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穗最近很解氣,聽說湛若音的兩個兒子先後出事,這代表什麽,沒有福氣之人,是不會長久站在金字塔頂端的。


    厲臨舟雖然優秀,可他受了那麽嚴重的傷,而且腿也殘了,厲氏集團以後指不定會交給誰,厲景琰這麽窩囊,可她在從中勸說,他肯定會願意接受公司。


    厲向禹下落不明,湛若音說不定這會兒已經傷心到昏迷不醒了,厲家現在亂成一團糟,沈穗隻要趁機討好老太太和老爺子,沈穗在厲家,必定說一不二。


    她從外麵進來,一副不太樂意的樣子,看著厲景琰道:“我們好好的大平層不住,為什麽要住到這荒郊野外,還有煩人的孩子吵鬧聲,這幾天我都沒睡好覺。”


    厲景琰抿了一口茶,淡淡看著沈穗:“沒事,我們馬上就會離開,以後你就不必再住在這裏了,更不會住公寓了。”


    沈穗一聽,眼睛發亮,湊到厲景琰麵前,激動道:“你是說我們能回到厲家住了?老宅一向湛若音說了算,你是怎麽說服她同意我們住的?”


    厲景琰擰眉,深邃的五官精致動人,靜靜看著沈穗。


    他這麽多年不住老宅,不是湛若音不讓住,而是他不想住,因為他會在夜裏做噩夢,夢裏二哥鮮血淋漓地站在他麵前,質問他為何要害他。


    厲景琰並不是害怕,他嫌煩,腦子總是鬱悶,心裏很不好受,像被人揪著一樣,他絕對不會讓這種事支配自己的頭腦和四肢,所以就搬出來住了。


    “你收拾一下吧,我們去醫院看看臨舟。”厲景琰溫聲道。


    沈穗一聽皺眉道:“這麽晦氣,我才不去,指不定能碰到湛若音呢。”她肆無忌憚表達自己對湛若音的不滿和嫌棄,絲毫不在意厲景琰怎麽看她。


    因為她知道厲景琰是愛她的,而且是個窩囊廢,膽子小的很,做什麽事情都怕得要死。


    厲景琰眼眸幽靜,問沈穗:“你很討厭嫂嫂嗎?她雖然不喜歡你,可她畢竟是厲家主母,你以後嫁進厲家,還是要跟她和睦相處的。”


    沈穗坐到厲景琰對麵的沙發上,嘴角掀起笑意,毫不避諱道:“湛若音就是個外強中幹的廢物,如果不是老爺子和老太太護著,她能有今天的地位嗎,現在她的兩個兒子都出事了,剩下一個女兒一個兒子都是不頂用的,你隻要討得老爺子歡心,重新回到公司掌握大權,到時候我就是厲家主母,我還用看湛若音的臉色過日子嗎?”


    厲景琰垂下鴉羽般細密的睫毛,微不可察地笑著,眼眸深不可測:“原來你是這麽想的,厲家主母可不是這麽好當的,你的身世沒有嫂嫂厲害,長相氣質沒有嫂嫂出挑,沒有嫂嫂的手段,怎麽會想當厲家主母呢?”


    沈穗前兩點倒是沒什麽好反駁的,可最後一點沒有湛若音的手段,沈穗扯著冷笑:“湛若音這個蠢貨就是個災星,所有跟她關係親近的人都沒有好下場,她能用什麽手段,她要不是家世好,厲老爺子不敢動她,你以為她能悠閑自在地活著?”


    厲景琰眼神冷下來,抿著唇角,沒說話。


    他是討厭厲家所有人,但隻能他欺負,別人算個什麽東西。


    沉默片刻,厲景琰舒了一口氣,淡道:“我們準備一下去醫院吧,記得把桌子上的柚子水喝了,特意給你調的輕微甜度。”


    沈穗看向客廳桌子上的柚子茶,很大一杯,走過去能聞到淡淡清香,她是樂意被厲景琰伺候的,像厲景琰這樣出身頂級豪門的少爺,沈穗以前見了都沒資格湊上去說話,現在厲景琰竟然肯記得她喜歡的茶,還親自給她倒水,她自然樂意喝。


    沈穗沒猶豫,端起茶杯,咕咚一股氣喝完,就推著厲景琰的輪椅上車,去了醫院。


    另一邊,瘐澤在一樓大廳看到厲景琰和沈穗大搖大擺進來,驚得眼珠子都要掉出來。


    四爺不知道夫人一直在追捕他嗎,要是落在夫人手裏,隻有死路一條,他難道不怕死嗎?!


    瘐澤沒敢耽誤,趕緊坐電梯上樓找厲臨舟說這事兒:“厲總不好了,四爺和沈穗來了,好像是來找你的!”


    厲臨舟正靠在病床上看最新發表的金融周刊,聽到這個消息,明顯很震驚,他把平板放下,問:“你看清楚了?”


