餘太太帶著保鏢和醫生護士走了。


    留下走廊裏臉色凝重的厲錦予和祁弈。


    厲錦予目光帶著狠勁,看向她們離開的方向,一直到消失不見,才回頭。


    祁弈的嘴角帶著血漬和淤青,肚子因為被踹了一腳,有些生疼,他眉頭微蹙,倒吸一口涼氣。


    厲錦予見狀,連忙湊上前去扶他,擔心地問:“你沒事吧,我扶你到房間裏休息。”


    祁弈表情有些不自在,正要開口拒絕,下一秒,厲錦予已經扶著他把身後的門打開。


    裏麵的場景讓厲錦予有些錯愕。


    茶具被摔碎,地上雜亂不堪,汙漬彌漫,沙發椅子和茶幾被推倒,窗簾被生扯下來,被踩在地上,留下厚重的腳印。


    厲錦予目光落到病床上昏迷不醒的人,那是祁弈的媽媽,滴滴答答的儀器聲如雷貫耳。


    是剛才餘太太幹的好事吧。


    厲錦予雙手攥成拳頭,他們這樣欺負人,難道以為沒有人能為治得了他們嗎?


    他抬眸去看祁弈的神色,卻發現祁弈表情平靜,立在原地,目光直直盯著病床上的人,沒有生氣或者怨恨。


    祁弈無奈地在心裏歎了一口氣,眼尾泛著濕紅,牆倒眾人推,世態炎涼麽。


    “學長,你剛才真的挺帥。”


    “抱歉,如果知道你提前來醫院,我不會跟她們鬧的,讓你看笑話了。”


    厲錦予沒說話,凝視著祁弈的背影,以前祁弈那麽高傲的一個人,誰也不敢跟他對著幹,祁弈不是一個逆來順受的人,他這樣,厲錦予心裏很難受。


    祁弈走過去給床上的人掖被子,接著,轉身看向厲錦予,略感歉意:“抱歉,茶具被他們摔碎了,出於禮貌,我得給你倒杯熱水招待你。”


    “不用,你先等我一下,我馬上就會回來。”厲錦予搖頭,說完,轉身離開了病房。


    祁弈看著厲錦予離開,垂下眸子,仔細觀察就會發現,他的眸子閃著瑩瑩淚光。


    沒有人願意把自己不堪的一麵讓心上人看到,祁弈也不例外。


    他知道厲錦予不介意他的事情,可祁弈過不了心裏的那一關。


    厲錦予坐上電梯,直接到頂樓的院長辦公室。


    厲錦予完全沒有了之前靦腆害羞的樣子,反而臉色凝重,氣質矜貴冰冷。


    他抬手敲了一兩下門,裏麵說了聲:“進。”


    厲錦予抬腳就往裏麵進,站在院長麵前,也不說話,靜靜盯著院長。


    院長正在看文件,見來人不說話,稀奇地抬頭,正要教訓他,可看到那人的長相,他動作一抖,猛地站起來:


    “小少爺!?您怎麽來醫院了,是身體不舒服嗎,快,讓我給您把把脈!”


    說著,院長走到厲錦予麵前,動作微顫,想給他把脈。


    院長是半年前從京都私人醫院下派來的,他在京都生活了快四十五年,給厲家當了二十多年的家庭醫生,自然見過厲家所有人。


    他也知道厲錦予在嵐和念書,被大少爺特意交代,要好好照顧小少爺,每個月定期進行身體檢查,維生素、營養液什麽的,都得安排好。


    小少爺很自律,愛運動,飲食健康,所以每次身體檢查,各項指標正常,甚至優秀。


    沒想到小少爺突然來醫院了,這要是出現意外,他這工作恐怕都不保了。


    厲錦予站在原地沒動,直截了當道:“吳院長,剛才有幾個醫生和護士欺負我的朋友,對他拳打腳踢,情況不太樂觀,還把我朋友媽媽住的病房砸了,屋裏一片狼藉。這件事你知道嗎?”


    院長一聽,天塌了。


    他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議地張大了嘴巴。


    誰tm眼瞎了,敢欺負小少爺的朋友,是覺得自己活夠了嗎?!


    “這這這,小少爺,我並不是太清楚這件事。我現在把醫院所有的醫生叫過來,您一個一個指認,我肯定會給您一個滿意的結果。”


    厲錦予麵無表情道:“我知道他們是誰,內科主任王德順,還有他的幾個狗腿子,以及科室的所有護士,把他們叫過來。”


    院長哪敢耽誤,小少爺平時就是一隻單純無邪的小白兔,連跟陌生人說話都能臉紅,還社恐,不喜歡人多的地方。


    這次態度這麽強硬,一句廢話都不多說,院長什麽都不敢多說多問,不一會兒的功夫,院長帶著王德順一群人,烏壓壓從外麵進來。


    王德順一眼就看到了厲錦予,來的路上心裏還在納悶,院長怎麽這個時候叫他過來,原來是有人告狀了。


    王德順頓時有些惱,走進屋子,指著厲錦予怒不可遏:“餘太太心軟放過你們,誰知道轉頭告到院長這裏,真以為餘太太不敢動你們是嗎?”


