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僑公寓,林朝陽家中。


    因著他再次一人雙獎的輝煌戰績,氣氛突然陷入了詭異的平靜。


    陳健功本來因為自己得了獎高興的大呼小叫,可這會兒林朝陽一人雙獎,卻麵色如常,從容淡定,弄得他也不好意思咋呼了。


    就在這時,門外響起了敲門聲,林朝陽去開門一看,是章德寧。


    “朝陽,得獎了!你得獎了!”章德寧還沒進門便大聲說著。


    《小鞋子》是在《燕京文學》發表的,雜誌那邊剛得到消息,章德寧就來給林朝陽報喜了。


    “《小鞋子》得獎了是吧?”


    章德寧愣了一下,“你咋知道?”


    林朝陽衝屋裏示意了一下,章德寧這才看到屋裏的崔道義,頓時感覺意興闌珊。


    “行了,先進來吧。”


    本來當初《高山下的花環》被《人民文學》搶了過去,章德寧就鬱鬱難平,現在連報喜這種事對方都要捷足先登,真是欺人太甚。


    “崔老師,我聽說這回評獎,你們《人民文學》的作品又得了不少獎啊!”


    她的話裏當著幾分陰陽怪氣,誰能聽不明白。


    《人民文學》是全國優秀短篇小說獎評選負責機構之一,刊發在他們雜誌的作品獲獎了,難免有點瓜田李下的嫌疑。


    “是有幾部得了獎。都是經過評委會首肯的,而且還都是讀者投票排名前列的作品,可以說是有口皆碑。”崔道義笑嗬嗬的回了一句。


    他的回話滴水不漏,綿裏藏針,章德寧還想回擊,卻被林朝陽攔住問道:“這回評獎,你們《燕京文學》得了幾個?”


    提到這個話題,章德寧顧不上跟崔道義糾纏,說道:“短篇我們得了兩個。正好健功也在這,他的《丹鳳眼》得獎了,還有一篇是《笨人王老大》,中篇就你一個。”


    “這回評獎啊,《人民文學》可得了十二個呢。”


    “那《收獲》呢?”


    “《收獲》得了六個。”


    “呦,那也不少呢,這倆雜誌快把獎項包圓兒了。”聽著章德寧的話,梁佐驚歎道。


    “不光是《收獲》,今年《十月》也得了五個獎。他們三家加在一起啊,才真算是包圓兒了。”章德寧說道。


    林朝陽調侃道:“行了。你別不知足了,你們《燕京文藝》不是也拿了三個獎嗎?不少了。”


    《燕京文學》跟《人民文學》《收獲》比起來,根基還是淺了不少,成績不如這兩份頂級刊物了也是理所應當的,唯一讓人意外的是《十月》。


    “還成吧,明年再接再厲。正好健功也在這了,省得我跑一趟。過兩天人民的會堂舉行授獎儀式,你們別忘了。


    授獎儀式之後得參加幾天座談會,跟去年一樣。”章德寧交代道。


    林朝陽和陳健功應了一句。


    這時一旁的梁佐問崔道義,“崔編,這回評獎《人到中年》獲獎了嗎?”


    “《人到中年》啊,得了,還是個一等獎呢。”


    崔道義回答了梁佐的問題,又看了看他,難不成又是個作者?不對啊,獲獎的諶容可是個女同誌。


    “他是《人到中年》的作者諶容的兒子梁佐。”


    林朝陽替崔道義解了惑,崔道義笑嗬嗬的說道:“恭喜啦!”


    “我替我母親謝謝您。”


    屋裏六個人,五個人都跟獎項有關係,隻有劉誌達站在那裏,像個嘍囉。


    聊了有一會兒,章德寧偷偷問林朝陽,“他來就為了跟你說評獎的事?”