    瘐澤重重地點頭,輪椅和上麵坐著矜貴的男人,他現在死都忘不了。


    厲臨舟隱隱發覺事情在此刻出現了拐點,厲景琰的行為舉止真的挺讓人難以捉摸,厲臨舟緊繃著臉道:“我以為他會躲著遠遠的,畢竟國內到處都是抓他的人。”


    瘐澤也不清楚到底是怎麽回事,來醫院不就等於自投羅網麽:“厲總,要不要告訴夫人?”


    厲臨舟抿唇,搖頭道:“先不要,厲景琰來者不善,要麽是有準備來的,要麽就是想拉人墊背,無論如何,都不能讓母親受到傷害。”


    就在這時,人未見,音先到:“說起來要不是厲夫人,我恐怕已經跟厲臨舟結婚了,沒想到才幾個月的功夫,就變成了他的嬸嬸,想想真是世事難料啊。”


    沈穗推著厲景琰,直勾勾往厲臨舟的屋子裏進,可有保鏢攔著,他們其實也很害怕,聽說四爺對大少爺做的事情,他們都不敢相信,現在看到四爺出現,他們就跟見到鬼一樣。


    沈穗睨著他們,停下腳步,環著胳膊冷笑:“什麽阿貓阿狗都敢出來叫囂,連厲家的四爺都敢攔?厲夫人就是這麽教你們做事的?”言語之中盡是對湛若音的鄙夷。


    保鏢們麵麵相覷,沈穗究竟知不知道四爺犯了什麽錯,他們不攔著四爺,難道還想讓四爺進去再害一次大少爺嗎!


    保鏢沒理沈穗,她算個什麽東西,敢置喙夫人,她配嗎,接著目光看著厲景琰,警惕道:“四爺,您如今竟然敢這麽大搖大擺出現,不怕夫人知道後把你抓起來嗎?”


    厲景琰眸光淡然,靜靜地看著前方,溫聲道:“我來就沒想過離開這裏,嫂嫂願意抓我,我還怕髒了嫂嫂的手呢。”


    說著,喉間溢出一陣淺笑聲。


    保鏢瞪著眼睛,有些發懵:“這——,四爺您真不怕被夫人送進監獄槍斃嗎?”


    厲景琰臉上浮現暢然的笑意:“死亡啊,你覺得我怕嗎?”


    保鏢算是徹底沒轍了,趕緊聯係範副隊長,告訴他四爺就在醫院大少爺的病房。


    沈穗一臉茫然,她有些聽不懂他們之間的對話,但總感覺哪裏怪怪的,她問厲景琰:“你在跟他們說什麽,你為什麽會被湛若音抓走,你究竟做了什麽事?”


    這麽個窩囊廢能做出什麽讓湛若音拿捏的事情?


    厲景琰不說話,自己轉動輪椅,往厲臨舟的房間,跟保鏢說:“不用擔心我會對裏麵的人不利,我身上沒有任何可以威脅他完全的東西,甚至他想要我的命,我都可以隨時給他。”


    保鏢們還是不敢掉以輕心,幾個人想要把厲景琰圍起來,就聽裏麵的厲臨舟說:“讓他進來吧,你們守在外麵等我母親過來。”


    保鏢們這才放厲景琰和沈穗進去。


    不過沈穗叫住厲景琰,道:“你先進去吧,我去上個洗手間。”


    厲景琰對她點點頭,沈穗喝了那麽大一杯柚子茶,這會兒已經發作了,她沒猶豫,趕快去找洗手間在哪兒。


    厲景琰轉過頭,臉上的淡淡笑意頓時消失,眸光晦暗不明,蔥白的手指摩擦拇指上的玉戒。


    瘐澤站在厲臨舟旁邊,見厲景琰自己一個人轉動輪椅進來,神經瞬間緊繃著,他伸出胳膊護著厲臨舟,隨時為厲總抵擋危險。


    厲臨舟靠在枕頭上,怔怔地看著厲景琰,有點恍如隔世的感覺:“小叔,別來無恙啊。”


    童年的記憶裏,他的小叔叔陽光開朗,會帶他們這些小輩們出去玩,去河裏摸蝦逮魚,去捉知了燒烤吃,去山上爬樹摘野果子……


    還會買新奇百怪的小玩意兒逗他們開心。


    母親有時候對他們兄弟姐妹發火,都是小叔叔把他們護在身後,承受母親的怒火,是小叔叔引導他們,讓他們做自己喜歡做的事情。


    雖然這其中的真心沒有多少,但在當時,他們所有人都當真了,厲景琰是他們最好的小叔叔。


    所以就算厲景琰這麽傷害厲臨舟,他都對小叔叔恨不起來,反而覺得小叔叔一定受了很多的委屈,才變成現在這副模樣的。


    厲景琰與他四目相對,笑嗬一聲:“你一定覺得我是受了很多委屈才變成現在這副模樣的,可我告訴你,並沒有,我做的所有事情,都是我內心深處迫切想做的,沒有人逼我。”


    厲臨舟眉頭稍皺,悲傷地看向厲景琰道:“你是不是生病了,或者受到誰的威脅了?我不相信你對我們兄妹幾個的親情是假的。”