    厲錦予聽到聲音,轉身,就看到王德順狗仗人勢的醜惡嘴臉。


    厲錦予平靜地看了一眼院長,嘴角微勾,院長表情馬上凝重起來,走過去,狠狠扇了王德順一巴掌,怒氣衝衝道:


    “你在跟誰說話呢,咱們醫院的少東家,也是你能指著鼻子罵的!?”


    王德順包括身後的醫生和護士都愣了愣。


    什麽,少東家?


    這醫院可是京都厲家的產業,難道眼前的這個男生,是厲家的少爺?


    王德順囂張的氣焰滅了七分,他不可置信地瞪著厲錦予,結巴道:“你、你是厲家的小少爺?!”


    厲錦予注視他,平靜地眨著眼睛,淡淡問道:


    “祁弈媽媽的病房是你帶著人砸的嗎?還是說,是餘太太身邊的保鏢砸的?”


    王德順臉色蒼白,他原本以為抱上餘家的大腿,就可以高枕無憂,肆無忌憚,畢竟餘家在嵐和是數一數二的豪門,人脈廣,資源多,誰都不敢不給餘家麵子。


    就連嵐和市新上任的警察局局長都是餘太太的親弟弟。


    餘家在嵐和可謂權勢滔天,王德順平時在醫院囂張至極,家裏有老婆,可看上醫院哪個身材好的醫生或者護士,他都要勾搭,對方不從,就威脅她們的家人。


    他屢試不爽,所以漸漸更加囂張起來,看人不爽就動手。


    所以他得知餘太太跟祁家有過節,恰逢祁太太生病住院,這不就是解氣的好時機麽。


    所以為了討好餘太太,王德順喊了幾個科室的實習生,一起把病房全砸了一個遍。


    王德順現在後悔了,他沒想到祁弈竟然認識厲家的小少爺,偏小少爺這個時候來醫院找他。


    王德順眼神閃躲:“我、我——”


    他不敢承認,下一秒,耳邊聽到厲錦予冷漠的聲音:


    “你醫德敗壞,人麵獸心,不配繼續當醫生了。辭職吧,我不想在嵐和任何一家醫院看到你。”


    院長一臉同情地看著王德順,又有點恨鐵不成鋼,他不是不知道王德順在醫院的所作所為,隻是他背後有餘家罩著,餘家跟厲家是生意上的合作夥伴。


    院長雖然不怕餘家,但也沒必要把事情鬧大,多一個朋友總比多一個敵人強。


    可人囂張到了一定的程度,必有災殃。


    惡有惡報,不是不報,隻是時候未到。


    王德順不敢為自己辯解,小少爺沒有刁難折磨他,已經是他祖墳冒青煙了。


    他夾著尾巴,像隻人人喊打的黃鼠狼,戰戰兢兢地離開辦公室。


    王德順走後,剩下幾個副主任、實習生和護士雙腿打顫,低著腦袋根本不敢大口呼吸。


    厲家的小少爺,金尊玉貴,誰敢欺負他。


    偏偏就在嵐和的醫院被他們給欺負了。


    這要是被厲家的掌權人知道,他們已經想象的到,等待他們的是什麽。


    厲錦予目光落到這些人身上,微微歎息,但沒有放過他們:“在醫院拿著工資,卻砸著醫院的東西,你們的膽子倒是大的很,我們厲家可養不起你們。”


    有幾個欺軟怕硬的已經腿軟的癱在地上了。


    “從現在開始,你們不是醫院的工作人員了,人總要為自己的錯誤買單,人教人教不會,事教人一次就會。希望你們下次不要這樣了。”


    厲錦予回去找祁弈的時候,房間已經被護士收拾幹淨了,他順便讓院長給他拿了醫藥箱。


    祁弈見厲錦予拎著醫藥箱回來,眼中帶笑,走過去,腔調如往常般懶散,說:


    “學長,你出去那麽久,就是為了拿一個醫藥箱?”