    她問這話的時候眼神一直在往崔道義身上瞟,那點小心思就差沒寫到臉上了,生怕崔道義是覬覦林朝陽的稿子。


    “嗯。”


    得到了林朝陽的答複,章德寧稍感安心,但她見崔道義一直沒有起身離開的意思,她也不起身。


    直到崔道義準備告辭,她才離開。


    兩天後,人民的會堂。


    中國文化界群英薈萃,其中包括了評委會成員、從各地赴京的獲獎作家、眾多雜誌的編輯、評論家、學者以及文化界官員,浩浩湯湯來了三四百號人,場麵蔚為壯觀。


    今年的授獎儀式與前兩年稍有不同,多了個優秀中篇小說獎,自然多了一些獲獎作家。


    全國優秀中篇小說獎一共十七個獎項,其中六個是一等獎、十一個是二等獎,但獲獎作家隻有十六人,林朝陽一人包攬雙獎。


    獲獎作家當中不少人他都認識,比如《人到中年》的諶容、《蝴蝶》的王濛、《開拓者》的薑子隆、《啊!》的馮濟才。


    有一些人他不認識,但有著千絲萬縷的聯係,比如《天雲山傳奇》的魯彥周,兩人的作品都被謝靳改編,《追趕隊伍的女兵們》的鄧友枚,他與汪曾琪、林津嵐是多年好友。


    另有幾個人,確實跟林朝陽沒有任何關聯,其中有個身材微胖的中年人引起了他的注意,因為剛才覃朝陽為二人引薦時介紹了對方的名字。


    “陝西籍作家陸遙!”


    本次全國優秀中篇小說獎評獎,陸遙憑借《驚心動魄的一幕》獲得了二等獎,這也是他第一次獲得全國性文學獎項,看上去格外激動。


    等到授獎的時候,林朝陽一個人捧著兩份證書和紀念品,自然少不了又是受到一陣矚目和熱議。


    連續兩屆評獎,去年兩個短篇小說獎、今年兩個中篇小說獎,開創了一項前無古人、後無來者的記錄。


    授獎結束後,下午在京西賓館舉行獲獎者、編輯、評論家中篇小說獎座談會。


    燕京的作家們大多都是熟悉的,哪怕不認識,也都有共同認識的朋友。


    相比燕京作家們之間的熟稔,外省作家們就拘謹多了,大家基本誰也不認識誰,一時之間也不知道該聊些什麽。


    “你那部《梵高之死》我看了兩遍,寫的真好,不光是故事性和文學性結合的好,還有態度。


    上次去你家吃飯,聽你講的時候就已經覺得很精彩了,現在讀到小說才發現,更絕!”


    馮濟才坐在林朝陽的右手邊,說起了林朝陽的新作品《梵高之死》,聊得火熱。


    陸遙坐在林朝陽的另一邊,他見陸遙一直沒說話,神色間有些拘謹,正想給陸遙遞個話題。


    此時不知是誰弄翻了茶杯,嘭的一聲砸在地上,發出一聲刺耳的響聲,會場立刻安靜了下來。


    “驚心動魄的一幕呀!”


    林朝陽突然冒出了一句話,遲疑兩秒,會場內頓時發出了一陣善意的笑聲,這自然是大家也聯想到了陸遙和他獲獎作品的名字。


    本來略顯緊張的氣氛在這個小插曲的調劑下變得輕鬆起來,連原本很拘謹的陸遙也放鬆了下來。


    等座談會快結束的時候,大家的關係已經比開始時融洽了很多,說起了閑話。


    “好長時間沒吃你做的飯了,還怪想的。”馮濟才對林朝陽說道。


    隔著兩個座位的鄧友枚聽到了他的話,湊熱鬧道:“我聽曾琪和津嵐說,朝陽同誌的廚藝可是我們燕京作家裏的一絕。咱們這麽多外地作家,好不容易來一趟燕京,不能光請濟才啊!”