    厲景琰好笑道:“怎麽可能是真的。”


    厲臨舟臉色難看,他沒想到厲景琰竟然這麽直白,難道真的不怕死嗎。


    老爺子已經不打算護著他了。


    厲景琰彎著唇角,道:“這裏又沒有外人,你真沒必要裝成這樣,我知道你沒受傷。”


    厲臨舟臉色一變,發愣地看向厲景琰。


    “尹夕是你的人,鄭梁也是你的人,這些我都知道。厲向禹現在想必也是安全的,告訴你母親,別讓她那麽擔心。”


    厲臨舟雙拳緊攥,死死瞪著厲景琰,有種事情的發展脫離了掌控的危機感:“你這麽假惺惺來找我,就是想告訴我,你棋高一招?”


    厲景琰搖頭,雙眸平靜無波:“沒有,我來是送死的。”好像死亡對他來說,是一種解脫。


    厲臨舟把被子掀起來,下床走到厲景琰麵前,苦澀一笑:“小叔叔,從小到大,我最敬佩的人就是你,無論是學習還是工作,你都讓人望塵莫及。旁人冥思苦想幾天的數學競賽題,你看一眼就會,旁人工作一年的成果,你三天就會達到。


    我從小以你為榜樣,就算長大了,都沒有忘記你曾經在自己的領域裏熠熠生輝。我不知道你什麽時候變成這樣,如果你有苦衷,可以告訴我,你是我的小叔叔,不論如何,我還是希望我們是一家人。”


    厲景琰好像聽到天大的笑話,嗤笑一聲,眼神淡漠:“厲臨舟,不要再自欺欺人了,我就是個壞人,毫無目的地做各種壞事,我天生就是個壞種。再優秀都無法掩飾我的壞,厲臨舟,如果你還對我有期盼,那麽我再告訴你一件事,你聽了一定會恨不得殺了我。”


    瘐澤已經開始頭皮發麻了,四爺的眼神如同淬了一層萬年寒冰,隻需一眼,便能讓人墜入深淵。


    厲臨舟慌了神,他內心深處強烈的抗拒厲景琰繼續再說下去,他怕小叔叔真的回不了頭。


    厲臨舟掐著手掌心,咬牙切齒道:“你閉嘴,不準再多說一個字!”


    厲景琰看著他慌亂的眼神,嘴角勾起一抹嗜血的笑,聲音都變大了,故意刺激厲臨舟:“眾所周知,你父親,我的二哥,是因為情婦自殺而殉情的。其實事實並不是這樣,我告訴你,一切都是我的手筆,是我算計了你父親,他的情婦自殺也不是意外,是我給了他們一大筆錢,讓他們半路抓走趙會捷。


    之後的事情你也知道,趙會捷被淩辱折磨,萬念俱灰,跳樓自殺,而你的父親,深愛他的情婦,不顧一切,隨她殉情。厲臨舟,你聽清楚了,一切都是我做的。


    我從小到大做的惡事,都沒有這件事的影響惡劣,之後我的嫂嫂精神出現問題,她很難過,連我都不在乎了。我擔心壞了。所以我才收斂了這麽多年。”


    “住口,你滿口謊話,沒人會信你的!”厲臨舟本能地逃避真相,他眼睛猩紅。


    厲景琰淡笑,自顧自道:“我其實沒想讓二哥死,隻是想他痛苦地活著,可我怎麽都沒想到,厲家的種,竟然會這麽深情。”


    厲臨舟搖頭,後退一步,身體都在微顫,撞到身後的病床,他重重坐在床尾,接著苦笑出聲。


    小叔叔真的沒有打算活著離開醫院,他做足了被母親抓起來送進監獄的準備。


    “你可能還不知道一件事,我的三姐,兩段婚姻都以失敗而告終,這裏麵也有我的算計。”


    厲臨舟怔怔地看著厲景琰,胸口被氣得此起彼伏,嘴裏喃喃道:“厲景琰,你瘋魔了,你病的不輕,老爺子就該把你送進精神病院,一輩子不能出來。”


    瘐澤嗬笑著,也是對厲景琰進行批判:“你這個瘋子,就該下地獄!”


    厲景琰微微一笑,完美無瑕的臉龐,布滿了絕望的氣息:“地獄啊。地獄裏的亡魂或許有對光明的向往,可我生來隻能感受痛苦和絕望,如果下地獄能讓我感受愛和幸福,我寧願墜入深淵地獄,也不要在人間掙紮。”


    厲臨舟有些聽不懂他的話,但厲景琰身上絕望的氣息,他從厲景琰剛進來就能感受的到。


    “所以啊,我來是準備死在嫂嫂手裏的,千刀萬剮,我都樂意,下輩子我就做一棵草,沒有靈魂和思想,隨風肆意搖曳,我隻要這麽多。”厲景琰揚起高傲的下巴,一滴晶瑩剔透的淚從眼尾緩緩流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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