,人數可是不少,就憑他們這兩隊人馬,加起來不到五十人,能行嗎?


    看出來盧展的擔憂,龍十五拍拍他的肩膀,低聲說道:“盧捕頭,不用擔心,抓人是我們的事,你隻要看看我們這裏還有沒有漏洞,畢竟這裏是你的地盤,有些情況你比我們更了解。”


    話說到這個份上,盧展也不矯情,指著地圖說道:“其他沒有問題,隻是有一樣,這裏麵別的堂主的情報不多,隻是這個樓堂堂主賈不凡,為人狡詐,在刑部有案子在身,我們也抓捕多年一直未曾成功。他精於火藥之術,最善於借此隱秘逃遁,要引起注意。”


    “這倒是一個新情況。蛇膽,你們第三小組負責抓捕丙字號目標,注意盧捕頭提出的這個問題。”


    蛇膽點點頭,回道:“我多帶一些‘響炮’過去,還玩兒火藥?讓他看看咱們是怎麽玩兒的。”


    “不要大意,我們要的是活口,是要帶回去接受審判的,帶一具屍體回去,就是任務的失敗,你就等著回去退役轉業吧。”龍十五嚴肅地說道,蛇膽正色道:“您放心,保證抓活的。”


    “各小組還有沒有問題?”


    “沒有!”


    “韶文,外邊的蒼蠅蚊子就交給你們了,不要讓他們來打攪我們。”龍十五麵對武韶文說道。


    “龍隊放心,龍鱗在,他們進不去,也出不來。”武韶文點點頭,一副胸有成竹的樣子。


    “好,你即刻回去,一個時辰後,按照計劃,我們準時發起攻擊行動。”龍十五命令道。


    武韶文敬禮離開,消失在密林之中。


    盧展抬頭看看夜空,估摸著時間,一個時辰之後,恰好是黎明前最黑暗的一段時間,人最容易迷糊犯困,警惕性最低,作為刑名老手,對龍十五的部署隻有暗自敬佩。


    靜靜地休息,蝰蛇隊員都在補充食物、恢複體力,不一會兒,就都各自靠在一起眯著眼睛休息,隨時隨地能調換心態和調整身體,這才是蝰蛇的可怕之處,起碼盧展三人一直就睡不著,緊張、興奮……一種說不上來的刺激讓他們三個一直就合不上眼睛。


    好不容易犯困迷糊著,卻被推醒,盧展睜開眼,再次看到了蛇皮的一張花裏胡哨的餅子臉一臉嚴肅,低聲說道:“盧捕頭,開始行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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