    聽著二人的話,幾位外省作家麵露好奇之色,身邊的燕京作家便給他們科普起了林朝陽的手藝。


    這一年來,有李拓這個文壇交際花的大力宣傳,林朝陽的廚藝在燕京文壇早已聞名遐邇,連他家“尋味齋”的名號都已經廣為人知。


    聽著大家的科普,一眾外省作家們也對林朝陽的手藝產生了期待,眾人烏泱烏泱的起哄,讓林朝陽苦笑不已。


    “誒誒,大家聽我說!”鄧友枚高聲製止了大家的議論,然後說道:“趕上這幾天大家都在燕京,咱們找個機會,嚐嚐朝陽的手藝。先說好啊,咱不吃白食,米麵糧油、瓜果蔬菜咱自備,我先帶個頭,我出五斤全國糧票。”


    他這邊一說完,立刻引起了一片響應聲。


    “這個提議好!我也出五斤。”


    “我出二斤肉票!”


    眾人七嘴八舌、你一言我一語,根本不顧林朝陽的反應,一會兒功夫,已經將聚餐這事給做實了,一共湊了40斤全國糧票、6斤肉票和50塊錢。


    肉票和大部分糧票都是燕京作家出的,外省作家來燕京帶的全國糧票不多,還得給自己解決夥食,基本以出錢為主。


    “來來來,交錢、交票!”


    鄧友枚的執行力很強,當著眾多人的麵就開始斂錢、斂票,生怕讓林朝陽給跑了。


    他把錢和票證往林朝陽手裏一塞,滿臉嚴肅,“朝陽,這頓飯就交給你了。可一定要做出我們燕京作家的風格和水平,不能讓外省的同行們看了笑話。”


    林朝陽:聽我說謝謝你。


    稀裏糊塗的接了個大活兒,林朝陽哭笑不得,但事已至此,他也隻能應了下來,跟大家約好了等過兩天座談會結束之後,邀請大家到他家裏吃飯。


    又一日,《人民日報》如期出刊,本屆全國優秀中、短篇小說獎獲獎名單在報紙上公布,林朝陽一人雙獎的情況再次引起了文學界的注意。


    所有人心裏都不禁發出了疑問,算上去年短篇小說獎這已經是第二次了吧?這獎項怎麽感覺都快成他林朝陽開的了?


    林朝陽一人雙獎的影響剛剛開始發酵,比這條消息傳播更快的是前幾天《人民日報》上刊登的那則通訊。


    “團結起來,振興中華”這句口號隨著報紙影響力的不斷擴散,短短幾天之內便在改革開放初期的華夏大地上迅速傳播開來,成為鼓舞無數民眾熱血奮鬥的鮮紅旗幟。


    其中反應尤為強烈的是燕京的各大高校,學生們被這句口號鼓動的熱血沸騰,連帶著有不少人又把前段時間關於林朝陽的事跡翻了出來,將他奉為一個純粹的愛國主義者。


    當然了,有讚美就有詆毀。


    改革開放讓許多人有了看世界的機會,也讓其中的某些人產生了一些微妙的心理變化。


    在這些人看來,不管是歐美還是日韓都遠遠領先中國,林朝陽這種不反思自身落後的原因,反而去引導國人對於先進發達國家敵對情緒的行為,無疑是極其錯誤的想法。


    學生們的爭吵與辯論暫時影響不到林朝陽,前幾天他接下了請獲獎作家們吃飯的差事,這兩天一直在為這事準備。既然答應了,那就得招待周到。


    這天上午,林朝陽從早上就開始忙碌,因為請客的人數實在太多,他還跟鄰居借了一些桌椅板凳和碗筷。


    一大早,別人沒來,李拓先來了。


    “朝陽,我聽說你今天請客啊!”


    “你狗鼻子啊,隔著這麽遠都能聞著味兒?”林朝陽調侃道。


    “燕京文壇這地界,有點什麽事我還能不知道嗎?”李拓洋洋自得。


    兩人正聊著,門口保衛又打來內線電話,說有客人來拜訪。


    林朝陽還以為是那些獲獎作家,結果來的卻是圖書館的同事杜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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