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後世人來說,沒有春晚的除夕夜是不完整的,但如今人們並沒有這種觀念,林朝陽家甚至沒有電視。


    除夕晚上一家人其樂融融的吃了頓年夜飯,窗外的鞭炮聲此起彼伏。


    沒禁放的年,年味兒也要濃一些。


    大年初一早起,給父母拜完了年,林朝陽夫妻倆便騎上自行車往燕大去,也不講究什麽初二回門不回門,反正離得近,又有時間,想回就回。


    到家拜了年,少不了要被幾個小的討要壓歲錢。


    陶玉墨涎著臉跟姐姐要壓歲錢,被陶玉書一把打掉了手。


    “都多大的人了,還要壓歲錢!”


    “我才上大二,連工作都沒參加,怎麽就不能要壓歲錢了?”陶玉墨不服氣的說道。


    “好了好了。來,拿著吧。”


    林朝陽掏出一張五塊的票子給了陶玉墨。


    陶玉書白了他一眼,“就你會做好人,看把她慣的!”


    “大過年的!”


    大過年的、大過節的、大清早的、大晚上的……中國人總能找到勸架的辦法。


    “謝謝姐夫!”


    陶玉墨夾著嗓子喊出了四個加號的甜度,美滋滋的將錢揣進了兜裏。


    在家裏吃了頓午飯,約好初三到大舅杜若林家拜年後,林朝陽和陶玉書便準備回家。


    出了門,碰見吳祖緗正與人道別,打了個招呼。


    “吳伯伯,過年好!”林朝陽夫妻倆給他拜了個年。


    “過年好,過年好!”吳祖緗也拱手回禮。


    林朝陽偷偷摸摸的要給吳祖緗塞盒煙,沒成想老頭兒推開了他的手。


    “抽我這個!”


    老頭兒給林朝陽遞過來一支煙,林朝陽一看,還是鳳凰牌的。


    “可以啊,這待遇提高了。”林朝陽接過煙,調侃道。


    “誰家過年還不吃頓餃子啊!”吳祖緗抽著煙,眉目間帶著得意之色。


    鳳凰是甲級煙,一盒四毛六,還獲得過全國煙草行業外香型優質產品,對於煙民來說這屬於高級口糧了。


    過年的時候百貨商店和供銷社有春節供應煙,每戶二十五盒,甲級煙隻能買三盒。


    單身青年比較慘,隻能買九盒。


    所以說啊,甭管到什麽時候,單身狗它都受歧視。


    抽了一根煙,閑聊了幾句,林朝陽和陶玉書回了家。


    大年初三,兩口子如約和陶家人一起來到了位於石景山的軍區大院。


    正吃飯的時候,杜峰突然問林朝陽:“姐夫,我聽我姑說,你又買了個四合院?”


    “嗯,在棉花胡同。”


    買四合院這事林朝陽並沒有刻意宣傳,見杜峰問起來,他如實回道。


    “你們當作家的,可真賺錢啊!”杜峰豔羨的說道。


    一旁的陶玉墨不懷好意的挖苦道,“臨淵羨魚,不如退而結網,你想賺錢也寫寫啊!”


    麵對她這種惡意嘲諷,杜峰自然不會客氣,上去一把捏住了她肉嘟嘟的臉頰。


    “你看看你這一年,都胖成什麽樣了,還吃!”


    上大學後的這一年多,尤其是到林朝陽家蹭飯之後,陶玉墨確實比以前圓潤了不少,但這種圓潤並沒有折損她的美貌,反而平添了幾分嬌憨。


    杜峰此言此舉,哪個女孩子也承受不住這樣的物理和魔法雙重攻擊。


    “杜峰!”


    眾人隻感覺耳邊傳來一聲尖銳的爆鳴聲,然後便看到杜峰抱頭鼠竄,追在他身後的陶玉墨氣急敗壞,咬牙切齒。


    幾個長輩無奈的搖了搖頭,這兄妹倆從小到大吵吵鬧鬧,大家早已習慣了。


    笑鬧過之後,杜峰呲牙咧嘴的揉著胳膊坐回了飯桌上,陶玉墨手上占了便宜,卻仍是氣鼓鼓的,看向杜峰的眼神也是惡狠狠的。


    “這丫頭脾氣真是越來越大了!”杜峰嘟囔道。


    杜家的二層小樓裏充滿了歡聲笑語,陶父不出意料的又被大舅哥杜若林灌多了。


    灌倒了陶父,杜若林又把目光轉向了林朝陽。


    “朝陽你不來部隊是對的,這才多長時間的功夫,你在國內的名氣可是越來越大了!”


    “大舅,我這也隻是僥幸。”


    杜若林滿嘴酒氣的瞪眼道:“什麽僥幸?這叫實力!來,陪大舅喝一個。”


    林朝陽無奈的陪著杜若林喝了幾杯酒,才被他放過,然後就看著他找上了陶玉成。


    “大外甥,今天過年,怎麽對舅舅我一點表示都沒有?”


