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華覺得他今天不是來吃飯的,而是來漲見識的。


    前兩天他去李拓家參加聚會,同樣是聽人講他沒聽過的知識,李拓家那些人講的也不是不好,但總給人一種生硬的感覺。


    而他聽林朝陽聊天,雖然僅僅隻是談個涮肉的吃法,卻給人一種娓娓道來的從容感覺,讓人感覺很舒服,也很信服。


    最關鍵的是,人家能講出一番別樣的趣味來。


    他覺得祝偉那天說的話很對,聽朝陽老師講課果然是漲見識。


    “行了。你就別掉書袋了,肉還在鍋裏呢!”一旁的陶玉書提醒道。


    “忘了忘了,都老了。”林朝陽連忙伸出筷子去夾鍋裏的肉。


    於華看著這樣的畫麵不禁會心一笑,這樣的生活情趣真叫人羨慕啊!


    “我聽說那天祝偉還帶去你跟李拓他們聚會了?”陶玉書問於華。


    “是。認識了很多朋友,學了不少東西。大家還聊到朝陽老師了,說您廚藝好、學問高,就是最近太忙了,沒好意思打擾您。”


    “他們還知道什麽叫不好意思?”


    於華心知李拓那群人與林朝陽的關係很好,這句調侃透著好朋友間的親昵。


    外麵風聲呼嘯,桌上的銅鍋湯水翻湧,氤氳的水氣升騰,於華一邊聽著林朝陽聊天,一邊筷子也沒停,羊肉一口接一口的吃。


    聽朝陽老師說,這涮羊肉講究的是一清二白,清是清湯鍋,白指的是白瓷盤,現切的羊肉一片片碼在盤子上,並且肉片下鍋,盤裏不能留下一滴血水。裝盤的時候怎麽白,吃完還是怎麽白。


    飯吃到一半,飯前切好的羊肉都吃完了,林朝陽又去切了一盤肉來。


    於華見一片片薄如蟬翼的羊肉被林朝陽切好放在盤子裏,他緩緩將盤子垂直立起,那羊肉果然粘在盤子上,沒有一片脫落。


    然後他又將一盤子肉下到鍋裏,盤子上依舊白亮如初。


    於華看了都想拍手,有點生活常識的都知道,能做到這種效果不僅得肉好、刀工好,關鍵是羊肉凍的時候也得剛剛好。


    “你們先吃吧,我再切點肉。”


    林朝陽說了一句,又去切肉,於華有些不好意思下筷子。


    陶玉書麵帶笑容對他說道:“沒事,吃吧。在我們家沒那麽多規矩,你看那個……”


    於華順著陶玉書手指的方向看過去,隻見陶玉墨腮幫子鼓鼓,筷子仍夾個不停,剛下到鍋裏的一盤肉,這會兒已經被她消滅的七七八八了。


    見此情景,於華心中不覺輕鬆下來。


    吃飯這件事,不僅與飯菜的美味程度有關,也與心情有關。


    從到林朝陽家來,於華從最開始的緊張拘束到最後逐漸放鬆愜意,連帶著食量都比平時大了不少。


    當然,這一點他認為也與羊肉的美味有很大關係。


    晚飯過後,他又待了一會兒,才向林朝陽夫妻倆提出告辭。


    出門才發現,外麵已經下雪了。


    林朝陽夫妻倆將他送出院門,於華走出二十多米,回過頭隱約還能借著微弱的光線看見夫妻倆在院門口的身影,這種受人重視的感覺讓他心裏熱乎乎的。


    出了胡同,街上路燈亮著,風吹著雪花,在燈光的映照下仿佛變成了千絲萬縷的銀線。


    聯翩飛灑,徘徊委積。


    於華的腦海中又出現了林朝陽說的那句話。


    風、雪、浪、霞,齊了!


    真是畢生難忘的體驗啊!


    83年的最後幾天,小說寫完已經寄給《花城》了,林朝陽無事一身輕,趁著離過年還有幾天,他將精力都放在了采購物資上。


    上個月明報出版社的版稅結算,外匯結算讓林朝陽手中多了好大一筆僑匯券,光是作為日用,可能幾年都用不完。


    臘月二十六這天下午,他在西單商場二樓的華僑商店大采購了一番,雇了一輛三輪車幫他拉著東西來到燕大。


    來到朗潤湖公寓下,林朝陽搬著東西上樓,剛走到門口就碰見陶玉成提著包正開門,一副要出門的樣子。


    “大哥,幹嘛去?”


    “今年帶孩子回你嫂子娘家過年。”


    陶玉成說了一句,退回了屋裏,林朝陽進來將東西放下。


    “怎麽買了這麽多東西?”陶母看著林朝陽放在地下的東西忍不住問。


    “樓下還有呢。”


    陶母擺擺手,“別搬了,過年就我們老兩口在家,吃不了這麽多東西。”


    “沒事。這些東西不怕放,幾個月也沒問題。正好大哥要去雲南,也能派上用場。”


    林朝陽又和陶玉成下樓搬了一趟,他采購的年貨五花八門,煙酒糖茶應有盡有,確實都不怕放,他對陶玉成說:“大哥你挑點拿走。”


    陶玉成連忙道:“不合適,不合適。”


    “有什麽不合適的。你不挑,那我給你拿了。”


    林朝陽說著主動拿起兩條萬寶路,“這煙不占地方,拿兩條。好時的巧克力,給希文、希武多拿點,回頭到了姥姥家在小朋友麵前倍兒有麵子……”