    厲錦予搖搖頭,老實說:“不是,順便收拾了剛才那幫人,以後他們不會出現在醫院了。”


    祁弈聽完,身體一怔,很快反應過來。


    這家高級私人醫院是厲家的產業,學長是在為他出氣麽。


    “你不要亂走動,一會兒去做個身體檢查,我先給你臉上塗點藥。”厲錦予把祁弈拉到沙發上,坐下。


    不容拒絕。


    祁弈有點沒反應過來,學長怎麽變得這麽霸道了。


    他以前可是一隻白白嫩嫩的小綿羊啊。


    厲錦予把醫藥箱放在茶幾上,把箱子打開,拿出碘伏和棉簽,沾了沾,輕輕給祁弈嘴角塗抹。


    祁弈原本是疼的,疼得眉頭緊蹙,可看著近在咫尺的臉,他忘記了疼,黑耀般深邃的眸子,肆無忌憚盯著厲錦予。


    厲錦予問:“疼不疼?”


    祁弈迷戀這種感覺,鬼使神差地回複道:“不疼,一點兒也不疼,隻要是學長塗的就不疼。”


    厲錦予聽到這話,動作明顯一頓,但沒有說話,把棉簽扔到垃圾桶裏,接著新拿了棉簽和消腫藥,繼續給祁弈塗。


    厲錦予又問:“阿姨情況究竟怎麽樣,你不是告訴我阿姨沒什麽大事嗎?”


    祁弈不知道該怎麽解釋,上午確實已經穩住了,可中午餘太太這麽一鬧,他媽媽被氣暈過去,現在還沒有醒。


    好在祁弈爸爸中午送朵朵上學之後,就回公寓休息了。


    要不然讓祁弈爸爸撞見中午的事,估計祁弈爸爸也會被氣出病來。


    “現在穩住了,就是不知道什麽時候能醒。”


    厲錦予點點頭:“我讓院長給這裏增派了保安,沒有人敢再來鬧事的。”


    中午陽光溫暖明媚,一陣暖風將陽台的窗簾吹得搖擺不定。


    陽光從窗縫中投射下來,透明的光柱散發著金燦燦的光芒。


    病房裏很安靜,祁弈盯著厲錦予的動作,他的小拇指總是蹭到祁弈的臉頰,癢癢的,讓人不耐。


    忽然,他抬手握住厲錦予拿著棉簽的手,笑靨如花:“學長,你是不是對我有意思啊,哪有人塗藥總是蹭我臉的?”


    厲錦予掙脫了一下,可被祁弈死死握住,他抬眸,這一次沒有臉紅,反而有恃無恐地盯著祁弈的眼睛。


    四目相對,火花四濺。


    厲錦予趁祁弈放鬆警惕,立刻縮回手,站起來,把手裏的棉簽扔到垃圾桶裏,把消腫藥放到醫藥箱裏。


    合上醫藥箱後,厲錦予轉身背對著祁弈,抿唇道:


    “你吃飯了沒有,我知道醫院附近有一家瓦罐湯做的不錯,我去給你買。你好好休息,不要亂跑。”


    說完,抬腳就要離開,祁弈嘴角掀起一抹淺笑,他對著厲錦予的後背,說道:


    “那就多謝學長啦。”


    厲錦予咬著下唇,快步離開病房。


    一直坐上電梯,他才泄氣般靠在電梯牆壁上,大口大口呼吸。


    耳朵時刻回響著剛才的那句話:學長,你是不是對我有意思啊。


    這一句話就像喇叭按了連播鍵一樣,無休止地播放。


    厲錦予不知道什麽叫做喜歡,可他隻要一想到祁弈受了委屈,卻佯裝堅強的樣子,就心煩意亂。


    他想幫祁弈,他想讓祁弈跟以前一樣,肆無忌憚地做著自己想做的事,不用為了生活而委屈自己。


    厲錦予不是沒有想過他是不是對祁弈太上心了,上心到遊戲訓練的時候,總是時不時想起他。


    可厲錦予始終覺得他們是好朋友,好兄弟之間多一點關心沒什麽不正常的。


    他以前從來不會對一個人這麽上心的,就算是陳柏樹和耿堯他們,厲錦予也會跟他們保持適當的距離。


    可厲錦予對祁弈不一樣,當祁弈邀請他去家裏睡覺的時候,厲錦予沒有覺得冒犯,反而有種躍躍欲試的衝動。


    如果是陳柏樹他們邀請厲錦予到家裏睡覺,厲錦予肯定會當場拒絕。


    厲錦予自己都想不明白是為什麽。


    祁弈剛才問他,是不是對他有意思,厲錦予遲疑了。


    他沒有反駁。


    因為除了這個原因,厲錦予想不到別的理由。


    祁弈呢,他對自己有沒有想法呢。


    厲錦予不知道。


    可能是有吧,祁弈肯定不會邀請別的朋友去他家睡覺。


    這時“叮”的一聲,電梯已經到一樓。


    厲錦予思緒被打破,他站直身子,深深吐了一口氣,才從電梯裏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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