淩晨的醫院,隻有急診科還在忙碌。


    時景淵將林優送進清創室後,退到門口,他剛取出一支煙。


    端著鐵方盤的護士經過他麵前,提醒道:“這裏不能抽煙。”


    時景淵悻悻的將煙放回去,趁著護士推門進去的間隙,他看見醫生將一瓶生理鹽水倒在了目光呆滯的林優手上。


    清澈的生理鹽水流過她的手髒,立刻變成殷紅的液體。


    門重新關上,隔絕了他的視線,他臉色卻越發陰沉。


    半個小時後,醫生走出來,取下口罩和時景淵交流情況。


    “患者身上隻有手掌有傷口,傷口已經清創縫合,不過……她的狀態不是很好。”


    “患者以前,有過精神方麵的問題嗎?”


    時景淵想起那次在園藝展覽上,林優突然爆發的歇斯底裏。


    他喉頭滾動,沉聲說:“她以前有沒有這方麵的問題,我不是很清楚。”


    醫生聞言,詫異的掃了他一眼,“那你這個男朋友不合格啊,平時還是要多關心女朋友的心理狀態。”


    他送林優來的時候,是抱著她進來的,所以醫生誤會他們的關係也不奇怪。


    時景淵正在猶豫是否要解釋,幾個車禍傷的患者被推了進來,醫生沒工夫和他多說,戴上口罩又去處理其他的病房。


    時景淵去清創室將林優攙扶起來。


    護士遞給她一張住院的單子,他接過之後便帶著林優往病房走。


    林優還穿著渾身是血的衣服,他找護士幫她換了病號服,又找了個護工簡單幫她清理。


    由始至終,林優目光都是空洞一片,就好像此刻的她,隻是一具沒有靈魂的軀殼。


    錢淩是兩個小時以後才趕來醫院的。


    他來的時候,還帶來了林優落在酒莊的包。


    時景淵聽見腳步聲,回頭壓低聲音說:“小聲點兒,她剛睡著。”


    錢淩應了一聲,招手道:“要不,我們出去說?”


    時景淵點了點頭,替林優掖好被角後才退出了病房。


    *


    住院部大樓的後麵,是一個小型花園。


    長椅上,時景淵捏著煙狠狠吸了一口,才問:“酒莊那邊什麽個情況?”


    錢淩想起這事兒,還滿臉唏噓,他似是有些猶豫。


    時景淵見他這個反應,心中頓時有了猜測。


    “怎麽,和嫣然有關?”


    被他猜到了,錢淩反而鬆了一口氣。


    錢淩無力的靠在椅背上,歎道:“不愧是親姐弟,還是你了解她。”


    時景淵不置可否,眸子藏在夜色裏看不真切。


    抽完半支煙,他才冷哼了一聲,“從小到大,她慣會當麵一套背後一套。做什麽壞事,也從來不親自出麵。”


    錢淩很是讚同,“也不她一個人如此。這個圈子裏,隻要傻子才自己動手,花點兒錢大多數事情都能輕鬆解決。”


    時景淵側頭看他,“說吧,怎麽回事。”


    錢淩坐正身體開口,“嫣然在她人脈裏發了林優的照片,隻要碰見了,就會給嫣然打電話。”


    聞言,時景淵側眸看過來。


    所以,今天的事是偶然,也是必然。


    林優被盯上了,就算不是在酒莊,就算不是今天,也總有爆發出來的一天。


    錢淩:“這酒莊老板娘認出了林優,就找了兩個人把她弄到了花房裏,原本是要……”


    他話說一半,小心翼翼的看了看時景淵的臉色,後麵的話不太敢說。


    時景淵臉色沉到穀底,聲音裏的冰冷讓人禁不住寒顫。


    “時嫣然,倒是越來越本事了!”


    錢淩尷尬的打圓場,“也不一定是嫣然的意思,我猜嫣然隻是想教訓林優而已,未必會做到這個份兒上。”


    不過不管是不是她的本意,總歸是因她而起。


    這句話,錢淩沒敢說,唯恐火上澆油。


    錢淩:“不過幸好,林優反應很快,打碎花盆,用碎片紮上了那兩個圖謀不軌的男人。”


    時景淵聞言,捏著煙的手指因為用力而泛白。


    “那兩個男人呢?”


    錢淩縮了縮脖子,“你別急,用不著你來收拾。他們一個被紮傷了眼睛,一個被戳中了隱私部位,以後肯定都得殘疾。”


    時景淵眉頭緊蹙,“嗬,倒是便宜了他們。”


    錢淩想起花房裏慘不忍睹的現場,忍不住感慨:


    “這世道,還真是印證了那句話。軟的怕橫的,橫的怕不要命的。”


    “你說林優一個女人,拚起命來,居然能弄傷兩個大男人,也算奇跡,對吧?”


    時景淵聲音裏生出一抹暗啞,“奇跡?這次的僥幸,不過是因為她抱著必死的決心而已,但凡那兩個人再狠一分……”


    他心裏湧出一股子後怕,不敢往後想。


    時景淵冷著臉站起身,“這麽晚了,你先回吧。”


    “也好。”錢淩的確是又困又累,他配合警察錄口供,封酒莊那些人的口,都花了好多時間。


    兩個人在花園門口分別。


    錢淩走了幾步,回頭看向時景淵的背影,突然反應過來一件事。


    “不是……時總,你還要在這兒守夜不成?”


    這是時總身份該做的事?


    時景淵也不知道有沒有聽見這句話,總之他沒有回頭,很快消失在錢淩的視線裏。


    *


    空氣中夾雜著濃鬱的消毒水氣味。


    林優對這種氣味非常敏感,卻也習慣。


    小的時候,她每天放學就會去醫院。


    那時候,蘇女士隻是一個普通住院醫生,從早到晚寫不完的病曆,沒時間單獨管她寫作業,就在醫生辦公室角落裏給她搭了一個小方凳。


    每每蘇女士寫完一份病曆,就抽幾分鍾過來給她講解不會做的難題。


    也許是工作繁忙,蘇女士講作業很沒有耐性,但凡講幾遍題林優還是聽不懂的時候,她就拿出注射器,威脅要給她打針。


    很長一段時間裏,林優都會夢到蘇女士拿著針追她的畫麵。


    “我不打針,不打針……”


    病床上,林優睡得不安穩,呢喃的聲音很小很小。


    坐在沙發上的時景淵聽見動靜,走到病床邊上。


    湊近聽清她在說什麽後,他嘴角揚了揚。


    “原來……你怕打針啊。”


    林優還沒醒,床頭櫃上,她包裏的手機鈴聲突然響起。


    時景淵一驚,唯恐吵醒她,抓起包就退出病房。


    他從包裏拿出手機,來電顯示蘇女士。


    他沒打算私自幫接她的電話,可對方似乎有急事,又反複打過來。


    第三次鈴聲響起的時候,時景淵猶豫了一下,接通了電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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