    陶希文、陶希武兄弟倆看著林朝陽豪爽的工作,心裏樂開了花,恨不得姑父把年貨全給他們裝走。


    林朝陽一連拿了四五種年貨,陶玉成急著說道:“好了好了,別拿了,再拿裝不下了。”


    林朝陽這才停下動作,然後又送陶玉成一家四口出門,他們四口人還得趕火車。


    等陶玉成一家四口走後,林朝陽又邀請陶父陶母去小六部口胡同那過年。


    “大哥一家都走了,過年家裏就你們老兩口,太冷清了,我那邊熱鬧。”


    林朝陽沒費什麽唇舌,就說動了陶父陶母。


    又過幾天,到了大年三十,陶父陶母一早來到小六部口胡同。


    陶母進到正房一眼就看到了坐在沙發上,看著電視喝可樂的陶玉墨,自從放了寒假,陶玉墨大部分時間都待在姐姐、姐夫家,朗潤湖公寓反倒回去的少。


    陶母皺眉問:“你怎麽又胖了?”


    聽到母親這話,本來高高興興、沒心沒肺的陶玉墨心情立刻就不好了,“媽,什麽叫又胖了?我這叫健康美!”


    陶母表情不屑,她們家裏這個老幺從小嬌生慣養,尤其是那張嘴,怎麽也管不住。


    站在母親的角度,孩子的變化總能一眼看出來。


    陶玉墨這個寒假在林朝陽家夥食太好,確實漲了七八斤稱,但還沒過一百一十斤,她身高一米七,這樣的體重哪怕放在後世也不算是胖的。


    後世有種畸形的審美叫好女不過百,甚至不考慮身高。


    現如今女性的審美還沒病態到那種程度,大家喜歡的都是勻稱的體型,陶玉墨的話雖然有點自誇的嫌疑,但說的也不算錯。


    她的身材確實給人一種青春健康的感覺,也可能是沒心沒肺的原因,都工作半年了,身上仍殘留著大學生那種清澈愚蠢的感覺。


    “健康是健康了,美沒看到!”


    母親的暴擊讓陶玉墨氣悶,我招誰惹誰了?


    她關了電視,起身來到廚房,對陶玉書說道:“媽也真是的,一來就罵我!”


    陶玉書正在和餃子餡,聽見她的抱怨,回道:“誰讓你老不回家?”


    “還不是給你們照顧我大外甥!”


    陶玉書聽著妹妹這理直氣壯的話就想翻個白眼,不知道的還以為你是打白工呢!


    “都罵你什麽了?我聽聽!”


    “我聽聽”這三個字翻譯過來是“讓我樂嗬樂嗬”。


    陶玉墨委屈道:“說我胖!”


    陶玉書無奈的看了妹妹一眼,“人家隻是陳述事實,這也能算罵你?”


    “姐~”


    陶玉墨一聲“姐”叫的百轉千回,陶玉書也不好再出言挖苦,她瞥了一眼妹妹手上的可口可樂。


    “這東西不是怕你喝。你姐夫說,可樂含糖量特別高,最容易讓人發胖。”


    聽著姐姐的話陶玉墨將信將疑,“真的假的?他聽誰說的?”


    “看論文,說是國外的研究。”


    陶玉墨撇撇嘴,“那按照這個邏輯,是不是隻吃糖也餓不死,還可以變成一個大胖子?”


    陶玉書沒好氣的看了妹妹一眼,“詭辯!”


    陶玉墨能不知道自己在詭辯嗎?她當然知道,關鍵是她不能承認,要不然以後還怎麽快樂的喝可樂?


    4毛5就這麽一小瓶,她一個月工資才能買120瓶,要是她自己肯定舍不得買。


    1978年改革開放後,可口可樂便打算回歸中國,之所以說是回國,是因為早在民國時期,可口可樂就在滬上建過廠,還請大明星阮玲玉做過代言。


    可口可樂的廠房選址幾經周折,最後落在了中糧下麵燕京烤鴨廠的舊廠房裏,當時已經是1981年了,可口可樂集團ceo非常樂觀的表示:


    對可口可樂而言,中國就是一個巨大的嬰兒。雖然規模龐大,但成長的機會更加巨大。


    但顯然ceo同誌低估了開辟中國市場的難度。


    81年4月可口可樂正式投產,定價4毛5一瓶,對於絕大多數燕京市民來說都是個高昂的消費,這幾乎相當於後世一個月薪一萬的工薪階層花100塊錢買瓶飲料喝。


    更何況,同樣是碳酸飲料的北冰洋汽水隻需要1毛5。


    雖說這年頭老百姓都推崇西方的商品,但不代表著大家會無視性價比。


    因此在可口可樂在燕京市場推出之初,銷量十分慘淡。


    為了盡快打開市場,可口可樂還搞起了促銷,買可樂送氣球、買可樂送筷子,這才一點點打開了銷路。


    林朝陽家平時也不喝可樂,隻有過年備年貨,為了多備幾種飲料才買的。


    姐妹倆聊天的功夫,林朝陽那邊已經擀好了麵皮,陶玉書招呼道:“把可樂放下,來包餃子!”


    陶玉墨卻沒有放下瓶子,而是呲溜一口將瓶裏剩餘的可樂都一飲而盡,這才放下瓶子去包餃子。


    看著妹妹的動作,陶玉書滿臉嫌棄,怎麽就這麽喜歡吃吃喝喝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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