    陶玉成之前一直在逃酒,等的就是現在,這麽多年,他太了解自己這個大舅了。


    “大舅,我這不是想著單獨和您喝幾杯嗎?”


    “不錯,這個態度就對了。不能像你爸那樣,非得人家灌才喝。”


    說著,兩人幹了一杯酒。


    家宴結束後,林朝陽和家人一起離開。


    大年初三過完,意味著春節假期都結束。


    上班第一天,圖書館內彌漫著喜氣、慵懶的氣氛,春節才剛過完,按照中國人的傳統,沒過正月十五,這個年就沒算過完,所以有這種氣氛也很正常。


    這天下午,杜蓉神神秘秘的湊到林朝陽身邊,“誒,有個消息想不想知道?”


    “不想。”


    林朝陽根本不給杜蓉賣關子的機會,她一口氣憋在那裏,堵得胸口難受。


    “不想知道我也要說。”杜蓉賭氣道。


    “知道嗎?開春之後,館裏要評職稱了!”


    我們國家的高校最早是采用“學銜”來明確高校教師在學術能力、工作能力和工作成就上的水平。


    但在當時並沒有與學銜製度相對應的學位製度,後來有關部門開始用技術、學術稱號替代學銜,但並未完全普及。嗡嗡嗡之後,職稱工作被迫中止。


    到了1977年,全國科學大會召開,要求在1978年要在全國範圍內開始施行技術職稱評定製度。


    但職稱評定製度的建設涉及到各行各業,影響深遠,不是一蹴而就的事。兩年時間以來,國家正式批準的職稱條例不過12個,燕大圖書館的職稱評定工作也正是在這樣的背景下展開的。


    “職稱?那玩意跟我無緣。”林朝陽漫不經心的說道。


    他的函授學曆還沒下來呢,想評職稱也評不了。


    杜蓉看著他的表情,意興闌珊,“你是大作家,當然不稀罕職稱,我們這些窮苦人可指著它漲工資呢。”


    職稱不僅涉及到工資,也涉及到福利待遇,其中最直接的影響自然就是分房,林朝陽不在乎職稱的一個很重要的原因就是他自己有房子。


    杜蓉是大學學曆,來圖書館也兩年多了,評個初級職稱輕輕鬆鬆,這也是她興奮激動的原因。


    不光是她,隨著職稱評定的消息傳出,圖書館內許多同事都在關注著這件事。


    嗡嗡嗡之後,職稱評定這事就斷了,老同誌需要職稱提升、新同誌需要職稱評定,這事關乎到大家的切身利益,同事們自然關注。


    初四下午,林朝陽接到了兩封信,一封是來自深圳的,是二埋汰年前寫給他的。


    今年這個年,二埋汰沒有回家,而是選擇留在了深圳。


    從四月份到深圳,他已經在那裏待了大半年的時間,逐漸習慣了深圳的生活,也逐漸習慣了工地的工作。


    過年的時候他本想回趟家,可後來算了算賬,一來一回就得五六天,再在家裏待幾天,這就是半個月,算上來回路費和回家的花銷,至少得兩三個月的工資,想想還是算了。


    二埋汰這麽精打細算,自然是有著自己的理想。


    他在信裏高興的告訴林朝陽,這大半年他已經攢了快四百塊錢了。


    他打算攢夠兩千塊錢就回家,蓋上三間大瓦房,配上三轉一響,再娶個漂亮的媳婦。


    看到信的最後,林朝陽沒憋住笑。


    敢情你小子跑了幾千裏地去外麵就為了賺點錢回家娶媳婦?你對得起改革開放這滾滾浪潮?


    林朝陽給二埋汰回了封信,讓他安心在深圳工作,利用工作之餘的時間加強學習,以後國家會越來越開放,機會也會越來越多,說不定什麽時候機會就會輪到他的頭上。


    至於娶媳婦的事別著急,大丈夫何患無妻,他才二十出頭,等以後條件好了,還怕找不到媳婦嗎?


    回完了二埋汰的信,林朝陽又打開了另一封信,這封信是《小說選刊》編輯部寄來的。


    《小說選刊》是由全國文協創辦的月刊,去年10月才創刊。


    看名字就知道,這份刊物是以選擇刊登已經發表的作品為內容的文學刊物,而是以小說題材為主。


    編輯部來信的目的是請求轉載林朝陽的《小鞋子》《高山下的花環》以及《父母愛情》三部中篇小說。


    作為過去兩年時間裏國內文壇影響力較大的幾部作品,這幾部小說中的任何一部被《小說選刊》選中都不是稀奇事。


    但一下子選中三部作品,還是讓林朝陽有些意外,這《小說選刊》編輯部未免也太重視他了。


    不過小說轉載既能擴大作品的影響力,又能賺稿費,林朝陽當然不會拒絕。


    他當即寫信同意了對方的轉載請求,按照轉載作品慣常的稿費標準,這一下子又是七百多塊錢進賬,蚊子腿兒再小也是肉啊。


    正當他高興的時候,傳達室老謝找了過來,說有電話找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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